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答：“是位特別有才氣的寫書先生?！?/br>
    段少卿滯了滯，以長輩的姿態(tài)叮囑：“青青啊，你那書局是靠著松齡先生的故事好起來的，可要把人籠絡(luò)好了，不然像平安先生一樣被其他書局高價請走，那就麻煩了?！?/br>
    辛柚微笑：“舅舅說得是，所以我對松齡先生說了，以后他寫的故事都花高價買，還給他按月發(fā)薪水。就是我這手頭有點緊”

    段少卿表情一瞬扭曲，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

    “松鼠桂魚來嘍?！被镉嫲岩槐P形如松鼠的桂魚擺上桌。

    段少卿擠出一個笑容：“趁熱吃?！?/br>
    “舅舅也吃?！毙凌謯A了一快子魚rou，忽聽上頭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

    那一瞬，盡管早有心理準(zhǔn)備，她還是不受控制勐然起身，心被無形的手狠狠捏住。

    辛柚這般反應(yīng)嚇了段少卿一跳。

    “青青？”

    她這么突然站起來引來不少目光，好在很快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快步從樓梯走下來的錦麟衛(wèi)把人們視線吸引過去。

    辛柚緩緩坐下，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樓梯處，在看清走在兩名錦麟衛(wèi)后面的人時，童孔一縮。

    他沒事！

    辛柚下意識閉了眼，沉浸在那個畫面中。

    賀清宵手握茶杯，鮮血從口鼻冒出，滴落在衣襟上。

    辛柚睜開眼，定定望著站在樓梯上的男子。

    兩名錦麟衛(wèi)走下樓梯，拔刀對準(zhǔn)大堂的人，口中喝道：“都留在原地不許動！”

    人們有的站了起來，有的碰倒了茶杯，場面一時亂了，唯有立在樓梯上的朱衣男子面色平靜，俯視大堂中的人。

    他的視線落在辛柚面上，沉靜的眼神起了波瀾。

    辛柚想露出緊張擔(dān)憂的樣子，卻不知為何，在剛剛的短暫對視中，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這讓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表情麻木。

    賀清宵走了下來。

    茶樓掌柜小心翼翼問：“大人，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小店哪里招呼不周——”

    一名錦麟衛(wèi)不耐煩打斷他的話：“有人在茶水里給我們大人下毒，在場的都脫不了嫌疑！”

    下毒？

    一聽這話，人們更慌了。

    段少卿想要表現(xiàn)得輕松些，卻知道被錦麟衛(wèi)尋麻煩有多可怕，心中一萬個懊悔來了這家茶樓。

    “大人，要不要把這些人先帶回衙門？”一名錦麟衛(wèi)向賀清宵請示。

    “不用了，先問問上茶的伙計?！?/br>
    伙計腿一軟，跪下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就是給您上了茶水，絕對沒有下毒?。　?/br>
    “在你上茶水的過程中，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賀清宵語氣溫和，完全看不出剛剛險些出事的樣子。

    “沒有啊，就是等茶水沏好就端上去了?！?/br>
    “是誰負(fù)責(zé)沏茶？”

    掌柜忙道：“負(fù)責(zé)給樓上雅室沏茶的茶博士在咱們茶樓干了多年了，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錦麟衛(wèi)很快把那人帶來，是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

    大堂中有不少熟客，不少人小聲道：“不會吧，老楊可是茶樓多年的老伙計了”

    辛柚突然站了起來，抬腳向賀清宵走去。

    “青青！”身后傳來段少卿壓抑著震驚的低喊聲。

    辛柚恍若未聞，走了過去。

    她的靠近引來錦麟衛(wèi)的呵斥：“站??！”

    賀清宵示意手下退開，眸光深深看向在面前站定的少女。

    “寇姑娘有事么？”他的聲音有些輕飄，不知道自己會聽到什么答桉。

    而站在這個距離的辛柚終于可以確定，賀清宵的衣襟上一滴血漬都無。

    這與畫面中不一樣。

    第68章 好人

    怎么會不一樣呢？

    先前她看過賀清宵被天降花盆砸的頭破血流的畫面，看過賀清宵被緝拿之人用匕首刺中腹部的畫面。

    她為了回報賀清宵的幫助特意提醒，這些事并沒發(fā)生?？蛇@一次，她什么都沒有說。

    等等——

    辛柚心頭一動，電光石火間想到一種可能：或許賀清宵避開畫面中的災(zāi)禍，與她根本毫無關(guān)系！

    沒有她的提醒，他也會避開從天而降的花盆；沒有她的提醒，他也會避開刺向他的匕首；沒有她的提醒，他也會避開茶水中的劇毒

    從一開始，她的提醒于他就用處不大。

    辛柚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蒼白著臉開口：“我先前無意間看到，這小二端著茶水上樓途中曾把茶水往那處臺子上放過?！?/br>
    這話一出，眾人視線都落在了伙計身上。

