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鶴(重生)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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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書案,她向身側(cè)望了一眼。 空空如也。 梅長君有些詫異。 裴夕舟一向到得早,以往每次她到了書院后,都會見他一個人沉靜地坐在案前看書,玉簪束發(fā),月白衣袂上染著些清晨微凜的薄霧。 有時他被先生喚去問話,人雖不在堂內(nèi),但崖柏筆擱也會端端正正地擺在書案上。 “長君!” 江若鳶瞥見梅長君靜靜坐著的身影,遠遠地揮了揮手,小步跑來。 梅長君拿出早早備好的長劍。 劍一出鞘,寒光迸射,動靜倒是不小。 江若鳶站在書案旁,抱著梅長君送給她的長劍,愛不釋手地看了好幾遍。 “這劍輕盈,長度和材質(zhì)都適合你?!泵烽L君望著江若鳶激動的神情,笑著補了一句。 昨日同梅長君借傘的幾個小姑娘都出自武將世家,向這邊望了一眼,便被長劍吸引過來。 因著家學淵源,她們紛紛好奇地望向長劍,興致勃勃地圍著問話。 “這是去城中心的那家武器鋪買的?” “你看劍柄上的刻字,這可是名家!”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江若鳶從善如流地遞給最近的一個小姑娘。 人越聚越多,眾人將劍傳來傳去,一時間熱鬧極了。 裴夕舟一進門,見的便是如此景象。 平日空蕩蕩的書案旁圍了七八個人,梅長君端坐其間,明眸粲然,眼尾肆意輕揚。 他腳步一頓,垂眸凝視了片刻,又神色淺淡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輕而平緩的腳步聲在喧鬧的學堂中響起。 站在裴夕舟那側(cè)書案旁的小姑娘歪了歪頭,恰好看見他的身影,眉頭緊皺。 她悄悄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 其他幾人轉(zhuǎn)身望去,臉色同樣不怎么好看。 裴夕舟漆黑眼眸注視著眾人的反應(yīng),薄唇微抿,一言不發(fā)地走到書案旁。 一個小公子沒拿穩(wěn)手上的劍,“鐺”的一聲掉在了裴夕舟的書案上。 談話聲戛然而止。 梅長君抬眸望去。 裴夕舟一身淡色素衣,臉色有些蒼白,淡雅的眉目比往日多了幾分清寒。他垂著眸,將手伸向書案上的劍,想要遞還給那位小公子。 長劍入手。 一股寒意從筋脈中升起。 裴夕舟動作微頓,視線落在身前站著的小公子上。 對方本就緊張,驟然被望,嚇了一跳,抬手往后退去,恰好踩到身旁人的腳。 “啊——” 痛呼聲響起。 裴夕舟默了默,橫劍在身,開口問道:“這是誰的——” 他還未說完,便被驚惶的小公子用書將劍打落。 “別,別讓他碰劍!” “快走快走?!?/br> 幾位膽小的小姑娘一下竄出好遠,害怕地望著沉默不語的裴夕舟。 學堂里擠擠攘攘,遠處的學生們也過來湊熱鬧了,卻偏偏又隔著一段距離。 ……避如蛇蝎。 裴夕舟拂衣蹲下,將被打落的長劍撿起。 眾人退開,沉默。 無數(shù)道畏懼、厭惡的目光落在裴夕舟的身上。 裴夕舟垂下眼睫,手指捏緊了劍柄。 他什么都沒做,只是想把劍還過去。 他可以碰劍的…… “給我吧?!?/br> 小姑娘清亮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裴夕舟側(cè)身,瞥見一抹鮮明柔軟的紅色。 是她。 眉眼微彎,笑意明亮清淺,仿佛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多謝夕舟?!?/br> 梅長君從他手中接過長劍,輕聲道謝。 她再轉(zhuǎn)過身去,將劍遞給江若鳶,對著周身眾人笑道:“先生快來了,大家先回座位上吧。” 人影漸漸退去,壓抑的低語聲傳入裴夕舟的耳畔。 “怎么還跟他坐一塊?” “你之后勸勸……” 裴夕舟將視線從梅長君的笑顏上收回,默然坐下。 她并未見到他那日失控時狼狽的樣子,并未如眾人一般畏懼、遠離他。 裴夕舟心中生出幾分慶幸,片刻后又被沉悶的心緒壓抑。 窗外日光照在他渾無矯飾的素衣上。 他向來著一襲月白衣衫,不沾俗塵,總透著難掩的清貴。 只是今日這清貴中不免生出幾分孤冷。 梅長君明亮的眸光投了過來,裴夕舟察覺到了,卻執(zhí)筆蘸墨,強迫自己不再向她望去。 他身帶煞氣,之后修習功法便更難壓制,若有朝一日略微失控,都免不了再嚇到別人。 即便梅長君不怕,但眾口鑠金,她若繼續(xù)待在他身邊…… 冷白修長的手指一顫。 幾滴墨汁落在了衣袖上。 裴夕舟抿唇,指尖輕輕按著墨跡,看著這抹深黑點點化開,染污了原本的月白顏色。 他不該再招惹她。 一日倏忽而過。 顧府的馬車已經(jīng)等在了書院門口。 梅長君將書箱遞給女使,便要上車。 合簾前,她偶然一抬眼,恰好撞見了一雙沉默清冷的眸。 一襲月白直綴,在暮色四合中格外醒目,卻又沒有了白日里的光亮。 裴夕舟靜靜地站在書院的另一側(cè),不知是在望裴府的車馬,還是在看她。 梅長君扶簾的手一頓。 他向來寡言,但今日尤甚,一直沉默著坐在書案旁。 本是清致灑落的人,舉手投足間都宛如清風皓月,萬千華光足以讓周遭之人失色。 但此刻仿若華光蒙塵。 一日不言,臨別時又看過來做什么?前世做首輔時,也沒有這么糾結(jié)吧。 梅長君無奈地想。 裴夕舟卻立刻收回了目光。 天際飄起如煙的小雨,他站在雨中,望著側(cè)方,眼前卻依然浮現(xiàn)著方才看到她的樣子。 姿容姣姣,即便沒有笑容時也透著一種明艷,像是在煙雨人間中一簇灼灼烈火。 卻不該同他有牽扯。 “下雨了,世子快過來,我們在這!” 云亭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 裴夕舟折身而去。 梅長君眉梢微挑,放下了車簾。 …… 自改修功法后,裴夕舟便只來書院上課,再未去過演武場。 武學師傅按部就班地給眾人上課,此刻正讓他們在堂內(nèi)排成許多隊練拳法。 師傅教的內(nèi)容過于淺顯,梅長君百無聊賴地跟著比劃,神思早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長君!” 身邊一個綠衣小姑娘突然扯了扯梅長君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