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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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子壓抑無措的陌生感頃刻將她裹挾,朝會開始,公卿次第奏報,一樁樁一件件將近事鋪陳,或慷慨激昂,或朗朗慨述。 說的事,修壩、調(diào)糧、遷民……那股子陌生駭然之感更重了,說到攻防布置排布細(xì)處,她甚至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回憶著父王從前的樣兒,她故作沉吟,只得不停地將問題重新拋向臣下,決斷的話,她是萬萬不敢說的。 禁不住朝行首的‘姬淏’遞去求助的目光,可對方只是靜立著聽,穩(wěn)若泰山一言不發(fā)。 很快的,就有公卿為新的布防爭論起來,這下,趙姝聽懂了些,他們爭的,似乎是先前被族誅的兩家的封地兵權(quán)。 見他們越發(fā)爭得兇,趙姝眼前一下就掠過那日去檀侯滅族的場面,檀侯家四歲的嫡孫,同他的母親一道,就在她眼前被殺。 現(xiàn)下他們爭的,好像就是檀侯家的封地。 才好了一日的右眼皮陡然又跳了起來。 她正想著說些什么來緩解,忽聽外頭宦者隔著雨幕傳來尖細(xì)的高呼:“太后攜公子漆至!” 孔雀羽扇列仗開路,王座左側(cè)升起紗帳,田氏牽著尚有些睡眼惺忪的趙漆落了座。 才一落座,田氏幽幽輕說了句:“殊兒,認(rèn)輸吧,大殿外頭已被我的人圍了。” 不待趙姝愕然質(zhì)問,就聽殿中一名從齊國媵嫁而來的舊臣出列上前,頗為輕蔑地直視王座,道:“大王無能誤國,同舊晉謀逆擅誅我趙國功勛老臣!臣請?zhí)蟠购?,改立公子漆為新君!?/br> 這一句出口,猶如金剛怒目振聾發(fā)聵,瞬間殿中鴉雀無言,就連年幼的公子漆都不打哈氣了,小娃娃不安地輕喚了一句:“娘親,帶漆兒回去?!?/br> 直到此刻,趙如晦才舉目仰望過來,卻只是給了她一個且安的眼神,他踱步到那名臣子面前,皺著眉故作不解地問:“你只是一個末流的下大夫,倒也敢妄議君王無能?” 他不緊不慢,雖是責(zé)問,語意里似乎并沒見多大的怒意。 漆黑的俊眸靜靜地盯著這出頭鳥,隔岸觀火一樣,反倒更像是在誘這人陳列尊上罪狀。 諸人皆知,懷安王輔政,實(shí)則是挾君攬權(quán),并非真心忠君。 殿內(nèi)公卿一共三十七人,實(shí)則后黨七人,早已在刺客入宮那一夜,就見識了田齊埋伏在邯鄲北麓的五萬大軍。 太后的私兵早已被剿,這些人都非是王族上卿,一開始還猶豫,直到那夜眼見為實(shí),明白是齊王之謀,才紛紛應(yīng)允共立幼帝。 “諸位,大王荏弱,過于婦人之仁,方才爾等議事也見證了,殊公子分明對軍國朝局一竅不通?!?/br> “降秦質(zhì)子,在咸陽待了一載,先前倒把秦兵也帶來了?;⒗侵畤?,那羋氏獨(dú)女渭陽公主,何以就偏來聯(lián)姻?!” “臣附議!還請大王禪位,否則我趙國必成秦之傀儡?。 ?/br> “新河君,您是三朝元老,又是殊公子之師,將來王上若被秦人牽著鼻子走,你該當(dāng)何罪?” …… 趙如晦這一問后,眾公卿終于接二連三地紛紛站了出來,俱是慷慨激昂、義憤填膺地奉告陳辭。 就連趙姝也看出來了,一共七人,其中兩人官職最高,一為司刑的廷尉,另一人竟是執(zhí)掌外郭騎兵營的中郎將。 另外五人,雖皆官職不高,卻幾乎個個都身居邯鄲城內(nèi)要職。 趙如晦看著他們,有四人他早便知曉了,還有三人,卻是意外之喜。 聚沙成塔,眾口鑠金,因這些人從左右朝列里出來,言辭犀利紛紛箭指王座,許是互相輝映底氣更足,爭辯間措辭便愈發(fā)不敬逼迫。 尤其是王座上的趙姝,始終一言不發(fā),她先是驚疑地掃了眼威儀篤定的田氏,而后緊抿著唇,極度不安地盯著下首的趙如晦。 “殊兒,照他們說的做罷,齊人五萬騎兵繞道燕國截留了五座城邑的戰(zhàn)報,兵臨城下了。”田氏安撫幼子,好似閑話家常般:“禪了位,你要留在趙王宮也好,回洛邑也罷,都可。” 任由她說話,趙姝并不理睬,她一顆心砰砰亂跳著,只是瞧著趙如晦。 朝堂政局她看不透,可趙如晦的神情她又哪里看不懂。 若是真的要廢她而立田齊幼子,他若真被城外五萬人馬拿捏,絕不會是這番模樣了。 群臣哪里知他二人私下牽連,見懷安王同新河君似乎都默認(rèn)沉吟,便有一名原本中立派的下大夫甚至都出列,竟是主動附和起后黨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也有公卿回過神,開始反駁的,可也怪哉,偏生王黨與舊晉的數(shù)人,沒一個主動開腔的。 “既然你們都能將吾王過錯列成罪賦了,聽著也都在情理之中?!壁w如晦終于朗聲斥斷了這些人的吵嚷。 殿內(nèi)靜了一瞬。 便有一名后黨對田氏的方向拱拱手,朝趙如晦說:“懷安王您是舊晉遺族,若是您也能認(rèn)可吾等,相信太后與新王必然還會重用的?!?/br> 趙姝屏住一口氣,且等著他發(fā)難。 但聽他頗有些陰郁地笑了笑,眉宇間卻是一派溫潤似水,掃視了眾人一圈,緩聲答:“這回人該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