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69節(jié)
元月無從辯駁,他的確對國對民有功,可這抹不掉他破壞了這份安定的事實。 “就像你和我一樣,再也回不去了?!背聊g,他低嘆道。 她抿了抿嘴巴,也嘆:“其實,我今日來有一個目的……” “圓……元月,你不用說我也猜得到,”公孫冀笑了笑打斷她,“自食惡果的是我,不該將你牽扯進(jìn)來。欺騙你,傷害你……對不起?!?/br> 是他親手把她的一顆真心丟掉的,怨不得別人。 不及元月發(fā)表意見,他又說:“元月,好好活著,為自己而活,別再輕易為他人絆住手腳了。” 縱是個鐵石心腸的,恐也不能不為之觸動。 她咬著嘴唇,哽咽道:“你的話,我會記在心里的……” 公孫冀極細(xì)微地點了點下巴,臟污的臉上似有欣慰掠過:“……回吧,我看著你?!?/br> 元月濕漉漉的眼底浮上幾分笑意:“好?!?/br> 隨即,轉(zhuǎn)首。 跨出牢門之際,背后突然傳來沙啞人聲:“元月,保重?!?/br> 她沒回頭,背向聲音的源頭,應(yīng)聲:“公孫冀,你也……保重?!?/br> 再次沐浴在烈日之下時,元月看見了一人,一個令她牽腸掛肚的人。 “阿月,別來無恙?!?/br> 她上前擁住那抹清瘦的倩影,涕泗滂沱:“我一切都好……阿衡。” 一個時辰后,一輛馬車駛?cè)腴L安街,穩(wěn)穩(wěn)靠在一座結(jié)滿蛛網(wǎng)的宅院跟前。 車夫收了馬鞭,跳下車,朝不時溢出歡聲笑語的車廂內(nèi)揚(yáng)聲道:“皇后娘娘,郡主,到地方了。” 移時,一只微微發(fā)黃的手由車簾子里伸出來,仔細(xì)看去,那手的背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指腹處長滿了薄繭,五個手指頭,無一例外。 簾子半撩開,露出一張英氣的臉孔。 “阿月,來,抓著我的手下來。”杜衡輕松沾地,向后頭遞出胳膊。 元月含笑不語,借力落地。 “進(jìn)去吧,母親和我meimei都在里面?!倍藕庖廊粻恐θ菘赊?。 元月抬高眼簾望頭頂?shù)呢翌~,厚厚的塵土之下殘留著幾個筆畫,用心分辨字跡的走向,不難得出結(jié)論:端陽王府。 “伯父不在嗎?”不愿勾起杜衡的傷心事,她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杜衡單手叉腰,口吻輕快:“慶王托父親安頓來京的流民,走了大半個月了,怕是還得個把月才能處理妥當(dāng)?!?/br> 元月存著幾分意外,唏噓不已:“伯父真乃大丈夫,不由得讓人敬佩?!?/br> 杜衡噘著嘴,故作不滿:“我也隨父親風(fēng)餐露宿、浴血奮戰(zhàn),你怎么不夸夸我呢?” 說得兩個人都笑了。 笑完,一齊進(jìn)了府邸,不想和牽著杜衡meimei的杜夫人打了個照面。 “伯母,”元月一把捉住杜夫人伸過來的手腕,發(fā)覺她實在瘦得厲害,因不忍把氣氛搞得太過悲傷,于是以開玩笑的方法將真心話道出口:“您瘦了好多,直硌得我手心疼呢?!?/br> 杜夫人含嗔輕輕打了下元月的手背,看著一邊掩嘴偷笑的杜衡說:“瞧瞧,當(dāng)上皇后還是這么無法無天的?!?/br> 元月卻是正經(jīng)起來,小聲道:“很快就不是了。” 