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胡掌柜深吸一口氣，說話才利落了：“您是怎么知道有今日的！”

    這要是如一開始那樣晝夜不停印書，損失可就大了。

    辛柚拍拍老掌柜的胳膊，笑道：“并不是我知道有今日。前幾日我觀書局眾人面相有破財之兆，思來想去能讓大家一致有銀錢損失的，恐怕離不開正熱銷的《畫皮》，穩(wěn)妥起見才讓印書坊停下來?！?/br>
    胡掌柜懊惱拍拍腦門：“小人怎么把東家的本事給忘了！”

    懊惱過后，就是激動。

    “東家，您看這次風波咱們能順利度過吧？”

    “萬物時刻都在變化，這個不好說，咱們做了能做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毙凌终f得輕松，心里卻不認為這場風波能輕易了結(jié)。

    國子監(jiān)發(fā)生了兇桉，即便與淑妃無關(guān)，對方也可能利用此做文章。當然也可能不插手，這樣的話書局無非是損失一些銀錢。而這些日子靠《畫皮》狠賺了不少，哪怕之后一段時間生意冷清，這點損失她承受得起。

    辛柚一直清楚自己真正的目標，從來不是開日進斗金的書局，而是借書局之便讓害娘親的人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掌柜的?！?/br>
    “在?！?/br>
    “盤一下這個月的賬目，把書局上下的賞錢發(fā)下去，好讓大家能安心，在東院做事的也別忘了?！?/br>
    胡掌柜忙應(yīng)了。

    因為流言的事書局一下子變得冷清，劉舟跑到外頭打探動靜，突然看到好些人往這邊走，忙跑回來稟報：“東家，有不少人看著沖咱們書局來的，不知道是不是鬧事的！”

    辛柚走到門口望了一眼，交代石頭：“你等在書廳后門處，若來的人是鬧事的，立刻去印書坊召些人來。”

    書廳平日雖只有一個掌柜兩個伙計，印書坊可有大幾十號壯漢呢，尋常來鬧事的還真討不了便宜。

    辛柚的冷靜令書廳內(nèi)的人都鎮(zhèn)定下來，眼看著那些人走近了，劉舟面帶笑容迎上去。

    “貴客們請進，不知各位貴客要買什么書？”

    其中一人開口道：“買《畫皮》?！?/br>
    小伙子客套的笑容出現(xiàn)了裂縫。

    他都做好這些人鬧事的準備了，怎么是來買書的？

    等等，不能放心太早，對方定是以買書為借口，再找機會發(fā)作。

    “實在對不住，小店《畫皮》已經(jīng)售罄了?！眲⒅劭蜌庹f著，心道對方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賣沒了？”

    “是?！?/br>
    幾人面面相覷，皆面露失望。

    有人滴咕著：“怎么就賣沒了呢？不是說這書里惡鬼能跑出來，嚇得好多人燒書嘛。”

    辛柚自這些人進來便默默觀察，到這時能看出這些人不像是鬧事的，于是笑著接話：“才售空的，貴客們要不看看別的?！?/br>
    最先開口的人不甘心問：“那還加印嗎？”

    辛柚面露無奈：“如今外頭傳成那樣，加印了哪有人買呢？”

    “怎么沒人買？我們不就想買嘛?！?/br>
    看出辛柚的疑惑，那人不好意思笑笑：“我們就是聽了那些傳聞才想買來看看的?！?/br>
    辛柚看著這幾張年輕面龐，明白了。

    確實有這種喜歡新奇刺激的人，以十幾歲的少年郎為主。

    “算了算了，來都來了，隨便看看吧?！?/br>
    于是這群少年郎隨便逛了逛，又隨便買了本書，浩浩蕩蕩走了。

    劉舟松了口氣：“還真是來買書的?！?/br>
    胡掌柜想想先前東家安慰他說等《畫皮》賣完了，登門的客人說不定就順便帶本別的書走了，心情復(fù)雜極了。

    “劉舟，你去外頭多打聽著，看有沒有桉子的進展，或是其他風聲?！?/br>
    死者的死狀讓人一下子就能想到《畫皮》，注定了青松書局會被卷入紛紛揚揚的流言里。身為書局東家，辛柚不得不關(guān)注這個兇桉的后續(xù)。

