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景實(shí)在是太荒謬了，以至于甄弱衣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天子喝了一聲：“都滾下去！”

    場上終于安靜了下來。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天子突然將目光移到了甄弱衣懷中的小公主身上。

    他漠然道：“皇后悲痛過度，御前失儀，想來不適宜撫育公主。淑妃賢良溫厚，正好為公主的養(yǎng)母。”這就是對高淑妃和高太后的安撫了。

    高淑妃身邊的宮人上前，伸出手要去接小公主。女嬰?yún)s在這個(gè)時(shí)候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甄弱衣回想著從前乳母哄阿弟的模樣，笨手笨腳地抱著孩子輕輕地顛了起來。女嬰終于止住了哭泣，又一次進(jìn)入夢鄉(xiāng)。

    她莞爾，抬頭對天子道：“看來凡事講究緣法呢……小公主似乎更喜歡妾呢?！彼f著，還用指腹輕輕地蹭了蹭小公主的鼻子。

    天子瞪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終于還是對這個(gè)女兒以及她早逝的母親生出了一點(diǎn)愧疚，最終道：“那這孩子就養(yǎng)在昭陽殿！”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你看到了這章更新，那說明——你該去睡了。

    不是加更。

    以及，要請假兩天，讓我想一想。如果我最終決定繼續(xù)寫東西，那就回來開v，如果我思考的結(jié)果是我并不適合寫作，那大概還是會(huì)更到完結(jié)給大家一個(gè)交代，只是不能日更。

    第26章

    天子拋下這句話后，就不再說話了。

    他的眼睛始終看著薛婉櫻，像在期許著她對此說些什么，但薛婉櫻卻始終不說話，于是最后天子也惱了，負(fù)手站在大殿中，帶著一股陰沉沉的氣息。

    滿室鴉雀無聲中，高太后扭頭，剜了一眼站在一邊一言不發(fā)的薛婉櫻，重重地哼了一聲，而后也不管兒子，徑自拉著高淑妃登上車輦，向弘徽殿的方向行去。

    天子深深地凝望了薛婉櫻一眼，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上她的肩頭。甄弱衣一驚，抱著小公主就要跟著上前，卻被天子一聲低喝止住了：“都下去！朕有話要和皇后說！”

    薛婉櫻終于抬起頭，看了丈夫一眼，但須臾又垂下臉，伸手捋平發(fā)皺的裙擺，聲音云淡風(fēng)輕，仿若剛才那一巴掌只是眾人的臆想，“陛下有何賜教？”

    一瞬間，所有涌到喉嚨尖的話又被堵了回去。天子有些泄氣，在大殿里梭回了幾個(gè)圈，才又背過身，看向妻子，聲音里終于帶了一點(diǎn)氣急敗壞：“薛婉櫻！朕這些年來待你還不夠好么？！”

    她微笑的時(shí)候帶著面紗，沉默的時(shí)候帶著荊棘，無論如何，總是不可接近的。這個(gè)認(rèn)識(shí)讓天子感到憤怒，還感到一絲的羞惱。

    薛婉櫻不答他，而是問道：“陛下覺得靈均的傅姆說的是實(shí)話么？”

    天子被這句話噎了一下，移開眼睛，沉聲道：“你從前不是一向和蘭芝相處得極好的么？怎么憑奴婢的幾句胡言亂語就改了心意？”

    薛婉櫻不說話，一雙眼睛沉靜得令人心慌。

    天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不知怎么變得有些急躁：“一個(gè)妾而已！妾如奴婢！值得你如此大動(dòng)干戈，甚至沖撞母后么？”

    天子將手中攥著的佛珠扔到地上，低喝一聲：“你要留著弱衣在你殿中解悶，朕說什么了么？”

    說罷，他一拂衣袖，向殿外走去。方玉忙不迭跟上。

    薛婉櫻跪在地上，一言不發(fā)。

    他對她好嗎？

    她恍然想起多年前納珠死前可怖的模樣。一個(gè)背主、爬上龍床的奴婢，他替她清理了，于是她的手仍是干干凈凈的。只是心里留下了濃郁的陰影。

    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覺得薛婉櫻已經(jīng)得到了一個(gè)女人能夠得到的所有東西?？伤褪怯X得不快樂?？伤秊槭裁床豢鞓?？到最后薛婉櫻覺得自己都回答不上來這個(gè)問題。

    路過廊下，甄弱衣正抱著小公主。初秋露重，她怕凍著初生的嬰兒，小心地將孩子護(hù)在懷里。采桑勸她到屋子里去，她卻不肯。天子的眼神和她交錯(cuò)的剎那，猝不及防從她眼里看到了那么一點(diǎn)戒備。

    ……

    天子走后，甄弱衣才快步走進(jìn)殿中。入目是薛皇后背對著她，跪在地上的身影。太陽漸漸大了起來，熾-熱的光線幾乎晃得人睜不開眼。甄弱衣沉默片刻，將小公主小心地交給了一旁的采桑，自己則上前“嘩啦——”一下，放下了兩邊的竹簾子。

    殿中突然就變得昏暗了起來。

    竹簾巨大的影子照在薛婉櫻臉上，她有半邊的身子都被黑暗吞噬了。小公主被乳母抱走，喂過了奶，才又送回了甄弱衣手中。

    說來奇怪，甄弱衣不是一個(gè)喜歡孩子的人，和薛美人之間更是只有怨，沒有恩。片刻之前，對天子說的那番話幾乎只是出于一種本能，不愿讓高淑妃得逞……也不忍讓薛婉櫻難過。

    她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某個(gè)瞬間，已經(jīng)對面前的這個(gè)女人生出了一種天然的信任。這并不容易，倘若甄弱衣是一個(gè)容易相信人的人，那么她就絕活不到如今。

    她抱著小公主，輕輕地哼起了家鄉(xiāng)的民謠。在她還非常年幼的時(shí)候，她常?？嘞碾y眠，照顧她的下人就一邊哼著小調(diào)，一邊喂她一口冰鎮(zhèn)的蓮子羹。

    她干脆抱著小公主席地而坐，任憑寬大的雀尾妃服的裙擺鋪在地上。她貼近薛婉櫻，低聲道：“小公主還沒有名字呢。”

    薛婉櫻終于從陰影中抬起頭，深深地望了一眼正在酣眠的小女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