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77節(jié)
良辰美景在前,她懶得爭辯,將手肘支在膝蓋上,托著下巴寧心觀月。 見狀,何千鈞不忍打破這片刻的美好,視線遙對夜空。 同一片蒼穹之下,有人在并肩弄月,有人在四處奔走尋人; 有人則靜立高墻之下,癡望那雙被月光所投射上去的剪影。 那人垂眸,將身軀遁入暗夜。 ——悄無聲息。 -------------------- 第85章 姻緣 ===================== 快樂總是短暫的,好比現(xiàn)在,屋頂下簇擁著以何爾若為首的十數(shù)人,正虎視眈眈地緊盯著元月。 被圍觀得頭皮發(fā)麻,她忙往旁邊挪了好遠,倘非何千鈞及時提示再靠便會掉下去,鐵定摔個半死。 “元jiejie,你快下來,上邊太危險了?!焙螤柸粼谙驴吹眯捏@rou跳的,急招呼兩個家仆上前扶穩(wěn)梯子,“你只管下,梯子非常穩(wěn)當,千萬別害怕?!?/br> 在她心里,元月生得弱柳扶風,是個需要被保護的“病美人”,盡管她比元月足足小了三歲。 元月怎生舍得弗了這番苦心,口里答應著,腳下挪動著,抓住梯子,一步一個印,著了地。 “jiejie,我哥他沒把你怎么樣吧?”何爾若上下打量她,實在瞧不出什么異常的。 沒來得及答話,就聽見何千鈞在上頭搶著說:“meimei,你好好看看,你哥我是那種不靠譜的人嗎?我只是請元小姐來賞月,我能對她做什么?” 元月附和:“正是這樣?!?/br> 何爾若鼻子里“哼”出聲,手指著坐姿隨便的何千鈞:“諒你也沒那膽量。但有一句丑化我說在前頭,以后少將你那些不正經(jīng)手段往元jiejie這兒使,莫說元jiejie如何,我頭一個不讓你?!?/br> 元月何其難堪,遠遠與何千鈞接上目光,歉疚一笑,繼而半拉半推地勸住了何爾若。 回院子的路走到半截,遇上何母,何母同樣是何爾若的說辭,一把拽住她左右、上下查看。 無奈之下,只得將來龍去脈細細解釋一遍,臨了再補充:“何公子是見我有些醉意,特帶我去屋頂上吹吹風,如此酒醒得快?!?/br> 何母眉目得以舒緩,存著的不安總算給打發(fā)走了:“元姑娘,你不怪罪那臭小子冒犯,那是你寬宏大量,而我這為人母的,卻不能輕饒了他去,必得罰他跪上一夜祠堂,面對我們何家先祖好好懺悔,看他以后還敢不敢隨隨便便行事了。” 何爾若幸災樂禍:“這主意周全,依我的意思,該另叫他寫上一份請罪書,等明兒拿來給元jiejie過目才好。” “這可使不得?!痹驴扌Σ坏?,這兄妹倆一日不針鋒相對上幾次,好似渾身不自在似的,反叫她騎虎難下,幫誰也不是,“何公子是好意幫我,哪里就得罪我了……還望何夫人莫要因我牽連無辜,興師動眾?!?/br> 何母開始不依,經(jīng)過她幾次三番的求情,這才作罷。 何爾若很是不服,對何母的背影嘟噥:“就知道偏心他。他整天廝混你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讀書讀累了,想出去溜達溜達,你們就對我橫眉瞪眼的,什么意思嘛……” 聲音雖小,元月卻一字不落地聽完了,她低聲一笑:“身在福中不知福,說的大抵就是何小姐你了。以我這個旁觀者的視角來看,不論是何夫人何老爺,還是何公子,處處都以你為重。你只看何公子日日吃你的冷嘲熱諷,面子上時時笑瞇瞇的。我是沒有兄長,倘若有機會,我巴不得得一個似何公子的兄長,日日寵著我呢。” 何爾若仍有幾分不服氣,據(jù)理力爭:“我嘲諷他,他不還嘴,那還不是因為他心虛,找不著理由來辯駁……我才沒有錯怪他呢?!痹酵笳f,音量越小。 元月看破不點破,別有深意地點點頭,只道:“橫豎是你們兄妹倆私下的矛盾,我犯不著插手。天兒不早了,我也十分困了。何小姐,你講了一夜的趣聞,不覺得累嗎?” 何爾若禁不住張嘴打了個呵欠,眼光有些迷離:“與其提起他來動肝火,還不如早一陣回房歇覺。元jiejie,走啦?!?/br> 或許是喝了酒后爬到房頂被冷風吹著的緣故,迷迷糊糊到半夜,元月只覺得身上忽冷忽熱的,冷時猶如墜入冰湖,熱時猶似失足跌進熔爐,道不盡的煎熬。 來回翻了好幾次身,冷熱交織的苦楚未見減輕,喉嚨反而又干又澀,急需水分的滋養(yǎng)。 出門在外,不比從前時刻有人在側(cè)侍奉,她慢悠悠起來,趿鞋趁月色移步至桌邊,提壺斟水。 