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生下的孩子是否健全也未知，山里的觀念就是要有孩子才有香火，生命才能綿延不絕，以不至于絕種。

    老夫少妻，一老一癡一個要后半生一個依靠，一個是要子嗣香火，湊在一起搭伙過日子。底層小民，沒有風(fēng)花雪月，只有生活的艱幸。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只有相濡以沫的扶持。

    銀鈴想石頭哥生前也許真對莫翠嫂嫂很好，所以那個小傻子才會傻呼呼跑下山娶要他的尸體回來。而在這一場浩劫中他們沒有人想要過報仇，懷揣著民不與官斗的謹(jǐn)慎在亂世中委曲求全，最終也被洪水所淹沒。

    陸清河和何玉聽著這根本不會載在卷宗上的事實唏噓不已，皆想要開口安慰，但很快就被打斷了。

    銀鈴是一個向來藏不住心思的姑娘，提起莫翠的事來便分外的難過。紅著眼睛，倔強地忍者淚水，憋屈道：

    “可是官府根本不聽我們的話，石頭哥一個打柴的漢子怎么會殺人，莫翠嫂嫂還是個傻子，怎么可能為夫報仇，血洗縣衙。我們?nèi)フf，去解釋、申冤，他們根本不信。以前那個肥頭大耳的縣官還說就算嫂嫂是傻子，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傻子殺人也償命?？墒?....”

    她讀過漢書，從不知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是這樣用，何況莫翠又沒有殺人全憑他們一張嘴說了。

    “對不起，地方官員草菅人命，只手遮天，是朝廷監(jiān)管不力。以后不會再后這樣子的事了，當(dāng)初那個狗官也現(xiàn)在也被押進(jìn)京城下到大獄里去了，圣上會還給你們公道的?！?/br>
    陸清河溫聲安慰著，見那掉下來的眼淚，想到身邊的何玉還是忍住掏出手帕的手，只是內(nèi)疚道。

    銀鈴自己抬起手倔強的用手背抹了一把臉頰，像是憋悶壞了一般憤憤道：

    “大人，你總說我們苗人仇視漢人?？晌覀冇诖笳褋碚f，是穿著不同衣裳，說著不同話的外族，我們不爭沒有人會為我們爭，甚連聽我們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想要告訴陸清河，就連他也是他們流血死人才來到的苗疆。

    “對不起，這些年是朝廷對苗疆疏忽了?！?/br>
    原來苗疆人心離散到了如此地步，陸清河才知道，銀鈴精通官話者尚且如此，何況乎山中小民耳。

    但苗人從不是外族，他想要安慰這難過的姑娘，終沒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頭發(fā)、眼睛，鼻子。

    “你我都是黃膚、黑發(fā)、黑眼，苗人和漢人怎會是異族？”

    “可是.....”

    銀鈴還是不解，他們明明都穿不一樣的衣服，說不一樣的話。連名字都不一樣，如何不是異族？

    陸清河卻站了起來，拍了拍何玉的肩膀，假托口渴進(jìn)了屋去。示意他坐在自己的石墩上，同這兩個傻姑娘分辨清楚異族之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我們都是一家人呀！女主傻不傻，但這個重大的問題還是要男主來解釋，小侍衛(wèi)打打殺殺的不行！還有關(guān)乎于莫翠和石頭，老夫少妻，這種情況我想說在互聯(lián)之外的現(xiàn)實太常見了。我們所說歌頌的苦難并不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而是現(xiàn)實。但苦難中有人負(fù)重前行，也會有甜蜜的甘露。生活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好。放下焦慮，才會發(fā)現(xiàn)其實你根本沒有什么好失去的。

    第21章 欲念

    關(guān)乎于異族的事，辯得比陸清河想象之中要快。跛著回到側(cè)堂中才喝了杯水，正解下衣服要查看腿上的傷口，何玉便掀了簾進(jìn)來。

    屋中只有一張簡陋的床榻，靠著木墻放著張杉木桌和長條凳。屋子狹小逼仄，早前是石家夫婦的寢房，從兩人先后喪命后，屋子里的東西都收整了起來。存放堆滿了雜物，陸清河是官府的人，腿上又有傷，銀鈴特意收整出來讓他晚上休息。

    看見何玉打簾，陸清河解開長袍放在床頭，好奇道：

    “同那兩個姑娘說明白了？”

    “嗯，大人傷怎么樣了？”

    何玉上前搭手扶陸清河坐下，只見袍子里的褲子已經(jīng)滲了血漬出來，黏糊糊的血rou都沾在一起。因為傷在大腿內(nèi)側(cè)，雙腿只能岔開著，陸清河將黏在傷口上的褲子扯下來，抬頭道：

    “沒事，不小心掉進(jìn)獵坑里被毒蟲咬了。不過銀鈴已經(jīng)處理過，把淤血放了出來，回去后靜養(yǎng)幾天就沒事了?！?/br>
    聽見是銀鈴處理的傷口，何玉伸出去幫忙的手一愣，微微詫異道：

    “您這傷口是銀鈴姑娘幫忙您處理的？”

    可這也太私密了，離那處不過一指的距離。不管是上藥還是包扎傷口，只有要有點動作就會無意碰到的。

    陸清河窘迫道：

    “我也想要阻止她，可奈何犟不過她，只能讓她處理。好在因此一事，以前的誤會也說清楚了。這姑娘有些本事，心思活絡(luò)。又是矮寨的二姑娘，在苗疆上下頗有威望，她若是能為我們所用的話，對收復(fù)人心，改土歸流大有脾益?！?/br>
    言下之意便是放下了對銀鈴的戒備，他可以放心和那姑娘親近，對她好了。自己以后也不會再他罵被女人迷了心眼，對苗人毫無戒備之心了。好像是怕他不夠領(lǐng)會自己的意思一樣，還將袍子里的荷包翻了出來。

    “這是你纏的吧，我知道你做事向來心細(xì)。但對銀鈴不止是心細(xì)吧，她是一個好姑娘，想要娶她會比想象中還要難。你自己要做好心里準(zhǔn)備，乾州自古以來漢苗不婚，倘若真的能夠打破這點。對朝廷，對苗疆都大有好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