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了樹梢，天空變成了灰藍(lán)色。

    那四個小孩回房子里用麥克風(fēng)唱卡拉ok去了，隱隱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沒想到這么快，一晃十年。不過還好，我們都在這條路上，還沒有走散?！毕钣泻芏嘣捪胝f，可在鏡頭前，能說的很少，“要不要合作一首歌？”

    “唱什么？”

    席宇看著焦棠沉靜的側(cè)臉，殘忍開口，“一個夏天?！?/br>
    吉他聲停了。

    片刻后，焦棠彈起了當(dāng)年《新歌手》的主題曲，“這個能唱嗎？有版權(quán)嗎？”

    《一個夏天》有版權(quán)，作詞作曲是齊禮，原唱焦棠。他們擁有完整的版權(quán)，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可焦棠不唱。

    席宇若有所思拿吉他和焦棠唱起了《新歌手》的主題曲，唱到尾聲時，齊禮拎著一瓶藍(lán)色驅(qū)蚊水進(jìn)了院子。他先是姿態(tài)瀟灑地往自己身上狂放地噴了一遍，又噴席宇，在驅(qū)蚊水的清涼氣味中，抬手扔給了焦棠。

    十年是假的吧，肯定是假的。

    焦棠把吉他放到一邊往自己身上噴驅(qū)蚊水，席宇說話都有點(diǎn)大舌頭，“哥，你回來了，還要不要吃東西？我去給你們倆做炒面?！?/br>
    “你還能站起來嗎？少喝點(diǎn)吧，對嗓子不好?！饼R禮把他按了回去，“有的是時間聚，不差這一天，回頭下了節(jié)目我們再喝。”

    這是場面話，席宇跟齊禮已經(jīng)快兩年沒有坐一起吃飯了。他找齊禮給自己賣票，齊禮會來，但演完就走，連飯都沒吃過。

    齊禮很忙，找齊禮得先找他的經(jīng)紀(jì)人。

    他們有了各自的生活，早就不是十年前的他們了。那時候他們自由肆意，以為世界是自己的。

    席宇毫無征兆地哭了起來，他嗷嗷地哭，哭的聲嘶力竭。

    焦棠握著驅(qū)蚊水靜靜看著他，齊禮垂了下稠密漆黑的睫毛，端起桌子上涼掉的水喝了一口，抬手拍了拍席宇的肩。

    這場聚會因為席宇的哭而結(jié)束，席宇是真喝多了，一邊哭一邊講他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

    齊禮扛著他上樓，焦棠在后面背著他們的吉他。跟曾經(jīng)一樣，齊禮和席宇走在前面，焦棠跟在他們身后。

    進(jìn)屋子的時候那四個小孩問他們要不要玩游戲，他們在客廳里打牌。

    “不了，你們玩吧?！苯固目待R禮臉色不好看，怕他開口懟人，先一步開口把吉他放到了客廳，快步順著樓梯走到二樓去開門。

    席宇的房間在二樓，他打呼嚕聲太大，齊禮睡眠淺，睡一層會吵到齊禮，

    他把一切都考慮到了，客氣周全。

    齊禮把席宇放到了床上，焦棠去洗手間洗濕毛巾。石龍頭嘩嘩響著，她熟稔地打濕毛巾又?jǐn)Q干。齊站在不大的房間里，不輕不重地踢了席宇一腳。

    喝到爛醉如泥也是一種幸福。

    齊禮接走了焦棠拿出來的濕毛巾，粗魯?shù)亟o席宇擦了一把，取了個垃圾桶掀開蓋放到床頭，“走吧，這里有節(jié)目組的人，他的助理也在外面，不會出事。”

    焦棠點(diǎn)點(diǎn)頭，跟在后面出門，看到了席宇的助理等在樓梯口。

    機(jī)器在拍攝，他們不方便出鏡。席宇如今的咖位，他身邊也是一堆工作人員。

    齊禮腿長步伐大，走到了前面，焦棠跟節(jié)目組要了一瓶水拎著走在后面，走到三樓樓梯口，齊禮忽然回頭。焦棠連忙往旁邊避了下，齊禮只是沖她身后的攝影師說道，“今天的素材就拍到這里吧，后面別拍了，睡了?！?/br>
    焦棠也不想讓他們再跟拍了，她如今入睡困難，到處都是攝像頭，若是睡覺也拍，她今晚恐怕要失眠。

    她看向齊禮在燈光下微冷的臉，成年后的齊禮氣場更足，有很強(qiáng)烈的壓迫感。說一不二，這里的的人聽他的。

    “那我們收工了，晚安禮哥?！敝破顺R禮揮揮手，把所有人撤走了。

    走廊寂靜下來，齊禮轉(zhuǎn)身繼續(xù)沉默著往前走。焦棠的指尖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摸著礦泉水瓶蓋上的螺旋紋，荒唐又狼狽的一天，終于要結(jié)束了。

    她走到門口，打開了門，剛要開燈聽到身后一道偏冷的聲音，“聊聊。”

