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說得?沒錯(cuò)，術(shù)業(yè)有專攻嘛。”

    “哎，看來我?們都只能期望在武課的考核上好好表現(xiàn)，提一提總的成績了?！?/br>
    “不對(duì)，還有長君呢！”

    本來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聽?眾人閑談的梅長君抬了抬眸。

    “對(duì)呀，我?竟忘記，咱們之間?還有長君這般文武全才呢！”

    一個(gè)?向來行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小公子一邊笑得?燦爛，一邊伸手朝梅長君擺在桌案上的課卷摸去。

    梅長君還未反應(yīng)，旁邊的趙疏桐就筆桿“啪”地在那只手上敲了一下。

    “你?拿長君東西做什么？”

    小公子委屈地解釋：“我?沒想做什么！”

    眾人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就是，想摸摸看……你?們過年不都隨家中人去觀南廟祈過福嗎？我?聽?聞若是摸了有好運(yùn)的東西，說不定也能蹭些福氣來?！?/br>
    他越說越理直氣壯起來：“長君文武俱佳，我?試試若摸了她的書，能不能往前多考幾名。”

    梅長君一愣。

    “好像……有點(diǎn)道理？”趙疏桐一拍桌案，眸光有些蠢蠢欲動(dòng)。

    這一句打開了話語的閥門。

    “我?能摸一下嗎？”

    “我?也要！我?也要！”

    在一片吵嚷聲中，江若鳶也輕輕開口道：“長君，我?也想……”

    書院眾人年歲本就不大，平日里自恃身份，向來端著，近日或許是家中給的壓力?太?大，一個(gè)?個(gè)?倒比平日里活躍了許多。

    看著如此始料未及的場面，梅長君眼神復(fù)雜。

    沉默半晌，她開口道：“……你?們隨意?！?/br>
    “好嘞！大家排隊(duì)?！?/br>
    趙疏桐咧嘴一笑，率先在梅長君的書卷上摸了一下，口中還小聲念叨著什么。在她身后，七八個(gè)?公子小姐們當(dāng)真排起隊(duì)來。

    一輪摸完后，那位提出這個(gè)?想法的小公子歪了歪頭，道：“這是文課的，還有武課，雖然我?們武課也不差，不過多多益善嘛……長君你?可帶了劍？”

    另一個(gè)?小姑娘已眼疾手快地將梅長君置于桌腳的長劍取了出來。

    “剛才你?們先，這次得?我?先！”

    “怎么，先摸考得?好是吧？給我?拿過來！”

    一番打打鬧鬧中，先生來了。

    鬧成一團(tuán)的公子小姐們瞬間?作鳥獸散，一個(gè)?個(gè)?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案旁。

    “后日便是年考了。明日書院放假，你?們回去好生準(zhǔn)備?？荚嚂r(shí)也不要過于緊張，若是考得?好的，書院的老師們已為大家備下了嘉獎(jiǎng)之物?。”

    先生笑吟吟地望著坐得?端正的學(xué)子們，捋了捋胡須道：“但也不能過于放松，要知道，書院的最后幾名，也是有‘獎(jiǎng)勵(lì)’的?！?/br>
    他話音一落，許多公子小姐們紛紛苦下了臉。

    前幾日他們就聽?到了消息，說若是有誰在年考中排名靠后，就會(huì)受到特別關(guān)注，怕是得?得?到數(shù)倍于其他人的課業(yè)量。

    “啊……還不讓人過個(gè)?好年了。”

    角落里，一位小公子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小聲嘟囔著。

    先生眸光一掃。

    他頓時(shí)縮了縮脖子，像鵪鶉一樣?，低頭坐在座位上。

    先生收回目光，淡淡道：“具體事項(xiàng)便是這些，切記后日莫要遲到。好了，都散學(xué)吧?！?/br>
    眾人紛紛起身向外走去。

    在書院門口分別時(shí)，趙疏桐叫住了正準(zhǔn)備登上馬車的梅長君。

    “長君，我?給你?備了年禮，后日帶來！”

    她揚(yáng)唇笑著。

    江若鳶站在一側(cè)，眸中也染上幾分笑意：“我?也是，定好的簪子后日便到了。”

    經(jīng)?過好些日子的沉寂，江若鳶也逐漸恢復(fù)了過來。在發(fā)現(xiàn)江繼盛的死?劾引起了江浙變局后，她逐漸明白了兄長此舉的意義?，也學(xué)會(huì)將傷痛掩藏在心底。雖比以往更沉默了些，但眼眸深處卻更堅(jiān)定了。

    “簪子？”

    梅長君輕聲重復(fù)。

    江若鳶點(diǎn)了點(diǎn)頭，認(rèn)真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跟我?說自己非常喜歡玉簪子么，我?尋了好久，才得?到一方滿意的玉料，后日應(yīng)當(dāng)便能做好了?！?/br>
    趙疏桐也點(diǎn)點(diǎn)頭，像是回憶起什么，蹙眉道：“本來我?們之前還找到了更好的玉料，不成想已被人早早定了過去，花了好些代價(jià)相商，他們竟理也不理?！?/br>
    “看那傳話小廝的衣飾，想來是勛貴人家，連搭理都不肯……要不是若鳶拉著，我?高低得?去爭一爭?！?/br>
    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梅長君無奈地笑了笑，想要說話。

