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至看著他，在他臉上梭巡了幾圈，低聲道：“睡飽了？”

    夏斯弋順坡而下，點了點頭。

    “好，那換我歇會兒。”

    鐘至屈肘松了松關節(jié)，繼而毫無征兆地枕在他肩膀上：“快到了叫我。”

    是似曾相識的一幕。

    夏斯弋驚愕地瞪著眼，只聽見鐘至低聲咕噥著：“啊，好累……”

    差別的體溫隔著肩膀傳來，止住了夏斯弋扒開鐘至的念頭。

    鐘至對他一向如此，從前他沒拒絕，卻在鐘至反復為他奔波后態(tài)度大變，著實有點像過河拆橋。

    況且這兩天都是他一個人在別扭，反觀鐘至則坦蕩得像是毫無心思，如同一切都只是一場無聊的誤會。

    希望，只是個誤會吧。

    他扳直脊背，移開眼睛，只當自己是個人形靠椅，不再說話。

    長達幾小時的高鐵?？吭谡?，剛驗票出站，鐘至就說口渴，非要去高鐵站外的一家超市買水，夏斯弋無奈跟隨。

    超市內(nèi)寬敞整潔，鐘至瞄了眼收銀員的胸牌，從對面的貨架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找她結賬。

    他緩慢調(diào)出電子支付軟件，和女店員搭話道：“在這里工作開心嗎？”

    女店員舉著掃碼槍笑道：“怎么，你家里人也想在附近找份收銀的工作？”

    “是啊，家里meimei。”鐘至毫不臉紅地信口胡謅，“所以你覺得好嗎？”

    “挺不錯的?！蹦贻p的女店員語氣含笑，“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這里很好的。當初老板聽說我沒地方住，還專門在他家騰了一間屋子給我，不過你meimei要是換了家別的店，那我可保證不了?！?/br>
    鐘至調(diào)出付款碼，遞到女店員面前：“那確實還不錯?！?/br>
    “是很不錯?！迸陠T矯正道。

    支付完成，鐘至拿起手邊的水瓶道謝離開。

    出了門，他擰開水瓶遞到夏斯弋面前：“看你嘴有點干，喝點水吧?！?/br>
    夏斯弋狐疑地望著他，猶豫道：“你有點奇怪?！?/br>
    鐘至只是笑而不語。

    夏斯弋隱隱生出了預感：“難道她是……？”

    鐘至應聲：“就是你想的那樣?！?/br>
    夏斯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視線惶急地轉移回剛才的姑娘身上。

    隔著一塊幾凈的玻璃，姑娘愉悅地整理著桌上的小商品，嘴里還哼著歌。

    鐘至站在他身邊，低聲道：“如果我提前告訴你，你大概會先入為主地覺得她境況悲慘。但你剛才聽到了，她親口說自己很幸福。我想，這才是她最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比任何普世意義上的認證都更具說服力?！?/br>
    窗內(nèi)的空間與他相隔，好似分割成了兩個世界，愜意的小調(diào)悄聲傳來，柔和地流淌過夏斯弋的內(nèi)心。

    她好像，真的過得很好。

    離開高鐵站，他們踏上了另一段路程。

    出租車上，夏斯弋語調(diào)悶悶地問他：“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鐘至點亮手機屏幕，翻轉過來面向夏斯弋，地圖的定位顯示是一家中學。

    相似的路徑，相似的起點終點，時隔多年，夏斯弋命運般地再次回到了這個他12歲曾來過的地方。

    這里已然沒有了當年的破敗，取而代之的是熱鬧的繁榮，處處充斥著陌生的熟悉感。

    他不知道鐘至用了什么辦法，總之是成功通融從校門口走了進去。

    夏斯弋跟著鐘至，尋覓著找到了這所學校的小禮堂。

    滿座的高中生密密麻麻入眼。

    兩人駐足在小禮堂的角落里，一齊看向空曠的舞臺。

    一段時間的領導講話后，串場的主持人清嗓上臺。

    “我們請來了幾位往屆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他們無一例外地考上了重點大學，借此機會回到母校分享一些他們的成功經(jīng)驗，大家掌聲歡迎?！?/br>
    在熱烈的掌聲之中，一行年輕人走上舞臺。

    夏斯弋偏頭看向鐘至，還沒開口鐘至已經(jīng)領會了他的意思。

    “不全是，只有兩個?！辩娭良殧?shù)著，“正在發(fā)言的，和右數(shù)第二個女生。”

    夏斯弋移回目光，視線復雜而集中地落在兩人身上。

    曾經(jīng)脆弱的少男少女，如今成了自信的學姐學長，在臺上侃侃而談。

    光陰，真的改變了很多東西。

    不知是什么時候，臺上的自由問答環(huán)節(jié)也結束了。

    分享經(jīng)驗的幾人紛紛下臺，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鐘至叫住了其中一人。

    “你好，可以握個手嗎？”

    他身邊的女生也停下腳步，兩個人剛好是夏斯弋目光持續(xù)追隨著的人。

    男生愣了愣：“你們是？”

    鐘至隨口一編：“我們也是母校曾經(jīng)的畢業(yè)生，恰巧今天回來看看。”

    他的理由漏洞百出，好在對方?jīng)]有深究，笑道：“這樣啊，當然可以?！?/br>
    兩人握完手，鐘至又偏頭目視夏斯弋：“你最近不也有個重要考試，握個手沾點好運，沒準一次就過了呢。”

    突然被叫到，夏斯弋愣了一下。

    鐘至這是……在給他創(chuàng)造機會？

    他緩滯地伸出試探的手掌。

    對方反而大方地握住他的手，交握的力道帶來無可言說的真實感：“我把幸運分借給你一點，希望你能心想事成?！?/br>
    夏斯弋的心口酸澀，彌漫至唇角的笑意有些發(fā)僵，他輕語著，小心翼翼地送出自己的祝福：“希望、你也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