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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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姝過去的時候,就看到老掌事親自提著一大籃子苜宿草,在那兒最后與幾個侍從做著交代。 采秠這一回也跟著去了,跑前跑后的,滿院子就只聽他同李掌事聒噪親熱,那些侍從倒是安靜,都在忙著做最后的查驗(yàn)。 李掌事見了趙姝,老臉上皺紋笑開了花,把先前斥責(zé)奴仆的勁兒收的是無影無蹤,他快步過來,當(dāng)著趙姝的面將一籃子苜宿草放進(jìn)前頭那輛寬闊素雅的車內(nèi),低聲湊到她跟前笑著解釋:“貴人見諒啊,這一回王孫入終南是為父祖祈福的,小人挑揀擇備了一夜行禮,也只敢多帶這一車的,終南苦寒,貴人千萬擔(dān)待莫怪啊。” 嬴無疾跨馬過來時,就瞧見原本的車架后,又多了一輛,而趙姝正抱著兔子溫聲絮絮地同李元虛客氣說話,他蹙眉冷笑了記,只同采秠說了聲:“走吧。”倒是沒有叫人撤去多余的衣箱行李。 . 到了李掌事所謂的苦寒之處,趙姝才發(fā)現(xiàn),這其實(shí)只是終南山離著咸陽最近的一處山谷,衡原君在谷中修了所殿宇,南殿正宮常年供奉四方神君,而依山勢后延的內(nèi)宮則精巧富麗。 遠(yuǎn)處是通向咸陽的灞水支流,立在闔宮最高處的觀星臺,便能瞧見谷北一方煙波浩渺的大湖,山中白云回望,青藹浮動,萬壑群山里,偶能得見一兩處聳入九霄般的陡峭山峰。 到的時候,才是申時不足,日頭晴朗融暖,這一處谷中似是較外頭偏濕暖些,滿殿遍栽的梅樹尚未零落,被春風(fēng)一拂時,場面直若仙境。 她被安排在置了地龍連了熱泉的一間暖閣,屋內(nèi)銅鏡紋飾清麗繁復(fù),雕梁畫彩的,甚至還有滿箱滿奩的華服釵環(huán),她猜度著應(yīng)是從前哪個寵妃所住,就是東西都舊了落了灰,像是許多年無人來過了。 同兩個侍從安靜地忙活了一個時辰,一直到晚膳時分,他兩個‘啊啊’比劃著要引她去見主君時,不論趙姝怎么問,兩人皆只用肢體動作溫馴回答,只始終沒有說一個字。 反復(fù)幾次后,她忽然睜大眼睛,猶豫道:“你、你們是不是,不能說話?” 其中一個侍女歉意地看向她,指了指自己空洞無舌的嘴,而后同身側(cè)宦官一并跪了下去。 趙姝扶了他兩個起身,抱起兔子就當(dāng)先出去,心中悶悶的,及至她一路穿廊曲巷地到了主苑時,她特意同見到的另外幾名侍從交談,卻無一例外地發(fā)現(xiàn),他們竟都被生生割了舌頭。 后背隱隱起了層密汗,更多的卻是憤怒,她暗想惡人果然就是惡人,就是生得再好看,也改不去骨子里的殘忍麻木。 是以用晚膳時,她抱著兔子只面色冷淡地坐在離男人頗遠(yuǎn)的位子。嬴無疾問她邯鄲王廷的事,她也只寥寥幾個字就答了,一面喂著兔子,小臉上是明顯的冷對。 “你也算掌過太子印的,真就連軍中諸將都不熟悉……” 其實(shí)二月邯鄲內(nèi)亂,正好就給了秦人的探子安插的機(jī)會,他問的這些其實(shí)早就已經(jīng)查明了,只是想著攻楚的布兵,隨口同她撿兩句話說。 這半句未完,嬴無疾忽然放了銅箸,揚(yáng)眉轉(zhuǎn)了聲調(diào):“怎么一臉不快,是行宮有人慢怠?” 趙姝難得尖酸揶他:“王孫將那些人都拔了舌頭,同我一介將死的質(zhì)子說這有的沒的閑話,何必還叫人都回避,太也小心,不嫌活的累?!?/br> “既知是趙人質(zhì)子,就不許你死在咸陽!”嬴無疾突然伸手一把將她連人帶兔子得扯過來,到了跟前時,又一下甩開。 桌案上一盞湯羹翻了,潑在兔子背毛同少女衣袖間,見身前兩只俱是睜大眼狼狽驚駭?shù)厍浦约?,嬴無疾意識到失態(tài),默默捋了把兔子背上湯水,甩袖立起后,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她第一句話的意思來。 想明白后,他無奈嗤笑,忽而彎腰,俊臉放大在她面前,趁著對方愣神之際,男人朝她頰側(cè)故意揉搓了兩下,將滿手湯水黏了上去,而后他朝她耳后吹拂熱氣,如惡鬼低語: “命賤之人即如螻蟻,亂世尤然,這句話你從前也說過,難道忘了么。 不過這事,還真不是本君下令的,我還不至有閑空管那陰損瑣碎的雜事。早上我見你同李云虛相談甚歡,你不知道么,除了成戊平日馴養(yǎng)的死士,府上一切用人,都是歸李翁管的?!?/br> 說吧,對上她訝然錯愕的杏眸,他有些不舍得手上觸感,便又惡劣地將那些湯水抹去對方耳垂頸項(xiàng),粗糲指腹撫上菱唇,一面緩緩補(bǔ)充:“李翁確實(shí)堪用,就是連本君都覺著太過謹(jǐn)慎,你若是被他挑中,或許李翁憐你良善赤誠,會親自用燒紅的利剪絞了你的舌頭,叫你受最少的苦?!?/br> 知道嬴無疾不至于為這事騙她,趙姝簡直似被當(dāng)頭棒喝了一般,突然就覺著前些日子還吃得津津有味的那缸酸醬瓜有些反胃起來。 要不是今日莽撞地問出來,她是做夢都不敢去想,那么謹(jǐn)慎謙恭鬢角染霜,自入府后一直對她和戚英多有顧念的李掌事,背地里的手段竟這般叫人生畏。 她顫著口想回敬些什么,卻只是微啟了檀口,思量后怕般得用小舌抵了抵上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