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姝被一個(gè)小宦制著，頓時(shí)淚如雨下。

    多少天了，一直若夢魘一樣存在的場景，她都御極登基了，想不到竟會夢魘化作真實(shí)。

    她不懂朝野斗爭，卻知道，千百年來，但凡事涉權(quán)位，多少人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終歸還是賠上性命空勞一場。

    不過，幸好，他們不一樣的。

    “王孫，奇賈曼可是又回咸陽了，她曾對寡人說，這一生最怕的，就是無緣再見長子了?！?/br>
    扯住嬴無疾的甲胄，她手足無措，若非已退至殿外的群臣還看著，幾乎就要叩拜乞求了。

    嬴無疾本就沒動(dòng)殺念，只是為她的話怔愣了下，一晃眼，趙姝猛地推開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跌撞著撥開秦兵。

    奔到戰(zhàn)圈中心，她一把攬上趙如晦受傷，小心地將他傷處抬起來想要細(xì)看：“都結(jié)束了，放下吧好不好，阿兄，來日方長?！?/br>
    誰知趙如晦轉(zhuǎn)頭極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視線中充滿了不屑陰翳，突然，他狀若癲狂地抽刀一把將她推去地上：“走開，你懂什么，你連外面那些大臣的名字都叫不全吧！”

    他抽刀而上，直指嬴無疾面門。

    ‘哐嘡’兩下，連纏斗都算不上，他的刀脫手，就被對方挑落去地上。

    力量之懸殊，好似在嘲笑著他經(jīng)年苦心經(jīng)營之事猶如兒戲。

    怨憤癲狂過后，便是接受現(xiàn)實(shí)。

    “小樂，你過來些。”趙如晦輕聲囈語，皮囊xiele氣似的，他轉(zhuǎn)頭，目中染上一片溫和俊雅的笑意，恍若回到了數(shù)年前。

    最后一名死士戰(zhàn)死，場面靜下來。

    即便他是用著飾演‘姬淏’的真容，可因著太過熟悉，趙姝還是在這神色里瞧出了趙如晦昔日同她家常的影子來。

    “小晦哥哥。”她踉蹌過去，一下投到他懷里，“不要緊的，你信我一回。”

    趙如晦齒關(guān)一咬，唇邊漫開血色的一瞬，他一下子將人緊緊擁到胸口處：“西域的商行，舊晉的族老……咳，小樂，勝敗是尋常事，這一切我不是全然沒有準(zhǔn)備的。你且記著，你同我不一樣的，想去何處都好，家國社稷困不住你。還有，切莫同王孫疾為敵，他是來助你的。”

    說著話，寒芒閃過，他反手又亮出匕首，作勢便朝趙姝頸項(xiàng)邊劃去。

    “ 不要！”趙姝方喊出聲，就見兩道箭影破空襲來。

    一道扎進(jìn)項(xiàng)側(cè)，一道貫穿右臂。

    她沒瞧見朝趙如晦頸側(cè)發(fā)箭的人，只是有些呆愣地轉(zhuǎn)頭，看向嬴無疾微微有些顫意的腕。

    利箭貫透右臂經(jīng)脈，輕捏了下，她便知道這只胳膊是徹底廢了，卻完全忽略了頸側(cè)的血洞，她死死盯著那雙碧眸。

    好像他不發(fā)那一弩，一切都還能挽回。

    彈指后，她不得不從霧靄里跌回血腥殘酷的現(xiàn)實(shí)，慌亂無措地回身去堵他脖子上的血洞。

    可人力豈能敵過天，甚至連張嘴多說一句都不曾，懷中的男子頹然垂下手，半闔眼眸時(shí)，竟還是微張著嘴巴，血沫子一滴滴淌落，好似要說什么，卻終是連永訣的話都來不及說出。

    這樣的致命傷，自然是沒一絲轉(zhuǎn)圜的余地。

    氣息已絕，偏趙姝還用勁按著傷處，鮮血順著腕子浸透她整片翟衣袖擺。

    停頓片刻后，她歪著頭蹙眉去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最親最熟悉的人，就這么永遠(yuǎn)閉了眼。

    粗喘猶疑的，趙姝緩緩去撫他清俊頜角，一點(diǎn)點(diǎn)游弋至鬢角發(fā)頂。

    “阿兄？”她淺淺笑了笑，外界紛擾頃刻成煙一般，只覺著回到兒時(shí)，自己偷懶不愿習(xí)醫(yī)理時(shí)，他佯怒假寐。

    接連低喚無果，趙姝抖著手去試了下他的鼻息。

    猛然間似丟了魂一般，她一下脫開手起身，面上一片茫然之色。

    連連倒退了數(shù)步，在被一雙手扶住后，也不知何處來的氣力，她一下掙脫開來，緊緊盯著地上尸身，晃著身子，忽然目視虛空，凄厲大喊道：“趙如晦！”

    冕冠被扯落，彩珠墜地發(fā)出一串清響。

    第87章 解毒1

    懷安王的罪行很快就被公之于眾, 公子漆與后黨盡數(shù)被滅，朝堂上的這一場波詭嗜血，此番倒是全然沒有影響到國人。

    不出十日，周天子新詔便至, 赦免了那些妄圖亂政的舊晉遺族, 還從他們中擇了一名威望最重的上卿——姬顯, 這人原本就是晉陽君的心腹，師從法家青年俊秀卻出身旁支，算起來, 也是晉陽君一手扶持起來的。

    由此，姬顯領(lǐng)著人同趙穆兕一道, 接受整編了晉陽君留下的勢力人馬, 便受命同邯鄲郊外的喬裝蟄伏的秦人共匡新趙, 互為對峙。

    邯鄲王宮西側(cè)的驛館里, 麗娘恭敬地交代完自己所知的最后一些事后, 她從懷里翻出一張寫滿字的絲絹，垂首遞了過去：“除了這張解寒毒的方子外, 我的事便都交代清楚了?！?/br>
    她身子忐忑到發(fā)顫, 在上頭人接過絲絹看時(shí)，還是斗膽補(bǔ)道：“這真是君侯主動(dòng)給我的，從始至終, 我都沒生過二心, 否則也不必將這解毒的法子交出來, 徒增主上懷疑。”

    上座之人凝眸細(xì)看絹上解法, 發(fā)現(xiàn)與自己探得的果然如出一轍后, 他霍然而起，一言不發(fā)地就快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