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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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春雨如注,酉末正當時的天色在暴雨中透黑,小樓二層的湢浴內,嬴無疾繞著環(huán)形的樓閣內室依次將那些窗都次第闔上,僅留了西側琴房的半扇,掀開一絲兒好透個氣。 確保湢浴里的人一會兒不會被夜風吹著后,他遂一面解衣,一面快步朝里頭行去。 先是和田玉鏤嵌明月珠的腰扣,再是玄色繪暗金繡梼杌的外裳,繼而是內室厚實的軟底皂靴,一路行來,衣袍亦落了一地。 短短數(shù)步路,當嬴無疾立在池岸邊時,就單只余了一件雅白色的中衣。 中衣單薄是質地最上乘的越絲,用的是最繁瑣難織的雙宮繡,遠看就是一片素白,近觀時就能瞧出這料子繡工樸實中深藏的門道,同樣色調的絲線大開大合得繡著祥云山水,走動間,云蒸霞蔚一般,直若天人變幻。 趙姝已經從池旁半坐起,此刻委頓在池旁墻角。 一旦褪了外衫,二人身形的差距就愈發(fā)大起來。只是瞥了一眼,她就再不敢多瞧,又因不愿露怯,遂逃避似地只盯著那件中衣上若隱若現(xiàn)的紋飾細瞧。 “脫了吧?!辟鵁o疾卻一錯不錯地望著她,這一句出口時,因見對方頗為夸張得抖了下,他又竭力放緩聲調,補充道:“初春最易害病,你先下去暖暖身子?!?/br> 趙姝抱膝坐著,一雙雪白染泥的蓮足正踏在岸旁黑白水紋交錯的云母石上。 單就是這么一瞧,男人立刻想到從前有一回有要事誤闖見了羋融的好事,那時候,他曾瞧見他將一個少年郎玉色橫陳著綁在瑪瑙石的圍塌上,直若紅梅白雪。 原本聽融弟玩笑,只說孌.童初.夜若在水中行事,耐著點性子,也就不大容易傷到根本。 可望著浮在云母石上黑白游弋的水色紋路,他禁不住就要想,就憑眼前這人足上的膚質,若是褪了衣躺在這云母石上…… 莫名想到滴了赤褐豆醬的雪白嫩豆腐,他頓時一陣口干舌燥,甚至于,單單是這么想著,就起了些反應。 “這泉水太燙了,我、我也還、還不覺著冷。” 貓似的囁喏溫言,一下將那反應激得更厲害了些。 欲.念之外,嬴無疾卻忽而生出了股惱恨陰冷來。 平素群臣前他是高山仰止、勤政無染的端方君子,他惜才若渴禮賢下士,既能同那般講祖宗家法的老頑固迂回,又能審時度勢,慎重揣摩這波詭云譎的亂世里大秦的去路。 深谷為陵,當今世路,在他眼里,什么宗周子弟貴胄門第,若是無才無用,都不過是些虛架子。 而眼前這個虛架子,騎射兵法一概不通,縱在列國紈绔里,都一直是他最不屑的那一等人。 若非是三年前那場變故,這人早該在入質那夜就被重弩穿了心,周天子的孫兒又如何,他非是玩心重的公子融,怕是連多瞧一眼尸身都嫌多余。 可是…… 就是這么個不堪不用的廢物,就這么狼狽不堪地往湢浴里抱膝一坐,竟能如此輕易地就勾起他的念頭來。 心念紛亂間,嬴無疾垂眸壓下眼底陰翳——既然起心動念到這等地步,反倒該快些折了人,或是解了那新鮮勁,往后也就可不會再被惑心。 這么想著,那欲.念里更就多了分煩躁厭倦。 衣帶飄動,他忽然蹲下身探手試了下水溫。 這么側身蹲著,姿態(tài)閑適放松,從趙姝的角度看過去,就能發(fā)覺這人平日瞧著高大偉岸,中衣下的脊背肩骨此刻嶺峋聳著,同一般武人較起來,便實在清瘦太多。 他今年也才將滿二十,側臉線條堅毅,鼻尖挺秀,不說話的時候,眉目唇角俱是偏溫煦昳麗的,尤其是偏北胡血統(tǒng)的深邃眉目,明中,她總覺著,那雙眼一旦安靜下來,總似蘊藏著若有若無的蒼茫。 一介罪奴爬到今日高位,他又在郁結些什么呢。 不嗜酒,無宴樂,不蓄美人,甚至連rou糜百味都棄了。放眼列國,怕是再尋不出這樣一個怪人了。 總不會學諸子儒道之徒,日日想著哀嘆生民匡扶惡世吧? 一室氤氳和暖,就在趙姝稍息著亂想時,下一瞬,那人突然側首看過來,一雙眸子灼灼生輝地正同她撞纏在一處,笑吟吟得泛出危險意味,似三春冰消,哪里還有半分郁結在。 看明白那眼里的意味,趙姝心海轟然,當即倒抽一口涼氣,還不待她起身避開時,男人猿臂一掠,一下就將她拖了過去,翻身壓在了云母紋的磚地上。 今日山泉果真是有些燙的,連池岸旁的磚地都被烘得溫熱,然而更燙的卻是目色妖冶的青年。 “既然不冷,那便做完了再洗也好?!彼蒙眢w一半的重量就將她制得無法動彈,騰出一只手,將最后一絲耐性溫柔,拂拭過她涼冷發(fā)顫的菱唇上,男人指腹克制,試著用平生最謙和的語意哄道:“莫怕,一會兒若是太疼,我也會停一停,不傷你。” 趙姝肩背手足俱被他制著,也是頭一遭清醒著被一個男人這樣抱著。 世上許多事,見過聽過自都同親身歷過決然不同。 他的情熱叫她慌亂懼怕里更有茫然懵懂。 只是下一刻,還不待趙姝想法子搭話拖延,那張俊臉就驟然放大,她本能得偏頭要躲時,就被他一口咬在耳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