杜夫人一臉不明白,杜衡卻知曉個中由頭,想著在場也沒外人,遂解釋:“皇上答應(yīng)了放阿月自由,只是她是個有情有義的,非得等皇上好起來才肯走呢?!?/br> 聽著這話苗頭不對,元月忙咳了聲,轉(zhuǎn)而蹲下來去逗杜衡meimei。 她meimei還小,正是對什么事也好奇的年紀(jì),冷不丁看見一個陌生的面孔,手指也忘吃了,只顧歪頭沖元月傻笑。 “可起名字了沒有?”元月一面問,一面回了她meimei一個可親的笑臉。 杜衡抱著胳膊答:“有了,大名叫杜錦,不過你可以喚她小桃子,我們都這么喚她。” 元月啞然失笑,忍不住上手掐了把杜錦紅撲撲的臉蛋兒,嘖嘖稱贊:“這名兒取得好,生得粉團(tuán)似的,摸起來也軟乎乎的?!?/br> 說罷,從脖子上摘下去年許夫人送的長命金鎖,給杜錦戴上去。 “不點大的小孩子,給她這么貴重的做什么,快收回去?!倍欧蛉瞬灰?,欲還。 “我還有一只呢?!痹侣唤?jīng)心地笑笑,重新把金鎖按回杜錦的胸口,“再說了,你們怎么還跟我客氣,與我生分了不是?” 話說到這份上,杜夫人只好笑著領(lǐng)情。 又逗了會兒杜錦,杜衡提議到后園子里的涼亭喝碗酸梅湯消消暑,于是一行幾人逶迤往后園子去了。 在涼亭里暢談了半日,不覺到了午時,杜衡母女留元月在府上用過飯,知她病還未大好,上午又去天牢里受了累,便趁著讓她歇了一個時辰的午覺,等熱氣不那么重了,才命人準(zhǔn)備車子送她回宮。 回宮后,元月惦著今兒沒去看杜闕,遂半道上轉(zhuǎn)了個彎前往太極宮。 不料正撞撞上行色匆匆的吳守忠,停下來一問,她當(dāng)即愣住。 默了好一陣,方將信將疑地反問:“他,當(dāng)真……醒過來了?” 吳守忠話音都在發(fā)顫:“真,比真金白銀還真!娘娘趕快去看看吧!” -------------------- 第76章 釋懷 ===================== 一路上緊趕慢趕,總算到了太極宮外,元月卻猶豫了。 吳守忠身材臃腫,踩著小碎步才追過來,見轎子站著不動,揮了把熱汗,喘了兩下,謹(jǐn)慎道:“娘娘,太醫(yī)說,陛下身子虛得厲害,醒了也清醒不了太久,您不趕緊進(jìn)去,奴才怕您今兒白跑了……” 抬轎子的太監(jiān)一個個大汗淋漓,腮幫子都咬得硬了,吳守忠注意到這光景,堆起笑來又道:“娘娘,天兒熱,老在這兒曬著,擔(dān)心中了暑氣?!?/br> 元月驚覺,心煩意亂地擺擺手:“進(jìn)去吧。” 太監(jiān)們默默松了口氣,齊齊使力抬著轎子入宮門。 暑氣正盛,凡是住人的宮殿全開了窗透氣,杜闕所在的正殿也不例外。 轎子落地,元月款款出來,門口當(dāng)值的兩個小宮女猛然從昏昏沉沉的境界中脫身,噌的紅了臉來迎接。 元月還算開明,一笑而過:“大中午的,這兒也沒什么要緊的,你們先去解解困吧?!?/br> 兩個宮女竊喜,臉面上可不敢顯山露水,半低著頭道:“奴婢們不累,不用歇覺?!?/br> “行了,在我面前,嘴硬什么?”她撥開竹簾邁進(jìn)一條腿,“快去吧?!?/br> 尾音出口的同時,另一條腿也換了地界,簾子一遮,外邊的動靜便模糊了不少,只聽見吳守忠打發(fā)走了那兩個宮女。 也沒多聽,步子就已挪到了龍床前面,明黃色的床幔自然垂落,掩住了內(nèi)里的風(fēng)光。 斂息側(cè)耳傾聽了會子,帳子里安靜到有些不可思議,連素日薄弱的呼吸聲也不聞。 心里忽然覺著不太妙。 一把扯開帳幔,哪里有杜闕的影子,附手摸了摸鋪得齊齊整整的被褥,半點余溫都試不出來。 