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在上流社會的光亮面與腌臜處流連沉浮，宮紀也隱隱約約觸碰到了零組背后的政治勢力——議員土門康輝、警察廳廳長，東京地方特別搜查本部部長，降谷零的直屬上線黑田兵衛(wèi)……算在平時，這已是一股非同小可的政治力量，而面對整個政界秘而不宣的潛規(guī)則，這股政治力量卻仍顯得勢單力薄。

    “你們的動作太明顯了，就拿這一次的行動來說，幾乎是大范圍屏蔽了高層的視聽。今夜過去，你們就是明晃晃地立了一個靶子?！?/br>
    矢川明卻嘆息一聲，左言他顧：“是組長率先發(fā)現(xiàn)了蜷川氏和組織暗中來往，謀求合作。隨后，組長又發(fā)現(xiàn)了竹內(nèi)真嗣的沉尸地。長官突然意識到，這起案件是最好的切入口，這起事件是最好的機會?！?/br>
    這是最好的機會。他們幾乎是以破釜沉舟之勢，對上了大半個政商界。

    “所以，你們的組長和這個政治團體徹底連絡,一損皆損,一榮皆榮了，是嗎？”宮紀輕輕問。

    “沒有那么嚴重啦，不要說一損皆損的話嘛，我們還是很有底氣很有希望的?！笔复骱f話，眼睛心虛地偏到別處。

    “你們很有底氣……”宮紀看著爐火，慢條斯理地重復。

    她突然轉過目光，聲音低而輕：“是誰命令你來監(jiān)視我？”

    矢川明的身體重重一抖，差點心臟驟停，驚愕地回望宮紀。

    半晌，他吶吶地站直了身體，低下目光，“你猜到了啊?！?/br>
    零組成員工作繁忙，每一個成員都打好幾份工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幾瓣使，只有矢川明悠閑地跟在自己身后，還時不時表露出某種做了虧心事的愧疚情緒。

    “這一次，你的演技真的很差?！睂m紀評價。

    矢川明偷看了一眼，見宮紀心不在焉，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是、是我們長官派我來的。”他眼睛一閉，終于說：“就是、就是對你的身份有點小小的疑慮。你知道的嘛，最近我們對組織開展的行動容不得一點差錯?！?/br>
    矢川明的長官，警察廳廳長，警察系統(tǒng)的金字塔頂尖。

    “懷疑我的立場和身份，于是你上司就命令你來盯著我，矢川監(jiān)督？”宮紀似笑非笑。

    “在長官面前，我對你可一直是正面評價?！笔复鞣艞壛藪暝?，選擇坦白從寬，無奈替自己辯解：“你都不知道，他們在辦公室發(fā)布這個任務時，我甚至以下犯上，當場替你說了很多好話。”

    矢川明至今都忘不了：一通發(fā)言完畢后，他睜開眼睛，看到圓桌后的幾位大佬齊齊向自己望了過來。

    黑田兵衛(wèi)科長的目光尤其兇狠。矢川明苦中作樂，在心里嘟囔：到底是誰親自給降谷零選了一個這樣的協(xié)理人?。?！

    矢川明意識游離，忽而聽宮紀輕輕問：“那，長官們派你來盯著我這件事，他也默許了嗎？”

    宮紀身世成謎，甚至與組織的實驗室有關——這是從庫拉索口中得到的情報之一。

    矢川明肯定會選擇將這個疑點上報。仔細一想，那些長官們對自己的身份立場產(chǎn)生懷疑好像也理所應當。

    在對沉尸案的調(diào)查過程中，宮紀曾多次告誡過自己不要在意這件事——這本就是一個年輕上位者該有的謀慮和考慮。

    但是現(xiàn)在，塵埃落定之時，她抬起眼睛，眼眸流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矢川明。

    矢川明反而緩緩松了一口氣，堅定答道：“組長并不知道這個監(jiān)視計劃。”

    “這樣啊?！睂m紀慢悠悠轉身站起，不讓矢川明看到自己的表情。

    矢川明只聽到宮紀一聲輕輕的嘆息。

    “繼續(xù)工作吧?！彼f，隨手從桌子上撈出一本書，“這些書籍，是從蜷川龍華臥室里搜羅過來的?！?/br>
    矢川明順勢盤腿坐在地板上，抖了抖那本書，又問，“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你從一本書里取出來了一頁紙？”

    “一份名單，今晚拿給你們組長看。”宮紀淡淡回答。

    矢川明往前傾身，剛想說些什么，卻聽到外邊傳來輕微腳步聲，隨后一個聲音響起來：

    “矢川，你在偷懶？”

    矢川明一轉頭，發(fā)現(xiàn)他的公安同僚——涌井拓哉夾著筆錄本，倚在門口朝自己招手。

    “沒有啦——”矢川明尾音拖得很長，坐在地上巋然不動。他遙遙指了指涌井拓哉手中的取證袋，“前輩，蜷川龍華的手機里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她有定期清理手機消息的習慣，而且她與剛才那個殺手是單向不重復聯(lián)絡，聯(lián)絡號碼用過一次就會廢棄?！庇烤卦盏皖^看著手中的若干取證袋，“稍后我會請技偵對她的通訊工具進行修復。她們這種企業(yè)家，不是喜歡每個電話都進行錄音嗎？”

    “秘密行動大成功！”矢川明舉書歡呼。

    涌井拓哉的目光越過矢川明，朝宮紀揚了揚手中的取證袋，“宮警視，我們把蜷川龍華的易容面具取了下來，你要去看看她的真實面貌嗎？”

    宮紀搖頭，她不愛看人的慘狀，不管凄慘的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要去！”

    矢川明站起身拍拍手，朝門外走去。近幾日他一直在尋找蜷川龍華謀害那幾個女孩子的證據(jù)，卻一無所獲。死亡名單上拓著“自殺”和“意外”，那幾個女孩子就以這樣的筆注消失在了世界上，毫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