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先生……”趙姝虛著聲抬頭,目間一派悲愴茫然,她還捂著小孩兒的眼睛,“先生,孤想……留著這個孩子?!?/br> 堂堂一國儲君,一派孱弱之態(tài),若不出意外,三日后,這就是他趙國新君,來日,宗廟里第六代趙王。 趙穆兕拄杖跛行半步,心里頭蘊滿了氣,趙姝當即心虛得后退兩步,目光四處逡巡著,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樣。 廊下一陣陣過著兵,追襲著時而奔逃過去的家仆。 梳著沖天辮的小公子吃得兩頰粉面滾圓,尚不知自己娘親就倒在三步開外,還扁著嘴要哥哥帶他去找娘親。 趙姝費力地將小孩托抱起來,指腹揩去小臉上的臟污血痕,回想地上婦人最后哀求希冀的眼,她按下酸楚竭力用平靜夸張的可笑口吻去哄:“你家大人在玩官軍捉賊的游戲,你娘剛才說你昨日貪吃零嘴,就罰你作賊,哥哥帶你一起逃,好不好?” 小孩兒打了個哭嗝,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久,忽然撅著小嘴露出缺牙,勾著她的脖子認真說:“哥哥,你在騙我。” 趙穆兕眼皮一跳,再看不下去,呼了口濁氣后,他一面朝二人行去,一面說:“罷了,這是檀侯家的嫡孫,年前過了四歲生辰,也還不到曉事的年歲,既是與太子有緣,就給他們家留一點香火,也不甚要緊?!?/br> 說著,他朝小孩兒伸出手:“哥哥身上還有傷,胖娃娃,來來,伯伯帶你娘親處去,還吃你最愛的茶點好嗎?” “多謝先生……”趙姝沒分毫懷疑,她話沒說完,小孩兒一雙哭紅機靈的虎目兩邊瞟了圈兒,自個兒就從她懷里跳下來。 可他雙腳才著了地,連趙穆兕的手都未及碰到,突然一道寒芒伴著劍氣閃過,藕黃衫子的小公子連叫一聲都不曾,睜著驚恐的大眼就撲了下去,頃刻間,脖頸上的血噴涌著將他的衫子染透。 侍衛(wèi)利劍太快,快到趙姝都來不及反應。 小小的身子離著他母親的尸首不過短短二丈之遙,趙姝抖著身子難得發(fā)了怒,她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昔日師長:“新河君,你……你把孤當什么了,你們不如自個兒去繼位吧!” 兩側侍從立時紛紛跪下告罪,而趙穆兕唯恐她再說出什么,扯過人跛行著朝廊下去,有個影子見他們過來,巧妙地閃避到柱后。 避人處,趙姝仍氣的發(fā)抖,她墮淚下來主動發(fā)問:“一個不曉事的幼子,先生為了殺他,在我面前行詭詐之術,是何必!” “不曉事的幼子?!這孩子長大了便是下一任檀侯!”趙穆兕氣得丟開紫檀木雕狻猊的拐杖,抽出腰間一把平日僅作裝飾用的短劍,劍尖直直頂在自個兒左胸,將劍柄硬塞到趙姝手里,道:“太子殿下若覺著老臣詭詐,盡可現下就取老臣性命?!?/br> 劍尖已入rou三分,趙姝氣血上涌,腳下虛軟,她想松手拿開短劍,哪知道這新河君都花甲之年了,腳是跛了,耿起勁來力氣卻不小。 眼看著老者不知疼般帶著劍尖越刺越深,趙姝背對著連廊外的大湖,又氣又急腦子里亂作一鍋粥,只顧著使勁握牢劍柄,連辯駁的話都想不到說了。 就在二人爭執(zhí)時,身后湖面波動,而后游魚般竄出個黑衣人來,因趙穆兕恰好是正面對著湖面,手上力道一松,高聲朝遠處苑囿里的侍衛(wèi)疊聲呼道:“有刺客!護駕!” 電光火石間,趙姝還沒見著人,就覺腳下一涼,連呼喊都來不及,她就被人握著雙腳拖進了湖里去。 那人水性極好,她在水中掙扎時被人按著頭嗆了水,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侍衛(wèi)還沒奔進這處院子門檻,她就被那人拖離岸旁數丈遠了。 離著岸越遠,水花波紋就越小,刺客明顯非是常人,這是已經拖著人朝深處潛去。檀侯府第是趙人開國時就封賜的,苑囿庭院營建之精良僅次于王宮,此湖極為遼闊,若是一旦被曳至湖心深處,等淹死了趙姝,刺客上岸,他們再行船去追時,恐怕根本來不及。 第73章 邯鄲4 帶著湖藻味的冷冽湖水涌進口鼻, 趙姝嗆了一口后連忙閉緊鼻息,她的水性也不錯,便知在水里頭越是危急便越是得冷靜。 放松了身子,才覺出腰間被一雙手死死箍著, 她緩緩睜開眼睛, 背對著人瞧不清身后的人。 頭頂的火光在變暗, 很明顯,他們在下潛。 腰間的力道鐵桶似的,趙姝自覺不可能撼動, 生死之間,她鮮少有過這么冷靜的時刻, 睜著眼只是不動。 一直屏息到就要撐不住時, 刺客終是松懈, 也或是他自個兒的氣息也差不多了, 猶疑著想將她翻過身查看。 便就是轉身略松脫的空檔, 趙姝猛地捏緊方才同趙穆兕斗氣時意外纏掛在衣帶間的短劍。 她反手一刺,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抬腳朝對方猛蹬一記借力, 使出畢生以來最快的游速,拼命朝上浮去。 刺客被扎傷了腿,倒連喊一聲都不曾, 水面上漫開血水, 火光照耀愈盛, 便聽得‘噗通’數道入水的動靜。他心知不好, 搏命般兩下就追上了不遠處的人。 眼看著水面將至, 趙姝腳腕一痛,整個人又沉了下去, 氣息盡時,肺里頭疼得要炸開一樣,她目露絕望得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