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39節(jié)
…… 過去與現(xiàn)在油然對上,她心中一慌,抓起茶碗大口灌茶。一碗茶見了底,方接話:“你為何篤定就是她告的密,你親眼看到的?” 方云英丟開碎片,順勢將畫兒踩到腳底,畫兒被地上的茶水浸濕,素云的樣貌登時模糊不清:“母親親手畫的。他們也跟你一樣不相信,覺得母親一個瘋婆子嘴里冒不出真話來???,若母親所言非實,你和你的婢女又怎會一眼認出來?” 元月茅塞頓開,是啊,魏氏又不曾見過素云,何以能準確畫出素云的相貌來,甚至嘴邊的痣都相差無幾?除非……那個告密之人就是素云。 “這下你信了吧。”方云英陰笑著,“她一個丫鬟,怎敢到我母親面前多嘴多舌。我想來想去,那日母親打了你,六皇子記恨我母親,欲除掉我母親,所以打發(fā)了這個賤婢去禍害我母親,壞我國公府安寧!” 說罷,方云英撇開椅子站直,徑直到她身側(cè),捏住空茶碗摔碎:“我母親受不了國公府的虐待、毆打,連夜逃出去。他們都不上心,只有我白天找夜里找。三天三夜,我終于找到了母親,然而她卻永永遠遠離我去了!” “她躺在河邊,野狗啃噬著她的頭,頭皮耷拉下來,眼珠子也沒了。我拿石頭趕走了野狗,抱著母親的頭,四處找尋母親的身子。從城北到城南,從城西到城東,什么都沒有。我只能把母親的頭帶回國公府,拿刀逼著他們把它葬入祖墳?!?/br> “母親活著時受盡委屈,死了卻連尸首都不齊全——”他猛掐住她的脖子,“都是你害的,你該死,杜闕該死,你們都該死!” 綴錦尖叫著拿頭去撞方云英,只一下,方云英如紙扎人似的,輕飄飄跌下去,他坐在素云的畫像上,狂笑不止。 元月咳嗽了幾聲,火辣辣的喉嚨里漸漸感覺好些了。 綴錦驚魂未定,拉著她撒腿就跑。 “綴錦,”她扣住桌角,穩(wěn)住身形,“我還有話沒說完。” 不給綴錦勸的機會,她蹲下身,朝方云英伸出手:“方公子,起來說話吧?!?/br> 笑聲戛然而止,她墜入一道驚疑的目光中:“你不怕,你不怕我殺了你?” 她說:“你要真想殺我,何必等到現(xiàn)在?” 方云英嘲弄牽唇,避開她的手,坐回椅子上:“我分得清是非黑白。罪魁禍首是杜闕,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br> 元月面朝他坐定,招呼小二進來上兩壺好茶,又叫綴錦給小二幾錢碎銀子,算是毀壞物品的費用了。 “方公子,今時不同往日了,你的怨恨還得忍著?!彼幸幌聸]一下敲著桌子,“衛(wèi)國公府家大業(yè)大,你一旦出個好歹,可不白白便宜了旁人?” 素日人們提起方云英,都得夸贊一句翩翩公子,不過幾個月,他便判若兩人,何曾看得出翩翩公子的氣度?想來魏氏的死、外室與外室所生子女,對他的打擊不小。 方云英低著頭:“你也說國公府家大業(yè)大,我那幾位兄弟姐妹身上淌著方家的血,我有什么資格置喙。如今的我,學業(yè)荒廢,家人死不瞑目,我卻什么都做不了。誠如我父親所言,我不過是一只活在國公府的蠹蟲罷了?!?/br> 元月不是個會好言勸慰別人的性子,況且她自己乍然得知那么一樁驚聞也尚未緩過神來:“我言盡于此,方公子既想一味頹廢,那便隨意吧?!彼鹕砀孓o:“我?guī)筒涣四闶裁矗梢员WC一件事,今兒你的冒犯之語、冒犯之舉,我只當沒發(fā)生過?!?/br> 別過方云英,元月一時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只在街上漫漫閑逛,經(jīng)由一處賣首飾的小攤前,她被吸引住了腳步,捻起一根紅絡子若有所思。 “姑娘,有那么多別致的釵環(huán)呢,您捧著它看什么?”綴錦一面說,一面指著各樣兒首飾詢問攤主價錢。 “這支一兩銀子,很襯姑娘呢?!庇^來人衣著打扮不同尋常,攤主堆起十二分笑意道。 貴是貴了些,抵不住綴錦真心實意喜歡。拿在手心左看看有看看,綴錦開了荷包摸出兩塊兒碎銀子,剛好一兩,給攤主:“確實很好看,我買了?!?