    江若鳶也同?時(shí)扯了扯趙疏桐的袖子。

    趙疏桐立即反應(yīng)過來，嘆道：“知道你?們兩個(gè)?想說什么。你?們放心，我?趙疏桐向來不會(huì)仗勢欺人的，只是氣不過他們的態(tài)度。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人家，見到我?將軍府也能無動(dòng)于衷?！?/br>
    話匣子一開，趙疏桐一時(shí)半刻又停不住了。

    直到趙府女使?來催，她才戀戀不舍地說了最后一句話。

    “長君平日里高似陽春白雪，我?本以為你?不會(huì)喜歡簪子這等事物?，還好若鳶告訴我?了！”

    梅長君淺笑回道：“疏桐所贈(zèng)，皆是好的?！?/br>
    她望著趙疏桐揮手離去的身影，低聲自語道：“不過我?確實(shí)對(duì)金銀首飾無甚偏好，至于玉簪……”

    長睫掩住她微黯的眸色。

    “似乎有人還欠了我?一枚……”

    ……

    前世。

    長公主府。

    原本素雅的院子被布置得?喜慶極了，入目皆是灼紅之色，前院熱鬧的聲響從早晨一直延續(xù)到傍晚。

    京都之中，同?樣?是一片喜氣祥和，各大酒樓紛紛擺著流水席。

    幾個(gè)?剛剛來到京都，有些不明所以的外地人好奇詢問?：“今日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一個(gè)?百姓雙手捧起酒杯，笑呵呵地答道：“你?們可趕上了大熱鬧，今日啊——”

    “是我?們長公主和國師的大婚。”

    日暮黃昏之時(shí)，長公主府中的賓客漸漸散去。

    梅長君坐回到寢屋內(nèi)，紅綢阻著她的視線，本來極其安定的心有了些微起伏。

    前院的聲響已停。

    裴夕舟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

    她兀自坐著，回想起兩人之間?的種種，嘴角始終噙著一絲期待的笑意。

    “原來竟過去這般久了?！?/br>
    舊朝的最后一個(gè)?冬獵，她戴著白玉面具，恰好從刀鋒下將他救出。

    一年后的新?朝冬獵，殘黨反叛，她意外重傷，是他背著她躲進(jìn)荒山。

    之后回到宮中，她本憂于難尋機(jī)會(huì)與他相見，卻發(fā)覺他深受皇弟信賴，所做之事漸漸超出了國師之責(zé)。

    金殿之中，三?人時(shí)常商討國事，激濁揚(yáng)清。等梅長君征得?太?后同?意出宮立府后，他們相聚之日漸多，交游賞景，兩年時(shí)光竟這般倏忽而過。

    不知他收到皇弟的賜婚詔書時(shí)，是何等反應(yīng)……

    梅長君正垂眸沉思，便見床幔下露出一點(diǎn)鮮紅的衣角。

    有人來了。

    淡淡的檀香味襲來，來人卻沒有出聲，靜靜望著這片鮮紅艷光的蓋頭。

    半晌，他拿起銅挑，微微傾身而下。

    呼吸已近到能夠感知，梅長君這才發(fā)覺他身上除了檀香，還有一絲極淡的酒香。

    他一向不喜酒味，想必已是沐浴過后了。

    梅長君啟唇輕笑：“今日是飲了多少？”

    在她說話的過程中，銅挑伸進(jìn)蓋頭底下，緩緩掀起了紅布。

    說完最后一字的梅長君猝不及防地撞進(jìn)了一雙沉凝的、霜雪般的墨眸。

    暖黃燭光映照下，裴夕舟的眸光卻如清冰一般，讓人心頭發(fā)緊。

    梅長君笑容微頓，吉服袖中的手指陡然收緊。

    天邊的暮光一點(diǎn)點(diǎn)順著窗欞漫透進(jìn)來，在這光下，她細(xì)細(xì)望去。

    只見裴夕舟穿著一襲紅袍，長發(fā)松松地?cái)n在一個(gè)?紅玉髓的發(fā)扣里，眸光有些迷離。

    似乎醉得?有些狠。

    方才是看錯(cuò)了？

    梅長君眉心微蹙：“……這是，怎么了？”

    裴夕舟就這般凝視著她，沉默不語。

    直到梅長君將微涼的手指觸及他的額頭，他才恍然回神般，輕聲道歉。

    “我?可能有些醉了?！?/br>
    裴夕舟避開梅長君幽幽的目光，拿起玉石酒器，將其中一個(gè)?送進(jìn)她的手中，微啞著開口：“合巹禮?！?/br>
    梅長君垂眸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