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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63節(jié)

    極有默契地,阿姒也想到了那些旖旎的片段,她拉過被子顧左右而言他地低喃:“夫君先忙,橫豎我也無事可做,前幾日在山里也實在疲累,我且睡會?!?/br>
    晏書珩看著那被染壞的信紙,萬般無奈地笑了,瞧見她僵硬的背影,嘴角更是微揚:“美人在側,看來我也忙不了了,不如我們……做點別的事?”

    阿姒后背挺得更僵硬了。

    她悄悄攥緊被子,把自己護得嚴嚴實實的:“夫君,正事要緊。”

    晏書珩不再逗她,另取來一張信箋。筆尖平緩游走,密信很快寫好了,他望向榻上假寐的女郎,眉眼間藏著笑緩緩溢了出來:“官府的正事辦完了,接下來,該考慮我和夫人的正事了?!?/br>
    阿姒驟然繃緊足尖,眼都不敢睜。

    他起身往這邊走來,伸手來掀她被子,阿姒猝然坐起,抓過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身前遮得尤其厚實。

    “光天化日的,夫君自重!”

    晏書珩挑眉:“我不過是想到個或能查到阿姒身份的法子,如何輕浮了?”

    阿姒聞言,立即換了態(tài)度,無神的眼中微光波動:“月臣當真有法子?”

    從她變換的稱謂中,晏書珩便能感覺到她對此事的希冀。指腹在她額際輕點,他笑著說:“我有故友在那一帶做事,可托他們持阿姒畫像在鄭五撿到你的那一帶尋訪,興許會有消息?!?/br>
    阿姒道:“那我們得空就尋畫師!”

    青年悠然道:“你眼前便有一位畫師。”

    阿姒從被子里鉆出,撿到寶般抓住他的手,兩眼亮晶晶的:“原來我們家月臣不僅會撫琴,竟還會作畫?”

    我們家月臣。

    晏書回味著這個稱謂。

    她真是懂他,總有本事僅憑三言兩語就讓他嘗到甜頭,他微笑看她:“不僅限于撫琴作畫,你們家月臣會的還不少?!?/br>
    不過是隨口一句,阿姒卻再次不合時宜地想起他走前說的那“道聽途說”的事。她摸摸鼻尖,強掩下羞赧:“夫君……甚是多才,真是叫我刮目相看?!?/br>
    “又想偏了,該說你什么好?”

    晏書珩笑了笑。

    畫紙鋪開,筆尖蘸上濃墨。

    青年抬眼,正巧見阿姒坐起身,雙手撐在榻沿,她以為他還未備好紙墨,正百無聊賴等著,赤著的一雙玉足正似風中柳枝般來回輕晃。

    此刻的慵懶最是難得。

    他有意在著墨時不提醒她,好將阿姒散漫的模樣畫下。筆尖如行云流水般在紙上游走,畫中女郎亦如流霞般,韻致渾然天成,美得毫不費力。

    晏書珩凝視著畫中人。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當初在建康時他出于緬懷之意作了那副畫,彼時為了讓小女郎泉下高興,他已刻意夸大了她兩年后的容貌。

    如今看來,當初竟是保守了。

    他欣賞了良久,阿姒亦等了良久,鼻尖只聞墨香及似是研墨般的細微摩挲之聲,她開始坐不住了。

    “夫君,你要開始畫了么?”

    晏書珩收筆,視線在榻邊女郎的眉眼間逡巡許久,一股溫柔從心口蔓延開,他眉眼逐漸覆上柔和的光。

    三年前時要挾他在替她作畫和娶她之間做選擇的小女郎,兩年前被他一句“上門提親”的戲言嚇得落荒而逃的小女郎,如今已脫胎換骨長成了大姑娘,正一聲聲喚他夫君。

    他柔聲道:“稍等。”

    晏書珩將那張墨跡未干的畫小心放至一旁,重新取來畫紙。

    “阿姒,要落筆了?!?/br>
    話是很尋常的話,語氣也如平常一般,阿姒卻無端覺得這其中蘊著諸多情緒,像是在說“別來無恙”,是每折故事開始時鄭重的第一句。

    她斂神坐直,雙手端放膝上,腳尖都不自覺繃緊,更別提緊抿的唇角。晏書珩悄然笑了,目光在畫紙和她之間逡巡,很快便畫好了。

    晏書珩比較著前后兩幅畫,畫中人五官雖相似,但氣韻大不相同,一個是生于山間自成風骨的野梅,另一個是被匠人修剪過后的牡丹。

    他妥善收好這兩幅畫。出了門,把第二幅交給破霧:“派人拿著此畫前往陳、姜兩家所在僑郡,就說有人救下了畫上女郎,在替女郎尋親?!?/br>
    刻意如此,是為了試探。

    破霧不經意掃了眼,一時不敢信。長公子年少時便已因一手絕妙丹青在洛陽享有盛名,而眼前這幅畫得雖像,但匠氣過重,以致畫上人稍顯呆板。

    但他很快了然,長公子并非畫技退步,而是刻意收著。

    .