/br> 攤主擦擦手接著銀子,臉上樂開了花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身旁益發(fā)激動的話語勾住了綴錦的心弦,她隨手把發(fā)釵別到頭上,瞪大眼關切道:“您怎么了,你別嚇奴婢……” 攤主摸不明白事態(tài),不敢妄言,眼珠子左右劃動,暫時觀望。 元月掐住綴錦的胳膊,泣不成聲:“杜闕……杜闕手上戴的紅繩,是當年我贈給勉之哥哥的玉玨上的絡子!” -------------------- 男主暫時下線幾章噢,再上線以后就到重頭戲啦 第47章 真相(一) =========================== 元月花五百錢買下了絡子。 她捏著絡子徘徊于街邊,走過與公孫冀攜手踏足過的每一處。 日暮西斜時,回到了公孫府門前。蛛網(wǎng)羅住了昔日輝煌,塵土封存了來日希冀。 她跨上石階,舉頭望向高門之上交叉著的封條,紅白相間,末尾印有年月:太初十三年二月初五。 “姑娘,天快黑了,您還去王府嗎?”綴錦不忍她觸景傷情,拽了拽她的衣袖。 元月低頭,攤開掌心,看著擰成一團的絡子,輕輕說:“去?!?/br> 結(jié)伴轉(zhuǎn)出街角,夜幕垂落,燈火初明,歡聲笑語紛至沓來。 太平盛世,不過如此。 蘭亭苑外,姝色動人心,嬌笑酥人骨,元月不由回眸佇望,一簇簇花紅柳綠間,赫然綴著一抹不和諧的顏色。 “那、那不是佩蘭嗎?”綴錦遙指著光影之下的那道素影。 佩蘭立在叢叢倩影中,頭頂打下來的光將她籠罩,光亮放大了她的神色。 ——她笑著,眼中卻蘊著無邊的悲傷。 團團花影漸次被采擷而去,只剩下佩蘭孤零零同老鴇相視無言。 “長得挺水靈,竟是個賠錢貨!”老鴇張mama抱臂怒啐,旋即扭腰晃臀沒入往來人潮中。 佩蘭垂頭一嘆,抱著肩膀扭頭離開。 元月心念一動,撩著裙邊追上去:“佩蘭!” 佩蘭身形一頓,慢慢回過身來。 “是……你?”她瞳孔微張,似乎很意外。 元月蹙眉點一點頭,眸光悄悄掃了她一圈,她穿得很少,衣裳的料子很薄,根本起不到蔽體的作用。 “你不是回宮了嗎?為何會……”元月盡量不露出什么異樣的表情來,正視她的雙眼問。 她按捺著不表,佩蘭卻心如明鏡,冷笑道:“我墮落至此,全拜杜闕所賜?!?/br> 知她心存怨恨,元月回笑道:“佩蘭,若你愿意……我可為你贖身?!?/br> 佩蘭曾有過不軌之心,可罪不至此。 元月同為女子,做不到熟視無睹。 佩蘭不領情,語氣益加咄咄逼人:“成玉死在你們手里,你們還不夠!而今看我還茍活于世,便非得了結(jié)我這條命才肯罷休不成?” 綴錦氣不過,插話:“什么叫‘死在你們手里’?成玉自作孽不可活,管我們姑娘什么事!你少在這誣賴好人!” 佩蘭目眥欲裂,咬牙切齒:“成玉身手非同尋常,若非成玉被杜闕哄騙著喝下?lián)接写呵樯⒌臏?,怎會任由劉婆子糟蹋而毫無還手之力,又怎會因藥性發(fā)作卻得不到緩解而猝死!” “坑害了人,他反而裝作好人,污蔑是成玉給他灌下了迷魂湯,殊不知成玉人事不省前,他比什么時候都要清醒!”佩蘭越說越激動,聲音越提越高,引來不少人在旁圍觀指點。 張mama聞聲撥開人群趕來,忙笑著打圓場:“哎呀呀真對不住,她腦子不清醒,打攪各位了?!?/br> 說著招呼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擁上來,一個拿布團塞佩蘭的嘴,一個剪住佩蘭的胳膊,半推半扯的帶人離開。 心頭大患已弄走,張mama松了口氣,又叫:“你們好生伺候各位爺,膽敢要各位爺有半點不滿意,仔細一頓好打!” 圍觀眾人頓覺無趣,一哄而散。 元月一時接受不了佩蘭的話,依然杵著不動,張mama見狀笑道:“二位姑娘,看你們生得唇紅齒白的,身上又穿金戴銀的,定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吧?聽我一句勸,這地兒不是你們該來的,快回去吧,免得家里人尋過來。萬一給貴府瞧見你們在我這兒廝混,心里不爽快拿我這小店兒出氣,我可擔待不起啊?!?/br> 張mama的警告喚回了元月的神識,她勉強點一點頭,轉(zhuǎn)身去了。 