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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3節(jié)

    阿姒問他故鄉(xiāng)在哪,江回卻猶豫了,只道說來話長,待他回來后再與她細說。

    安穩(wěn)度日對阿姒而言實在誘惑巨大,她暗暗祈禱,希望他這次能辦成事。

    如此想著,阿姒借著這個飄渺的希望暫時穩(wěn)住心神,她將刀收入鞘中,躺著聽了一夜的雨后,在凌晨時握著匕首睡去。

    后來一連三日,江回依舊未歸。

    他雖說過需離開數(shù)日,但阿姒仍難免忐忑,為了穩(wěn)住李嬸卻不得不故作鎮(zhèn)定。

    午間,李嬸去山下?lián)觳窈蹋貋頃r稱有鄰里見山外零星來了幾個流民。

    婦人拍著心口后怕道:“聽說那幾個流民只是摘了些果子,倒是沒搶吃也沒傷人,

    “我還聽鄰居說,那群流民說那什么晏長公子抓到了刺客的黨羽!”

    阿姒猝然站起身。

    “什么,那刺客被抓了?”

    第3章

    李嬸照顧阿姒已有二十來日,她眼中的阿姒溫柔乖巧,說話跟春風一般溫融,雖說瞧著年紀輕輕,卻十分鎮(zhèn)定。

    她還是頭次見阿姒這般驚訝。

    婦人笑道:“娘子是在擔心江郎君?怕什么,他是在外頭辦事,又不是當刺客去了,官府的人那么厲害,總不會抓錯吧……”

    這話反而叫阿姒稍稍冷靜。

    她聽出了李嬸語氣中細微的不確信,但以她對婦人的了解,李嬸并未懷疑江回是刺客,只是純粹怕江回被錯抓了。

    不能在此時自亂陣腳。

    阿姒拍拍心口,故作松快道:“既然刺客黨羽抓到,想必夫君很快就能回來了。”

    見她如釋重負,李嬸的反應難得快了些:“娘子是說,江郎君去抓刺客了?”

    阿姒搖搖頭:“其實我也不清楚,先前聽他說在給做官的當差,但辦的差事很要緊,連家人也不能說,我也未多問?!?/br>
    她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讓李嬸放了心。

    “我就說嘛!江郎君相貌堂堂,人又正派,準是個厲害人物!”

    好歹把李嬸穩(wěn)住了,阿姒藏在袖中的手卻緊握成拳,江回遲遲不歸,如今家中只有她和李嬸,若流民闖入作亂該如何是好?

    阿姒思前想后,問李嬸:“嬸子,你可知道那伙流民有多少人?是男是女?”

    在得知江郎君可能與官府有關(guān)后,李嬸人精神了許多,也有心情細想了:“七八個吧,人不多,聽說各個衣裳都破得很,身上也臟,但還都挺安分,估摸著也沒有餓很久?!?/br>
    阿姒低眉沉思,在與江回來竹溪的半道上,她是見過幾個流民的,那些人背井離鄉(xiāng)各個面黃肌瘦,雙目無神,但凡見到能果腹的東西,都會瘋狂塞入口中,且因為餓久了,便是吃飽了,也會往身上藏食物,生怕下頓沒了著落。

    竹溪山明水秀,即便來了流民,他們一入界內(nèi)便可尋到棲息處,不會費勁走這般遠,李嬸描述那些人的行徑也同流民有細微的出入。

    阿姒心里潛藏的懷疑浮浮沉沉。

    他們會不會是刺客黨羽?

    或者……江回當真與刺客有關(guān)聯(lián),而那些流民是官兵喬裝前來搜捕刺客的?

    阿姒心里一驚,并非信不過江回,實在是這其中巧合太多。

    在歷城時,她未曾聽說有人在抓刺客,雖好奇過江回的身份,但彼時她面臨著被鄭五送給城主的危機,只得暫且擱置。

    如今晏氏長公子剛到竹溪,江回便外出不歸,偏偏晏氏的人在抓刺客,諸多巧合相撞,她怎能不起疑心?

    江回又實在神秘,明明只比她大一歲,卻總心事重重,劍客這身份本就自帶煞氣,他還時常外出,不知做些什么營生。

    阿姒曾旁側(cè)敲擊過,他稍有猶豫,最終只道此事暫且不便告知。

    阿姒便未再多問,于她而言,他能否幫她擺脫惡人,比他作做何行當更重要。

    一個失了記憶、舉目無親的貌美盲女,就像叢林中受傷的鹿,易招來虎狼環(huán)伺,若身邊無人保護,只怕一日都活不下去。

    如今江回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他雖疏冷寡言,但內(nèi)里重情,一路曾多次救助過道邊乞兒,就連李嬸也是因偶然得他相助才結(jié)識,正因如此,婦人才會如此盡心照顧。

    阿姒被最信賴的人蒙騙過,并不會認為行善者便是善人,但她可以看出,江回此人目光坦然磊落,不屑于蠅營狗茍,想必不會對無法威脅自己的人痛下毒手,他肯對乞兒、李嬸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施以援手,便不會對阿姒這個對他有過救命之恩的人不利。

    說起救命之恩,阿姒有些心虛。

    起初她是打算見死不救的。

    在巷尾那間廢棄宅子的馬廄中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江回時,他稱自己被親人陷害流落此地,求她救救他,還說會報答她,阿姒不欲多管閑事,任他待在那,既不搭救,也未聲張。