顯然,人走了已有多時了。 “來人!”元月當(dāng)機(jī)立斷喊人。 吳守忠豎著兩耳在外候著,就怕出點什么事,忙忙觸門進(jìn)來回話:“娘娘吩咐。” 她一手指向冷冷清清的龍床,問:“陛下人呢?” 吳守忠變了顏色,拿手揉揉眼睛,才發(fā)現(xiàn)確實沒看錯。 “這、這……奴才出去前陛下還在,才多大功夫,怎么倒沒了?”說完,趕緊差人去宮闈各處找尋杜闕的蹤跡,然后又叫來剛回去沒一會兒的那兩個當(dāng)值宮女逼問:“虧你們兩個人四只眼睛!陛下究竟去什么地方了?快說!” 她二人又是驚又是駭,撲通一聲跪下,哭得梨花帶雨:“奴婢們該死!只顧著打盹,陛下的去向,奴婢們真的不知……” 吳守忠氣得脖根子紅了一大片,手更是抖得使不上勁兒,不然非給她二人幾巴掌不成。 “宮里怎么能養(yǎng)出你們這樣的蠢貨!陛下但有個三長兩短,把你們?nèi)业拿脕矶疾粔蜈H罪的!” 兩人連哭帶磕頭,元月看不下眼,說句公道話:“縱然陛下有傷,身子不靈便,可終歸有先前的底子撐著,若有心避人,想來不算難事,吳總管也別太上火。至于陛下去哪兒了,我或許知道?!?/br> 冷宮最偏僻的一角,杜闕背靠一株枯死的桂花樹寂然無聲。 元月慢步向前,不遠(yuǎn)不近站在他身旁,面朝敞開著的破敗屋宇,微微笑道:“猜對了,陛下果然在這里。” 他也笑道:“最了解我的人,是你;最了解你的人,是我?!?/br> 分明是打趣著講出來的,她卻品出了些許的心酸。 “不錯,確實如此?!彼桓膹那罢谡谘谘诘男膽B(tài),坦然自若道。 空氣中蕩起兩聲低笑,姑且認(rèn)為,是他在回應(yīng)她的話。 ”去看過他了,是嗎?”笑過,他問,問得“篤定”。 “嗯?!痹乱还P帶過,儼然無心分享許多。 作為曾經(jīng)的枕邊人,她的心思,杜闕一清二楚。悄然緊了緊廣袖下藏著的香囊,他闔目頷首道:“殺了他,等同于讓他解脫,未免太過便宜了他,不如讓他去西北,日夜遭受風(fēng)沙的肆虐,余生對慘死于公孫勝父子陰謀算計之下的將士們懺悔,來得公平。” 一語了,香囊重新兜入袖口,刻意偏離的眸光回歸正軌,與另一端驚疑不定的眼光相撞。 “你覺得,這樣的懲罰怎么樣?”他用飽含笑意的注視去答復(fù)那些涌動的困惑。 漫長的啞然過后,元月的嘴邊漫出絲絲溫情:“再好不過?!?/br> 杜闕眨了眨眼,把凝視還是留給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打算幾時走,我送你?!?/br>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元月彎折了五指:“下個月月初吧?!?/br> 一月之初,新的開始。 原以為他會追問自己將去往何處,可他沒有,僅說了一個“好”字。 之后的一個時辰,杜闕的目光一直釘在那間落灰的屋子里,而元月,也一直安安靜靜陪伴在側(cè)。 次日準(zhǔn)備晨妝之時,綴錦帶來一個消息:公孫冀已從天牢脫身,暫在慶王府落腳養(yǎng)傷,何時好全,何時動身去西北。 綴錦問要不要趁他還在京去探望探望,元月則矢口拒絕:“不了,今兒我還有別的事要辦?!?/br> 至于是什么事,昨兒夜里她對綴錦透露過幾句——邀杜衡進(jìn)宮來同至冷宮見一見八公主杜韞,如有可能,最后再圍坐著打一回葉子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