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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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遇見秦淮川是在胡同口的早餐攤前, 他穿著一件單衣坐在雪天里。 身姿挺拔, 俊容風(fēng)流。 一瞧便是個有氣質(zhì)又難靠近的。 只是再走近時, 那背影卻看起來十分落寞。 當(dāng)時正逢莊晚剛被戲班子趕出來, 帶著行當(dāng)四處尋找能收留自己的地方。見到他的一瞬,仿佛在秦淮川的身上看見了現(xiàn)在的自己, 出于好奇和憐憫,又于心不忍見他獨自在這冰天雪地中, 便從行李箱里找了一件大衣給他。 他當(dāng)時是什么表情來著? 記憶中是雙眼呆滯, 空洞,無神, 對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麻木。 整個人沒了生氣,似乎死了一般。 這便是他對秦淮川的第一印象。 于是他坐到了他的對面,叫老板重新給秦淮川上了一碗熱豆?jié){,一份炸油條。 自己則要了一碗豆腐腦。 胡同有顆柿子樹,光禿禿的枝干上壓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雪下得大,幾乎是將早餐攤圍成一圈,地面的雪有小腿那么深。 莊晚盯著秦淮川看了會, 又抬頭瞧了眼他頭上的柿子樹。 沒多久, 豆腐腦吃完了。 他也準(zhǔn)備打算繼續(xù)踏上尋找戲班子的路程。 就在他付了賬要走的瞬間,秦淮川忽地開口問:“大衣, 不帶走嗎?” 莊晚抿嘴潤了潤了唇,瞅了一眼自己,說:“我穿得比你多?!?/br> 緊接著是一陣沉默。 半響后,柿子樹的枝椏承受不住沉重的積雪掉了幾團(tuán)下來。 寒風(fēng)凜冽,直往脖頸里吹。 莊晚被凍得鼻頭發(fā)紅,腦袋往衣領(lǐng)里縮了縮。只聽見雪團(tuán)砸入積雪里發(fā)出“悶”地一聲,秦淮川緩緩抬眸看向他。 這個男人長得很貴。 莊晚當(dāng)時是這么想的,對視的一剎也沒想起什么詞來形容他,就覺得秦淮川應(yīng)該是個叛逆的風(fēng)流貴公子。 當(dāng)他看清發(fā)縫間的那雙眼睛后,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耳邊除了呼呼的風(fēng)聲以外,只剩下老板站在火灶前揉面粉的聲音。 桌上的那碗豆?jié){不再冒著熱氣,油條也已涼透。 秦淮川收回目光將莊晚放在自己手邊的大衣遞還給他。 什么話也沒說,往桌上放下一百塊錢便走出了胡同。 莊晚手里拿著大衣愣在原地。 片刻,積雪砸到他的頭上。 莊晚呼出一口熱氣,回頭望向那男人遠(yuǎn)去的背影,嘟囔道:“什么啊——” 這么有錢! 還以為是誰家落魄的小少爺流浪街頭無家可歸呢。 頓了頓,捂著眼睛苦澀一笑。 自己都要喝西北風(fēng)了,還去cao心別人。 他將大衣放回箱子,繼續(xù)往胡同深處行走。走至一半時,那雙丹鳳眼忽然通紅。 感傷這世間到底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師父師母都已西去,他如今要怎么才能在這險惡的世道活下去? 他不怕苦,他只是怕孤獨。 不知找了幾日,一家戲班子都不要他,莊晚只好去了梨園樂等待機(jī)會。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得了機(jī)會。于是那晚他唱了第一次使自己名聲大噪的《白蛇傳》,再次震驚四座。 有人豪擲千金,包他唱了一晚上的戲。 見到那位金主的時候,莊晚才發(fā)現(xiàn),此人正是前幾日在雪天早餐攤遇見的秦淮川。 外面?zhèn)餮运懈吖僮拥芘鯌?,實際上都要他委身做情人。他被從前的戲班主拿著房山齡親傳弟子的名頭四處斂財,遭圈子打壓。真實的他過得如何凄苦悲涼,無人知曉。 從那晚后,他便由心的感激秦淮川。 后來才知,秦淮川根本不愛聽?wèi)?,或許豪擲千金是為了那日在雪中的偶遇,或許只是一時興起替他解圍,或許是同情他看他可憐。 再后來,莊晚一想起自己因憐憫給他大衣的事情就后悔不已。明明這個人家財萬貫,還假裝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甚是可惡。 直到一次意外才得知那會兒的秦淮川剛失去母親。 原來是這樣。 他很久沒這么笑過了。 他只要幸??鞓肪秃?。 他不用像自己這樣孤單,這就夠了。 莊晚收回手,站起身拍拍長衫上的水珠,說:“再喂下去怕是這魚得撐死。什么時辰了?孟先生都出門一早上了,應(yīng)該差不多要回來了吧?” 秦淮川挑眉,拿出懷表看了看:“十分鐘,再有十分鐘就回來?!?/br> 莊晚伸了個懶腰:“能耐,如今連時間都算得這么準(zhǔn)了,往后他怕是連遠(yuǎn)門都出不了咯?!北尺^身往外頭走,邊揮手邊說:“下午要去梁公館唱戲,可能晚上不回來了?!?/br> 秦淮川應(yīng)了一聲,問:“明天早上呢?” 他站定,回道:“明早回,若是梁羽聲和吳從水不留我吃早飯的話?!?/br> 秦淮川打著哈哈:“估計是要留你的,吃了再回來?!?/br> 想來想去,這二人恐怕明早都不一定放自己走。 莊晚繼續(xù)往大門走去,門口司機(jī)早就等著了。 “知道了!”他踏出秦公館的大門,抬頭仰望,烈日當(dāng)空,莊晚伸手擋了擋,小聲嘀咕道:“以前怎么沒發(fā)覺你這么摳門兒?就記著一頓飯?!?/br> 前腳人剛走,汽車歇火的聲音傳了進(jìn)來。 秦淮川又抱起魚食裝模作樣地喂起魚,聽見后頭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停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