    焦棠喉嚨一緊，她迅速調(diào)整著情緒，轉(zhuǎn)頭看向齊禮，“在這里嗎？聊什么禮哥？”

    “把你的收音器關(guān)了。”齊禮恢復(fù)了他正常的音調(diào)，雙手插敞著長腿站在走廊里，下頜一點(diǎn)露臺的方向，黑眸注視著她，“那邊沒有攝影機(jī)?！?/br>
    焦棠這才發(fā)現(xiàn)齊禮沒戴麥，她思索了片刻，手背到后面關(guān)掉了收音。

    齊禮越過她大步走向了小露臺，冷淡聲音落在身后，“你能跟所有人聊天不能跟我聊，會讓我覺得你還惦記著我?！?/br>
    焦棠四下環(huán)視，沒看到人才抿了下唇，走向露臺。露臺上的攝影機(jī)果然全撤了，一個都沒剩。

    齊禮讓人撤的？他想跟她單獨(dú)說話？

    “面對我很緊張？”齊禮靠在欄桿上迎著熾熱的夜風(fēng)回頭睨視焦棠，“很不自在？”

    “沒有?！苯固牟粍勇暽匚豢跉猓哌^去把手搭在欄桿上，看別墅區(qū)遠(yuǎn)處的夜景。茂密的樹木讓一棟棟別墅若隱若現(xiàn)，風(fēng)靜靜吹著她的皮膚，熱而潮。

    齊禮從褲兜里取出煙盒，拿了一支煙含在唇上，低頭用修長的手指虛攏著煙滑著打火機(jī)點(diǎn)燃，吸了一下，隨即漫不經(jīng)心吐出來，他握著打火機(jī)在手里轉(zhuǎn)了一圈，扭頭看焦棠，“你是不是琢磨了一晚上我喜歡誰十年？看都不敢看我，以為我喜歡你十年？嗯？”

    他那十年是假的？也是，綜藝?yán)锏挠螒蛘l會玩真的？

    “我以為你喜歡席宇?！苯固南氡憩F(xiàn)的輕松點(diǎn)，捏著礦泉水瓶，嗓子深處有些堵，堵的她喘不過氣來，“嚇我一跳。”

    齊禮嗤笑，夾著煙的手揚(yáng)了下，“給我拿個煙灰缸?！?/br>
    明明煙灰缸就在小露臺中間的桌子上，他一抬手就拿到了。

    焦棠拿起煙灰缸，鐵欄桿好像也沒有地方放，于是便舉著讓他彈煙灰。

    齊禮慢條斯理彈了一下，白色煙身輕輕地磕了下白瓷煙灰缸，一點(diǎn)煙灰慢慢悠悠地跌落，他嗓子很輕地動了下，道，“退一步還是朋友，都別矯情，該怎么樣就怎么樣?！?/br>
    “剛回來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綜藝的節(jié)奏。”他們太熟了，焦棠做點(diǎn)反常的事，齊禮都能發(fā)現(xiàn)，她再掩飾顯得更矯情，這一整天她除了唱歌沒怎么跟齊禮互動，“也怕影響你?！?/br>
    焦棠在想繼續(xù)舉著煙灰缸，還是放回去，看齊禮又抽煙，想勸他少抽點(diǎn)煙，又開不了口，她沒立場。

    齊禮垂著眼，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他的長睫毛落在眼下拓出一片濃重的陰影，半晌他才吐出白色的煙霧，有一縷煙霧纏繞在他的唇上，讓他的唇色冷而艷。

    “在停車場堵你是我不對?！饼R禮開口。

    焦棠倏然抬頭，撞上了齊禮的眼。他就站在面前，小露臺沒有開燈，唯一的燈是走廊上的，遠(yuǎn)遠(yuǎn)映來，昏暗的空間讓他五官深而凌厲。

    焦棠的心臟猛地被什么一撞，她把煙灰缸扶在欄桿上，聲音卡在嗓子里。

    “那天去燕山音樂節(jié)看我表妹的演出，恰好聽到你說話，來氣。我對你來說，就是一個不熟的人？哪怕沒有——我們也做了三年的朋友，并肩三年——”齊禮換了一只手拿煙，突然抬手到焦棠的頭上，焦棠一躲沒躲開，被他狠狠揉了把頭發(fā)。

    熟悉的姿勢動作力道，焦棠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的手指修長骨關(guān)節(jié)清晰，寬大的手掌滑下去貼著她的后頸，扣住了她，不讓她躲，他咬牙切齒，“我不能做你的男人，我能不能做你哥？難道你叫我哥也是假的？做人不能這么無情啊焦糖糖。”

    焦棠說不出反駁的話，齊禮對她很好很好，比親哥都好。

    網(wǎng)上人罵戀愛腦死心塌地愛一個男人會罵他救過你的命嗎？是，齊禮真救過她的命。

    他的掌心貼著焦棠的脖頸肌膚，貼的很近，密不透風(fēng)，焦灼而熾熱。

    焦棠站在那里，感覺到腿軟，她仿佛陷進(jìn)了沼澤地里。腳底下松而柔軟，她在一寸寸下陷。她感覺到空氣濕潮熾熱，鋪天蓋地的窒息。

    “你們都覺得我是銅墻鐵壁、刀槍不入，不會受傷不會死。你是，席宇是。我在這個位置上，我就活該做個孤家寡人，被你們孤立。”