不知不覺王府的飛檐映入眼簾,元月忽而記起此行的目的來,便抬腳入府。 王府的人都認識她,自然不會攔著,還告訴她杜衡剛從宮里回來,估摸著這會兒正在廳里陪王爺王妃用晚膳。 她微笑著道了聲謝,徑直到內(nèi)院飯廳,果見一家人默默吃著飯。 杜衡伸手盛湯時,恰好瞥見門外的主仆二人,忙放下勺子,起身邊迎邊說:“你來了怎么不吱聲,倒嚇我一跳?!?/br> 王爺、王妃跟著停了筷。王妃吩咐人再添雙筷子來,王爺則一言不發(fā)瞧著杜衡、元月互相推讓。 “不用麻煩了,我只是在家悶得慌尋思來和阿衡說說話。”元月避開杜衡搭過來的手,撓頭笑道,“你們先吃,我去園子里逛逛,待會再來尋阿衡?!?/br> 下人手腳麻利,已取來筷子擺好,王妃也一直讓她進來:“跟我們客氣什么?月丫頭,快別犟嘴了,今兒有你愛吃的西湖醋魚。” 杜衡不理會她的推拒,扣住她的手腕拽她進屋,推她到凳子上坐好,親將筷子塞到她手心,又戳戳她的肩膀:“先吃飯,吃完了咱們回我房里敘話。” 她正欲撂筷,王爺突然發(fā)話:“月丫頭既不餓,那便隨我去書房練練字吧,算來也有三四個月不曾寫了。” 元月笑著擺手,忙抓起筷子扒拉碗里的飯。 艱難捱過這頓飯,元月、杜衡分別辭過王爺、王妃,一前一后出了門。 剛出來,杜衡便對她眨眨眼,低聲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兒不方便,快些回房再說。” 元月眼眶一熱,咽下喉嚨里的話,快步穿過回廊,隨杜衡開門進屋。 綴錦有眼色,閉好門插緊門閂,站在門邊等候。 與杜衡面對而坐,杜衡倒了杯溫水推到元月手邊:“瞧你這嘴唇干得都起皮了,先喝口水潤潤吧?!?/br> 她沒有心情喝水,反握住杜衡的手:“阿衡,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好來尋你?!?/br> 杜衡拍拍她的手背,表以安慰:“最近發(fā)生的事太多,我也一時理不清思緒?!彼称炒巴猓骸熬驼f太子吧。父親說,太子被廢,恐怕就是這兩日了。” 元月木訥接話:“太子被廢了,皇后呢?” “廢后,打入冷宮?!倍藕獾恼Z氣十分無奈,“出了那等丑聞,任誰也無力回天了?!?/br> 皇后、太子如何,說實在的,元月插不了手,也無心探究,眼下她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從荷包里翻出絡子,擺在桌上,杜衡“咦”了聲,拿起來細細查看。 “這是你送給公孫……送給他的玉佩上頭掛著的絡子?” “對?!彼檬中姆鲋~頭,“杜闕手上也戴著一根一模一樣的絡子?!?/br> 杜衡抬頭茫然道:“你,什么意思?我聽不太懂?!?/br> 元月閉上眼,默了好一陣子,嗓音帶著顫抖:“我當年為他親手打了一條絡子,樣式不好看,但是獨一無二的。杜闕的手上戴著一根紅繩,我早就覺得眼熟,直到下午在街邊偶然瞥見這絡子,我才恍然大悟。杜闕的紅繩不就是我那條絡子拆開之后的形狀嗎!幾乎一模一樣!我,我懷疑……” 杜衡卻是一笑:“阿月,我覺得你太過多疑了。僅憑一根絡子便疑心他的死,不實際?!?/br> 杜衡輕輕放下絡子,語重心長道:“不論六皇子在這場風波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起了什么作用,都不該把他和公孫家之事混為一談。即便他真牽扯到其中了,謀反這樣的重罪,又豈是他一個皇子能左右的?沒準是你記岔了,自己嚇唬自己呢。” 元月平時沒多留意杜闕手上的紅繩,經(jīng)杜衡這么一說,心里也開始懷疑自己太緊張導致記錯了。 她抓起水杯喝了口水,心緒稍稍平靜。 “這件事姑且算我沒證據(jù),可還有一樁事,卻是抵不了賴的。”她將杯子捧在手心,“方云英今兒找我談話,親手拿出皇子府一個名叫素云的丫鬟的畫像來,口口聲聲道畫像出自魏氏之手,而素云就是當初給魏氏告密的人。你想,如果魏氏撒謊,那我又怎能一眼認出來畫上的是素云呢?魏氏又不曾見過素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