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汀哭得很放肆，在賀川懷里，摸著小貓的背，默念著：我知道的，我也……好愛你。

    老板望著兩人一貓遠(yuǎn)去的背影，眼睛也有點(diǎn)濕潤。

    他一揮衣袖，雜貨鋪的門窗便全都關(guān)上。于是他有點(diǎn)疲憊地摘下白發(fā)頭套，整個人躺在紅木搖椅上，袍子漸漸褪下，還原成一襲白色亞麻材質(zhì)的衣褲，口袋里還插著一朵凋零的玫瑰花標(biāo)本。

    老板不但面容變了形狀，連帶以前插科打諢的氣質(zhì)都未見分毫，此刻分明是清俊冷淡的青年人模樣。

    人人都說，他是連接神跡和人間的使者，卻很少有人知道，使者本人就是無法實(shí)現(xiàn)的念化形而成。他的靈識未過奈何橋，代價是，在世間游蕩，隱姓埋名，渡人渡己。

    他走遍全球，花三年的時間，活成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模樣，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再見曾經(jīng)的愛人一面。

    兜兜和江汀，是他幫忙牽線的第十對許愿者?，F(xiàn)在，三年期已到，十人約已滿，他也終于能毫無芥蒂地回到他的執(zhí)念身邊，以另一種形式永存。

    這樣想著，白衣男子淡淡地看著遠(yuǎn)方飛機(jī)的云線，噙著淚笑了。

    雜貨鋪的門窗忽然盡數(shù)打開，不知什么時候，紅木搖椅上已經(jīng)沒了人，空蕩蕩地在那里晃悠著。

    *

    從加利福利亞到北京十幾個小時的里程，兩個人精挑細(xì)選，找到一家評價很不錯的寵物托運(yùn)。

    跨越十二個時區(qū)，在賀川的陪伴下也沒那么累了。兩個人購買機(jī)票的時間就在前后腳，很幸運(yùn)地買到了連座。

    路上江汀枕著賀川的胳膊，看到窗外非常壯闊的日出。

    太陽從細(xì)密的棉花似的云層中穿過，一縷金光打在他們身上。江汀偏過頭，問賀川：“以前你一個人坐這班飛機(jī)，會覺得無聊嗎？”

    “不會。”賀川指著外面的日出，“要么睡覺，要么辦公。在路上，清醒的時間很長?！?/br>
    清醒越長，等待也就越長。

    江汀聽著心疼，摸摸他的耳朵，“以后我陪你坐?！?/br>
    落地時天光依舊大亮，十二個小時的時差讓他們看的這場日出無限拉長。

    第82章 回國

    國內(nèi)仍是料峭春寒，兩個人都將外套乖乖拿出來披上。從機(jī)場打車正好碰上晚高峰，一個小時后才到江汀家。

    賀川從箱子里拿出幾個禮盒，猶豫著問：“這些帶給叔叔阿姨，合適嗎？”

    江汀奇怪道：“你什么時候買的？”

    賀川從美國帶來的禮物，精心挑選，無論如何這份心意都夠打動人了，但小賀同學(xué)本人還是很緊張。江汀安慰道：“沒事的。我爸媽他們是什么樣子，你也知道。他們本來就有錯在先，不可能為難你?！?/br>
    賀川低著頭，有點(diǎn)局促地說：“他們現(xiàn)在不會愿意見我的。”

    江汀想了想說：“那就下次再試試看。”

    如果是四年前，兩個人可能都還不夠成熟，會因?yàn)檫@些所謂的真相去爭去搶，去碰個狗血淋頭。但江汀知道自己這么多年接受了多少的愛——賀川也是如此——他們沒理由一邊拿著愛和家里的房子車子，一邊說什么不要家里管。

    賀川點(diǎn)頭說“好”，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祈禱：“希望叔叔阿姨別把我趕出來?！?/br>
    江汀打趣他：“怎么會，他們小時候很喜歡你的?！?/br>
    賀川“嘖”道：“小時候我又沒跟你談戀愛。”

    “喲，你也有緊張的時候?！苯】伤闶亲プ∧橙诵∞p子了，“這么慫？”

    要是平時，誰敢說賀川慫，那要么是那人眼睛瘸了，要么是賀川轉(zhuǎn)性了。

    但現(xiàn)在賀川不得不承認(rèn)：“嗯?！?/br>
    小情侶手拉手地上樓，等待電梯打開。進(jìn)門前，賀川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又被江汀堅(jiān)定地握回來。

    心跳很快，比升學(xué)面試那時還要快。

    不知道過了幾個三秒鐘后，門終于打開了。

    賀川努力將嘴角調(diào)整成最完美的微笑弧度，用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像對待最苛刻的面試官那樣，問好：“叔叔阿姨，你們好?！?/br>
    江岸先是看到江汀，露出慈愛的笑，隨后看到兒子身后的賀川，笑容立刻凝固在臉上。

    這是賀川。

    當(dāng)初賀光差點(diǎn)讓江汀的腿廢在馬路上，江岸驚慌失措，將最深的怨念投射在曾經(jīng)非常欣賞的孩子身上?，F(xiàn)在這個孩子告訴自己，他喜歡江汀。這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接受。

    江岸板起臉，語氣凝重：“小川，今天你先回去。這是我們的家事。”

    “爸，”江汀不等賀川開口，擋在男朋友的面前，“他特意陪我回來，就是想跟你們好好聊聊。”

    江岸不容分說：“要聊，也是我跟你先聊。讓他回去?！?/br>
    江汀不聽：“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他的面說？”

    “回去。”江岸冷冷的重復(fù)道。

    父子倆對峙了好一會，賀川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說：“沒關(guān)系，我回先酒店。叔叔，等下次您愿意見我了，我再過來?！?/br>
    江汀因?yàn)槲?，眼圈有點(diǎn)紅，他抓著賀川的手臂，不舍地說：“哥……你別走?！?/br>
    “好好的，別吵架?！辟R川小聲勸著，將手中的禮盒放在進(jìn)門玄關(guān)外，又回頭跟江汀道別，“我就在樓下陪你?！?/br>
    江汀鼓著嘴，倔強(qiáng)又乖巧的模樣實(shí)在讓人心軟：“那，晚上能視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