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姝匆匆來攙時，她又含笑移目，當(dāng)著眾人的面?zhèn)壬硪灰恢高^去：“這是兩位桁家meimei，我的媵妾薛姬、檀氏、玉氏、安氏、樂氏?！?/br>
    王侯女歸國省親雖有，可將未嫁女桁烏族妹一并領(lǐng)來，其心昭然。

    已經(jīng)有離著近的公卿醞釀著進(jìn)言了，趙宮苑囿如今無人無嗣，莫說趙姝只是朝政上荒謬些，私底下還醫(yī)好了多家尊長的舊疾。便她是比趙戩更荒yin弒殺的，這長子的生母，多的是趕著去爭的。

    縱是邯鄲一年來政局幾番巨變，而新王是個權(quán)勢送到手邊也不取的傻子，就單憑著趙姝是天子睦嫡長王姬的獨嗣這么一條，不消說后位，便是叫那些君侯將嫡女送入宮為夫人、美人，也是情愿。

    這些人躍躍欲試著，讓原本還在打量羋融幾個媵妾的趙姝明白了些，她連看都未看那對桁氏姐妹一眼，對韓順就說：“一并安置了，宮外寒素，她們就同王妹一道，入余蔭殿?！?/br>
    趙姝本能地就要去挽戚英的胳膊，卻被那媵妾薛姬不著痕跡地?fù)蹰_，戚英亦順勢朝一側(cè)讓了些。她見著主仆二人姊妹一樣默契，心里只覺著哪里空了一塊，再說話時，竟是局促不少：“王妹舟車勞頓，寡人已命人備下接風(fēng)宴，怎的不見小公子。哦，不過這外頭滴水成冰的，才出生的孩子何能隨著同來。這婦人生產(chǎn)兇險，你也才誕子三月……”

    一行人朝殿里去，本是呼奴使婢的隨從甚多，卻都在入內(nèi)苑前被韓順支走了。

    很快的，就連幾名媵妾也覺出趙王的不對來。

    “韓大監(jiān)？”戚英適時出言打斷了這一場尷尬，她竟朝韓順微微福了下身，輕聲細(xì)語地笑道：“還請大監(jiān)領(lǐng)著我這些meimei先入席，妾身有兩句話要同王兄說，不知可方便？”

    “折煞老奴?！表n順心中受用，連連揖拜了兩下后，他倒也不傻，只與眾女候在入宴的必經(jīng)之處歇腳等候。

    反觀趙姝，這一日歷經(jīng)憂怖大喜，此刻二人立在檐下暗處，戚英同她經(jīng)久不見，哪里看不出來這人是已有些臆癥的先兆了。

    戚英風(fēng)致雍容的盛妝下，眉梢?guī)追m轉(zhuǎn)，末了，語調(diào)溫柔：“阿姊，我這一次回來怕要把這肚子里第二個生下才好走呢?！?/br>
    但只這細(xì)風(fēng)似的一句，叫趙姝停下囈語。她重抬眼將她望定，驀然間像是又重回了去歲分別。

    產(chǎn)后三月便有了身孕？無暇去譴責(zé)什么，她上前翻過戚英手腕，抓住了浮木般，目色清明鄭重：“脈燥虛浮還是產(chǎn)后易發(fā)汗散陽的弱癥，你且安心養(yǎng)著，這一次我一定替你調(diào)理好。那么多媵妾，他若待你不好，就別回楚國了?！?/br>
    她隱約聽得趙穆兕嘆過兩回，只道楚國此番諸公子奪位，牽連殺戮過重，是傷了國本的。

    千頭萬緒無從說起，戚英只覺似被這人噎了一下，她抽開手壓下唇邊譏諷：“那就先謝過王兄。好了，大監(jiān)該等急了，快入席吧?！?/br>
    短短幾步路，戚英只撿了一樁自己想讓她聽的事說了。

    原來那羋融依舊是好男風(fēng)卻獨寵她，這一年來或許是奪位之兇險慘烈，他養(yǎng)了另一個毛病出來——獨信扶乩之術(shù)。偏亂起之前，欽天司來報，說今歲九月楚宮將有巫邪出世。

    可巧的是，戚英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了身孕，算日子，還正就是九月的產(chǎn)期。她自不會信什么扶乩，極輕易地便揪出了幕后唆使砍了腦袋。而后又使計讓心腹薛姬侍了寢。如此，這也是她歸趙生產(chǎn)的因由之一。

    若到時不巧還是得在九月生在了楚宮，那便由薛姬頂上，連同孩子一并棄了無妨。

    ……

    鶯飛草長，趙姝日漸覺著自己猶如一只囚鳥。

    秦國那邊傳來王孫疾待罪，新立了雍國夫人幼子的消息。她苦索殘毒解法無果，神思恍惚，朝政上的事鬧出幾次笑話后，趙穆兕都不大來請她去勤恤殿了。

    而好不容易回來的戚英，約莫是為避嫌，像是也并不愿多見她。

    初時趙姝還去余蔭殿陪著，卻見戚英不是在同哪位公卿夫人閑話，就是和薛姬她們刺繡對弈。她們瞧著親熱的很，就把趙姝冷在一旁。她畢竟明面上是男子，多去了兩回后，也就懂了戚英的意思，吩咐了侍從一應(yīng)起居多照拂著，自己便不再多去了。

    宮中朝野在姬顯和趙穆兕二人的合力cao持下，倒也漸復(fù)平穩(wěn)生機(jī)，再沒出過亂子。

    倒是二月頭上秦公主渭陽在藤蘿齋結(jié)繩自盡，被人救下后，趙姝反下令請了她到自己新殿中安置，只是一直沒有婚儀。

    三月初五是日福星至諸事大吉，認(rèn)祖歸籍的日子便定在了這一天。拜謁祖陵祭告天地，一整套下來，回宮時，都到了晚膳時分了。

    “阿翁，去取些酒來。咱們?nèi)齻€今夜還是一同吃些?！?/br>
    趙姝走到一座不知名的水榭旁駐足，對著滿湖岸的嫩綠暮色，碎金浮光倒映在她臉上，罕見得起了些笑意，卻也是淺淺淡淡的。

    暮色尚晴，湖風(fēng)攜了春泥青草香氣，卷著殘冬僅存的枯葉飄飄蕩蕩地墜到水面上。

    說來也好笑，這段日子來，日夜陪著她的人，竟是韓順和嬴環(huán)。三個人說不上怎樣熱鬧，終歸是朝夕對著，同吃同行的，總是掩了這森森宮闈一些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