水位線愈來愈靠上,眼看便要涌出來,她忙停手,放了水壺,捧住水杯送往口邊。 唇齒剛打開一條縫,一股天旋地轉(zhuǎn)卷走了所有知覺。 水深火熱間,有兩個聲音縈繞于耳畔: “都是你的錯,好端端的,非挑唆元jiejie上屋頂,這下好了,把人都凍病了?!?/br> “……我哪知道她身子骨這么弱不禁風,我要知道,說什么也不能這么做?!?/br> “你還頂嘴是吧?你睜開你的眼,仔細看看元jiejie,燒得臉通紅,唇色卻那么白,指不定多難受,你居然……” “我知錯了,小祖宗你小點聲,別擾亂大夫看病?!?/br> 爭執(zhí)戛然而止,另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響起:“二位,這位姑娘是寒邪侵體,屬風寒。切忌再度受涼,按時用藥,靜養(yǎng)些時日自可痊愈?!?/br> “靜養(yǎng)?靜養(yǎng)多久?” “體質(zhì)強的,三五日,似這位姑娘先天體弱,后天又……多則一月,少則半月……”話音時斷時續(xù)的,元月的意識也益發(fā)模糊,后面如何收場的,已是不得而知了。 頭腦豁然開朗時,已經(jīng)是第二日傍晚了。 何爾若就在床跟前守著,見她轉(zhuǎn)醒,忙端茶遞水。 正好十分口渴,她便慢慢兒坐起來,何爾若很是貼心,給空著的背后塞了個引枕。 “……多謝?!币怀隹?,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嗓音啞得猶如與人扯著嗓子大吵了幾個時辰似的。光聽聲兒,怕是以為是個八十老嫗在講話。 “先喝口水,潤一潤就好多了?!焙螤柸粜Φ?。 元月才記起來自己一直沒接杯子過來,懊悔一笑,忙伸手捧于手心。 一送一接的過程中,何爾若眼中淺淡的憐憫恰被她收入眼底,她有些納悶,染個風寒,何至于此? 不過她不打算細究,何爾若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現(xiàn)如今這個狼狽模樣,莫說別人同情她,她自己也覺得頗為難堪。 接連抿了三兩口清水,元月托著杯底,難為情道:“又給你們添麻煩了,真叫我過意不去……等幾時好些了,我還是去客棧住吧?!?/br> 何爾若立即拒絕:“不行,我不同意。你病得床也下不來,在府里我們都能照顧你,去了客棧,身邊又沒個人,萬一像昨晚一樣,突然暈倒了,那可怎么辦?” “可我才來短短幾日,便給大家惹了許多是非,我實在難以心安……再者,我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哪里有你口中那么嚴重?!焙螤柸羰莻€吃軟不吃硬的,她盡量放軟語氣道。 看她如此柔柔弱弱的,何爾若縱有萬種說她不對的理由,也不忍脫口,悉數(shù)吞回了肚子里,只握住她冰冰涼的手說:“jiejie,你安安心心住著,我們一家人才能放心。你若當真想搬出去,好歹等病好全了再動身,我……我不會再攔著你了。” 元月嘆了嘆,妥協(xié)道:“好meimei,我聽你的,好好養(yǎng)病?!?/br> 何爾若破愁為笑:“好jiejie,你想吃點什么,我叫他們給你做。”說完,連拍三下頭,改口:“瞧我這記性,吃飯前應該先喝藥。你等著我,我這就端藥來?!?/br> 元月心間一片柔軟,目送人出去,又用眼神迎接人回來,只不過,這次不止何爾若一人,后頭還跟著何千鈞。 穩(wěn)穩(wěn)當當待在床上著實不甚禮貌,她扶著床沿準備下地來迎,卻被動作更快一步的何爾若按?。骸安荒芷?,大夫說了,你至少得臥床休養(yǎng)上好幾日呢!” 何爾若的話不錯,微微一動彈,后背上密密麻麻滲出一層虛汗來,鼻子里更是堵得厲害,且有一種老想打噴嚏的沖動,與當初落紅后的狀況,別無二致。 想來是那時便落下了病根,估計以后再不能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了。 念及此,心里不由憋悶得慌。 “何小姐,怨我沒分寸,害得你遭此罪過……”何千鈞劍眉深鎖,正對元月作了三揖,之后,自懷間掏出一張紙,經(jīng)由何爾若之手送到她面前,“這是請罪書,請何小姐過目,如有哪處不滿意的,我再回去重寫?!?