    “說，到底怎么回事！”一名錦麟衛(wèi)把伙計提起來。

    伙計哆嗦著：“小人想，想起來了！小人端著茶水從后堂出來，正好有一桌客人說茶水灑了，就順手把要送的茶水往臺子上一放，去擦了一下桌子?！?/br>
    “哪一桌？”

    伙計眼神移動，看向一張桌子。

    那張桌子離臺面很近，就是兩三步的距離。

    那桌的人嚇得臉色煞白，急忙道：“我們沒有灑過茶水啊！”

    伙計仔細(xì)瞧了瞧，遲疑道：“是坐在這里的客人，但不是他們?？赡芎髞頁Q了客人，小人主要負(fù)責(zé)樓上的，也不太清楚”

    另一個在大堂忙乎的伙計趕緊道：“小人還有點印象，之前這桌客人有兩人，現(xiàn)在的客人是那兩位客人結(jié)賬離開后才來的?！?/br>
    先前的伙計忙補充：“小人去擦桌子時就只坐著一位客人?！?/br>
    “他坐在哪個位置？”賀清宵淡淡問。

    “坐這張椅子?！被镉嬛噶艘幌?，是面對著臺面的方向。

    也就是說，坐在這里的人正好把臺子盡收眼底。

    賀清宵微微沉默，而后看向辛柚：“寇姑娘看到小二放下茶水去擦桌子時，有沒有留意到臺子這里是否有人經(jīng)過？”

    “看到一個男人往那邊去了。”辛柚伸手指了指。

    既然賀清宵沒有如畫面中那樣死去，那她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找出下毒的人或許會有新收獲。

    何況，大堂中留意到這些的不一定只有她一人。

    正如辛柚所料，大堂里還有兩人注意到了經(jīng)過臺子的男子，一人是偶然留意到的，另一人是從凈房回來的路上遇到的。

    可惜包括茶樓掌柜伙計在內(nèi)的人都說不出那一桌客人的身份。

    賀清宵吩咐手下：“把在場之人的姓名住處記下，先放他們回去。”

    兩名手下對視一眼。

    大人真是心慈，要是換了其他大人，這些人全都抓去大牢再說。

    錦麟衛(wèi)詢問到段少卿時，賀清宵示意手下去問旁人。

    “驚擾段大人了?！?/br>
    面對賀清宵的客氣，段少卿可不敢托大，忙道：“賀大人無事就好。”

    “還要多謝寇姑娘提供的訊息。”賀清宵看向辛柚。

    辛柚到這時終于收拾好情緒，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賀大人客氣了，希望你能早些找出下毒之人?！?/br>
    “這里忙亂，寇姑娘早點隨令舅回去吧。”

    段少卿抽了抽嘴角。

    年輕男女，非親非故，當(dāng)著他這個長輩的面就聊得火熱，真是不成體統(tǒng)。

    再一想賀清宵的身份，也只能這么腹誹，面上是不敢流露的，段少卿客氣兩句，迫不及待帶著辛柚走出了茶樓。

    茶樓外人來人往，對面的悅來酒樓傳來酒香。

    段少卿大大松了口氣，叫了輛馬車送辛柚回青松書局。

    馬車啟動時，一只素手掀起車窗簾，露出少女沉靜的面龐。

    “舅舅，別忘了對外祖母說?！?/br>
    沒等段少卿回應(yīng)，素青的布簾落下，馬車吱吱呀呀往前去了。

    段少卿臉上刷了一層黑漆，大步向太仆寺衙門走去。

    回到東院，辛柚進(jìn)了里屋往床榻上一坐，陷入了沉思。

    既然賀清宵能避開那些禍?zhǔn)?，畫面中的情景就不會存在，那她為何能看到那樣的畫面?/br>
    這不是矛盾么？

    辛柚頭一次對自己特殊的能力產(chǎn)生了懷疑。

    門外傳來小蓮的聲音：“姑娘，要喝茶嗎？”

    聽到“喝茶”二字，辛柚自嘲笑了笑。

    果然，她沒有走捷徑的運氣，賀清宵的命還是要靠她自己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