    誰孤立你了？誰敢孤立你。

    焦棠怕自己一開口就失態(tài)了，她抿著唇。

    齊禮摸著手心底下熟悉的細(xì)膩，肌膚緊緊相貼，相連的地方熱的快要融在一起了。他嗓子有些干，他拿起煙吸了下，干洌的煙草鎮(zhèn)壓著那股瘋勁兒。他垂著睫毛壓下所有的情緒，想要進(jìn)一步的念頭在大腦里盤旋了無數(shù)次，被他死死按著，困在冷靜的皮囊里，他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冷靜了。

    他冷靜地松開焦棠的脖子，視線克制地從她寬大領(lǐng)口露出來的潔白肌膚上移開。

    手指上的煙灰蓄了一截，他慢條斯理在煙灰缸里彈了下，視線上移到焦棠的側(cè)臉上，冷靜而克制道，“這七年……過得好嗎？”

    第25章

    潮熱的空氣鋪天蓋地,又濕又悶。

    男人從后面壓著她，強(qiáng)勢激烈地索取，焦棠仿佛大海里的一葉舟,風(fēng)雨飄搖。

    一只修長的手指穿過雨霧,穿過包含著水汽的熾熱，落到她的脖頸上。那手指修長帶著一點(diǎn)涼意,她從嗓子深處溢出了聲響。她求生一樣去碰他的手,她想從那只手上汲取一些涼意讓自己從這場即將失控的瘋狂中脫離出來，她快要死了,她會徹底沉溺進(jìn)這片高而茂密的熱帶森林。

    那只手不是來救她的,那只手帶她攀向了更瘋狂更熾熱的濕潮沉悶中，在她即將窒息之際,他沙啞性感的聲音纏著她的耳朵,含著懶洋洋的笑。

    焦棠猛然睜開眼，房間熾白一片。門外有敲門聲,劉瑤壓低聲音說道,“老板，該起床了?！?/br>
    焦棠看著天花板,嗓子深處還在顫抖著，她急促地呼吸，隨即猛然回神去檢查這個屋子里的攝影機(jī)。

    還好,都蓋著。收聲設(shè)備全部關(guān)閉了，應(yīng)該不會有人知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錄節(jié)目的時候做了一場春|夢。

    身體又潮又熱,睡裙不知道什么時候卷到了腰上，她抬手蓋在眼睛聲，不愿意也不敢去回憶那些過去。

    明明過去了七年,她應(yīng)該忘記的，可還是會做有齊禮的夢。

    夢里齊禮的一切都是清晰的，他的手指紋路都是清晰的，他的吻他在床上的控制欲與霸道，肆意地沖蕩著焦棠。

    人不應(yīng)該，至少不能陷在前男友的春夢里。

    荒謬至極。

    焦棠抬手蓋在眼睛上，平息著身體的余韻。昨晚他們也沒說什么，齊禮好像真的放下了，云淡風(fēng)輕問了她這幾年怎么樣。

    這才是正常的多年不見的狀態(tài)，他們云淡風(fēng)氣，各自平靜。問候一句過的好嗎？過去就像是夏天的最后一點(diǎn)熾熱，秋風(fēng)一吹散的干干凈凈。

    焦棠說過的挺好的，她學(xué)了很多東西，她見了很多人。

    齊禮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把煙頭扔進(jìn)了煙灰缸里，濺起一點(diǎn)火星，他點(diǎn)點(diǎn)頭淡淡說，“挺好就行?！?/br>
    他沒有再碰她一下，那一下揉她頭發(fā)好像是徹底的釋懷。

    他們少年相識，一起走過漫長的歲月，走過人生的暗河。除卻那場誤入的混亂初戀，他們還有很多其他的感情。

    不至于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釋懷了放下了。都別再惦記，往前走，當(dāng)普通朋友，把心思埋起來，各自安好。

    未來齊禮結(jié)婚，焦棠估計還得去送份子錢。

    焦棠心情又跌進(jìn)了谷底，糟糕透了。她不敢想，未來的某一天齊禮官宣，她要怎么裝云淡風(fēng)輕跑他微博底下送祝福。

    “糖糖姐？”劉瑤又喊她。

    焦棠拿起手機(jī)開機(jī)，打開微信看到通訊錄那里多出兩個好友申請，她心臟猛然跳動，有齊禮嗎？

    她點(diǎn)開卻只看到了顧子恒和《朋友聽我唱》節(jié)目組制片人，狂跳的心臟沉入谷底，自作多情又無聊。

    節(jié)目組小群里一百多條未讀消息。

    劉瑤發(fā)了幾條叫她起床的消息，焦棠按著手機(jī)屏幕回復(fù)：“我洗個澡就出門，他們都起床了嗎？”

    劉瑤回復(fù)很快：“大佬走了，其他人在客廳，早上還要再錄一段吃早餐，你安排的是中午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