/br> 元月展開來一睹,果有明晃晃的“請罪書”三個大字書于最上,底下密密匝匝的全是字,一眼令人頭疼,第二眼覺得好笑,這人未免太過認真了些,不就是尋常病癥,何苦弄得如此隆重。 一抬眼,只見何千鈞面色復雜,既有愧疚,也有擔憂,還有……憐惜? 轉(zhuǎn)眼,何爾若亦然。 她不由得狐疑起來,莫非是來治病的那位郎中診斷出自己曾經(jīng)小產(chǎn),而后告知了何氏兄妹?否則,不足以解釋兄妹倆看她時充滿同情的眼神。 她咬著牙極力回憶著渾渾噩噩間,關于郎中說辭中所缺失的那部分。 可惜,失敗了。 “你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有關我的?”元月強顏歡笑著,問。 何爾若張了幾下嘴巴,不言;何千鈞唇線繃直,不語。 有時候,不回答便是答案。 元月心煩意亂,那紙請罪書在指尖漸漸變形,又漸漸平展。 那天,她只字未言,同何氏兄妹達成了某種共識。 后來調(diào)理身體的日子里,依舊心照不宣,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過。 但有一件令元月費解之事,隨著身體的好轉(zhuǎn)逐步發(fā)展成了每夜為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苦惱。 ——何千鈞最近來得太過頻繁了。 起初,她權當他是因為何爾若的面子對自己多有照拂,諸如陪自己解悶、從外面淘各種新奇玩意帶回來給她等舉動,她通通沒留心在意。 直到有一次,他的口袋里不小心滑出一根發(fā)簪,她當場拾起來調(diào)侃是不是送給何爾若的,而他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她臉上,紅著耳根講“并非meimei,卻是心上人”那刻,心中猛然涌現(xiàn)出一個猜測:他所謂的心上人,該不會與她有關吧…… 自那回以后,她白日故意疏遠著她,夜里卻為此事cao碎了心。 歷經(jīng)近半個月的日升日落,她決意,今日見一見何千鈞,當面跟他說清楚。 午膳之后,元月悄悄給何千鈞的貼身小廝遞了個口信,邀他在何府后花園那片湖邊見面。 當她到了地方,他已然負手含笑等著了。 元月保持微笑近前,不繞彎子,直說:“何公子,我有話想對你……” “元小姐,能否允許我先說?”何千鈞打斷她。 “……好,何公子請說?!?/br>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加深了笑意:“其實,這些話我憋了好久了,一直沒勇氣說出口。也許在你聽來,很是可笑,我也這么認為。想我堂堂金陵一霸,竟也有怯場之時……” 他干笑兩聲,四處游離的目光觸及她的雙瞳:“你愿不愿意留在金陵…我雖沒什么本領,長得還算看得過去,尤其有一個好處,對媳婦唯命是從……至于從前在外廝混,確有實事,我不否認,但我從來沒有碰過別人,一次都沒有。我有自知之明,你是京城來的千金小姐,不定見過多少優(yōu)秀的公子少爺,但我保證,只要你嫁給我,我定用心待你,而你,只管當何少奶奶,不用cao心其他的,我也絕不是那迂腐的,不讓你做這不讓你做那……” “當然,你是拒絕還是同意,都是你的自由。不論結果如何,我都認,也萬萬不會糾纏你。所以,元小姐,可以嗎?” 從他袖子底下緊緊握成拳的手,元月感受到,他是真心的,是真情實感對待她的……只是,這份情意,來得不湊巧。 “何公子,對不起,我今日來,便是與你把話說開的,以及,與你來告?zhèn)€別。明日,我打算啟程離開了。” 何千鈞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是嗎……好啊,何小姐準備去往何處,我……我與meimei送你一程?!?/br> 他坦然接受的態(tài)度,令元月開心之余,又有幾分內(nèi)疚,感情這種事最忌諱拖泥帶水,早了斷早解脫,希望他早日放下,早日尋一位良人共度余生吧。 “不勞煩公子了。我有位友人在金陵下轄的一個村子里住著,我想著不遠千里來一趟,不去看望,不厚道?!彼?。 “那何小姐,自珍重。”何千鈞由衷笑道。 “我會的。” 次日,元月如期拜別何府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