    翌日清晨,他們啟程返回建康。

    一想到去了建康后,便有可能治好眼睛、恢復記憶,再不濟也能和夫君就此安穩(wěn)度日,不再漂泊,阿姒便對從前畏懼的建康城心生憧憬。

    他們乘馬車走了一日,于黃昏時抵達最近的碼頭登了船。距上次在船上,其實只過去短短十幾日,然而阿姒甫一回想,竟覺似已去數月之久。

    隨波起伏的不止船只,還有她的心情。如今已至九月初,天氣漸寒,江風隱有割面之感,她卻不舍得離去。

    阿姒是年初時醒來的,這算是她記憶中的第一個秋日。

    這是一種既陌生又新奇的感觸,陌生之處在于她并無關于秋日的記憶,新奇之處在于她意識深處對此并不陌生。

    女郎姿態(tài)隨性,一身素衣立于船頭,自成一道景致。

    碼頭棧橋上。

    晏書珩與李壑殷犁等道別。

    李壑與殷犁皆為武將,在相識前便已聽過對方大名,相互敬佩,又都是以血rou之軀博功名的寒門子弟,短短兩日便相談甚歡。晏書珩許諾殷犁會助他重新掌兵,殷犁依舊寡言,淡淡道聲好。

    他因之前經歷,對他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尚存芥蒂。晏書珩心知這不是短時間內能改變的,更不能用巧妙的言辭化解,因此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簡單交代后續(xù)事宜后,幾人匆匆道別,李壑這大老粗正愁不知說些什么表達對這位郎君的祝愿,瞧見晏書珩頻頻朝船上投去牽掛又纏綿的一望,靈光一閃,衷心祝福道:“我這粗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便祝夫人早日復明!更祝二位琴瑟和鳴,早生貴子哈哈!”

    “多謝。”

    晏書珩莞爾。

    他十幾歲時便入朝為官,又生在世族,聽慣了這些奉承甚至千篇一律的說辭,第一次覺得,正因聽多了,也失去了對其中美好祝愿的憧憬。

    可這一刻,當他望向船頭的“妻子”時,這些世人說膩了的祝愿因為印刻在某個獨特的人身上而變得特別。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晏書珩將這句祝福的話轉告阿姒時,阿姒亦是覺得心口猶如被羽毛掃過,激起一陣溫柔的異癢。

    晏書珩用自己的披風將阿姒整個裹在懷中,只露一個腦袋,使得她像被護在羽翼下的雛鳥。

    “外面很冷,去艙里好么?”

    阿姒裹得周身生暖,她怎覺得他近日越發(fā)黏人,越發(fā)溫柔了?

    見她恍神,青年問道:“怎么了?”

    阿姒縮了縮脖子:“就是覺得夫君你有些太溫柔了,我的傷都好了,也并不在意鄭五的欺騙,你不必擔心我難過?!?/br>
    晏書珩垂目看她,想起友人曾說的“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忽而深為認同,就如阿姒,有時刻意惹他憐惜,有時卻又不愿他憐惜。

    他在江風之中擁緊她,像擁緊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絲緞:“我只是發(fā)現其實你我不只是因緣際會,更是失而復得,因此深有感觸。”

    “有什么不同么?”

    阿姒閉眼面對著江風,從腦后垂下的那截綢帶迎風飛揚。

    綢緞飄落在晏書珩耳際,他抓住那亂舞的緞帶,低眸凝著她:“有。

    “萍水相逢時,未曾體會過失去的威脅??梢坏┏闪恕Ф鴱偷谩阋馕吨谶^去的某個時刻,曾險些失去?!?/br>
    話雖未只說了八分,阿姒卻很快領悟到了余下那二分:“相較于前者,后者叫人隱隱作痛,因而患得患失,是么?”

    晏書珩只是笑,目光投向滾滾東逝的波濤,但并未給她答復。

    阿姒明白了這人又在患得患失了,她轉過身雙手環(huán)住他腰身。

    兩人裹著一件披風立在秋日風中,宛似與世隔絕。

    這數月里,阿姒逐漸了解自己,才知她對于建康的畏懼,不只出于對權貴欺壓弱者的厭惡,還有另一重原由——

    她其實向往自由散漫,喜寄情山水,而建康離富貴很近,離山水甚遠。

    但此刻相擁,她忽然變了主意。

    相比自由散漫,此刻的自己,或許也需要一些令人安心的東西。

    比如一個安穩(wěn)的去處。

    再比如,一個令人踏實的懷抱和人。

    船行一月,已到京口。

    這一月里,有晏書珩還有阿晟等人的陪伴,乘船的日子也不算無聊。

    進入十月里,船艙內燒起炭爐,這日他們圍坐艙內,小阿晟在給阿姒念書,晏書珩則在一側處理公文。

    爐火溫暖,江濤滾滾。

    青年時而抬頭看一眼爐邊女郎和稚童,目光不自覺柔和。

    可惜聚散有時。局勢初定,阿晟身份特殊,眼下不宜出現在建康,因而晏書珩把他托付給一位頗有學問的隱士代為照顧,對阿姒只說阿晟天資聰慧,跟著那位隱士游歷四方,可增長見識。

    思忖間,一個故事已念完。

    阿晟放下話本子:“明日我就要下船了,阿姐可會想我?”

    阿姒微笑著哄道:“那是當然啦,要不是阿姐看不見,我恨不得跟著小阿晟一道去游歷四方呢?!?/br>
    稚童十分欣喜:“當真?我可以照顧阿姐的!比阿兄還要周到!”

    晏書珩以拳抵唇虛咳一聲,笑著說:“阿姐是我的妻子,阿晟把她搶走了,冬夜漫漫,我只怕難熬?!?/br>
    阿姒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這一個月里,二人同床共枕,之前在驛館中發(fā)生的事也偶爾會有。

    此刻被他以習以為常的口吻說出來,阿姒才后知后覺,原來他們不知不覺竟已經習慣了和彼此的親昵,習慣到讓她不自覺想歪的程度。

    .

    正午時分,船只靠岸。

    晏書珩送小阿晟下船,小孩突然問:“阿兄,你可知道我的來歷?”

    這孩子早慧,晏書珩自知不能把他當稚兒糊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