    只因他的聲音很特別。

    聲音好聽的人阿姒也見過,唯獨江回的聲音讓她聽了一次就留了神,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說不上欣喜,也說不上厭惡。

    當夜,阿姒做了個夢。

    夢中有個聲音好聽的郎君湊近了,在她耳邊戲弄說要娶了十七歲的她,他的面容和身影隔著層紗般看不真切,唯獨聲音清晰。

    且他的聲音,很像那個受傷的人。

    可怪就怪在,明明那么好聽的聲音,話也是動聽的話,夢里的阿姒卻一陣心慌。

    醒來后,她笑自己是鬼迷心竅了,竟因那人聲音好聽就做了那樣的怪夢。

    她索性不去想,打算任其自生自滅,但凌晨時分,還是忍不住去看了眼。他竟還在那兒,看著似乎馬上就要死掉,阿姒猶豫不決,立在一丈開外盯著他看了許久,這郎君生得倒是儀表堂堂,難得之處在于,他雖受了重傷,但同她求救后見她無動于衷,也未再搖尾乞憐。

    這倒是讓阿姒刮目相看。

    對于有傲骨的人,她討厭不起來。

    又見他目光雖淡漠但坦蕩磊落,最終,阿姒試探再三,確認他不會損及她,拿了瓶她用剩的傷藥給他,又喂了他一些水。

    其實她并非活菩薩,救他也是另有所圖——自己在此地舉目無親,爹爹和云娘雖說現(xiàn)在對她百般疼愛,但俗話說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得為自己添些保障,這人是習武之人且意志頑強,時下世道動蕩,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便如一把利劍,指不定日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若沒有江回,只怕她此刻已淪為權(quán)貴玩物。

    阿姒也能看出,江回對她有情。

    但出逃后,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卻未有半分逾矩,甚至為了讓她安心,刻意與她保持三尺距離,每日睡在屋頂。

    他話少,可阿姒喜歡他的聲音,便常頂著副懵懂神情捉弄他,好逗得他多說幾句話。

    那人雖冷淡,可不禁逗,面上不為所動,但總會被發(fā)紅的耳尖出賣了去。

    想到往日種種,阿姒不由內(nèi)疚。

    她暗自祈求夫君不是行刺晏氏長公子的人,只是單純被事情所絆住腳。

    待他回來,她一定對他好些。

    這一日很快到了頭。

    黃昏又近,對于阿姒而言,晨昏旦暮并無差別,真正讓她不安的是時間本身。

    那把匕首不知被她撫摸過多少遍,江回仍杳無音信。她的勇氣像一根扯面,被一點點拉長,不知會斷在哪一個瞬間。

    李嬸說,昨夜小院的門被雨沖歪了,怕流民闖入,因此用過夕食后,婦人便到半山腰搬石頭去了,打算夜里睡覺時堵住院門。

    阿姒在屋里等了會,被困意折磨得快要垮掉,實在是撐不住了。哪怕豺狼虎豹來了,她也得睡上一覺,便慢慢起身,憑借著這幾日磕碰出來的方向感,朝床榻一寸一寸挪去。

    剛摸到柜邊,忽聽院門外傳來響動,阿姒大喜,難道是江回回來了!

    可馬上,她舒展的眉頭狐疑蹙起。

    聽上去外頭似乎不止一個人,凌亂的腳步聲遮蓋了許多聲音。

    似有漢子在外吆喝。

    “有人在么,官府搜刺客!”

    官府?

    刺客?

    阿姒正扶著柜子的門,心寸寸沉下。

    江回當真是去刺殺晏氏公子了?

    瞎猜無益,阿姒也說不準,但不管是哪方人馬、目的是何,對她都很不利。

    若未眼盲,還能周旋一二??伤床灰?,連對方有多少人、說話時是何神情都不知道,他們可能假裝善意讓她放松戒備,再將她騙走,也可能邊安撫她邊仗著她眼盲而偷襲。

    一個無依無靠又貌美的盲女,能有什么好下場?既為魚rou,處處都可能是砧板。

    想到過去所見那些要將她衣衫扒開般色瞇瞇的目光,強撐數(shù)日的冷靜轟然倒塌,阿姒像只受驚的兔子,慌不擇路,扒開柜門鉆了進去。

    阿姒死死攥著匕首,渾身緊繃地縮在柜子最角落里,恨不能把整個人都嵌入柜中。

    撲通、撲通——

    只能聽到自己又急又亂的心跳聲。

    有一瞬間阿姒甚至以為她不止失了明,連聽覺也一并沒了,整個人宛如身在水底,外界的聲音變得模糊,腦中一片空白。

    不能慌,不能慌……

    那些人也不一定是惡人,說不定他們見院里無人會往別處去。

    稍稍找回些理智后,腳步聲已近了。

    那伙人正往屋里來。

    阿姒屏住呼吸。

    后脊陣陣發(fā)涼,手心不停滲出冷汗,使得刀柄略微打滑,她只得更用力地抓緊。

    人先后進了屋子里。

    雜亂不一的腳步聲中,一個清潤好聽的聲音不緊不慢道:“沒尋到人么?”

    那聲音獨一無二的好聽。

    如玉石相擊,又似深潭墜玉。

    前音如玉,溫潤爾雅,余音卻似冰,帶著慵懶的冷意,叫人捉摸不透。

    失明和連日的疲倦讓阿姒思緒變得極鈍極慢,怔了怔,她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