    劉舟出去一陣子，帶著打聽到的消息回來了。

    “東家，那個死者不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這個消息顯然讓小伙計很意外，神情掩不住的激動，“說是這兩日國子監(jiān)從上到下挨個查過，缺席的師生已經(jīng)一一核對，那死者不是其中任何一人”

    辛柚面色平靜點點頭：“辛苦了，喝口水歇歇吧?！?/br>
    劉舟不解：“東家，您不覺得意外??？”

    辛柚莞爾一笑：“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的。”

    這個道理，在她以寇青青的身份生活在少卿府的那段時日已經(jīng)感受到了。

    接下來書局平平靜靜，畢竟那種喜歡冒險甚至作死的年輕人還是少數(shù)。胡掌柜算完了賬，把賞錢發(fā)下去，得了真金白銀的大家眉開眼笑，把因為流言籠罩在書局上方的陰霾一掃而空。

    這份喜悅持續(xù)到轉(zhuǎn)日一早，被一隊官兵的到來打破了。

    “叫你們書局能做主的人出來！”為首官差喝道。

    書廳里，胡掌柜白著臉勸辛柚：“這些官兵來者不善，您還是不要出頭了，若有不好就先回少卿府，小人去應(yīng)付他們?！?/br>
    辛柚安撫拍拍胡掌柜的胳膊，大步走了出去。

    “你就是能做主的？”領(lǐng)頭官差打量著走出來的少女。

    辛柚也打量對方，澹澹道：“我是青松書局的東家，不知差爺是哪個衙門的？”

    領(lǐng)頭官差冷冷道：“我等是東城兵馬司的。你既然能做主，這就讓你們的人把《畫皮》都清理出來吧，也省得我們費力氣了。”

    第110章 刁難

    京中五城兵馬司專管巡捕、盜竊、火禁等治安事宜，國子監(jiān)位于東城，正歸東城兵馬司管轄范圍。

    辛柚從那領(lǐng)頭官差的語氣中聽出了nongnong的惡意，面上依然冷靜：“敢問差爺，我們書局犯了什么事？為何要把《畫皮》清理出來？”

    跟在領(lǐng)頭官差身后的一人喝道：“不得亂喊，這是我們韓副指揮！”

    “韓大人?！毙凌挚蜌飧牧朔Q呼。

    韓副指揮并沒因辛柚的客氣而態(tài)度軟化，繃著臉道：“你們書局傳播妖書，致京城人心惶惶，處處都有點火燒書者，短短兩日引起火災(zāi)十數(shù)起，昨晚一場火更是鬧出了傷亡。為還京城安定，必須把這些妖書收繳，還望寇姑娘配合?！?/br>
    辛柚聽到最后，揚了揚眉梢。

    她自報家門只說了是書局東家，對方卻喚她寇姑娘，看來是知道寇姑娘事跡的。先不說寇姑娘太仆寺少卿外甥女的身份，救長公主愛女的事才過去沒多久，對方來勢洶洶，對這些絲毫沒有顧忌，恐怕不是單純的維護治安這么簡單。

    受流言蠱惑的人燒書招致火災(zāi)，書局會不會有麻煩完全看兵馬司的人怎么想。說無關(guān)，書局本來就是無妄之災(zāi)，硬說有關(guān)，也能找上麻煩。兵馬司的人無視寇姑娘背后人脈，看似秉公執(zhí)法，其實恰恰說明有問題。

    兵馬司鬧出的這番動靜早惹來無數(shù)人看熱鬧，辛柚聽到熱烈的議論聲傳來。

    “聽見沒，《畫皮》是妖書呢！”

    “真是嚇死人了，昨日我就讓我家小子把書燒了，臭小子偏偏不聽?！?/br>
    “寇姑娘還等什么，趕緊把妖書清理出來吧，若是等我們動手，碰壞了什么就不好了?！表n副指揮冷冷催促。

    辛柚與韓副指揮陰冷的眼眸對視，聲音微揚：“《畫皮》只是一本很普通的鬼故事罷了，若非要說有什么不普通之處，大概是它很好看，才有了愛看話本子的人幾乎人手一本的盛況。《畫皮》售出成千上萬冊，若真如傳聞那樣會有惡鬼從書中鉆出來害人，這惡鬼的動作會不會太慢了？”

    看熱鬧的人一聽，下意識點頭。

    有點道理啊，那《畫皮》中的女鬼那么厲害，連道士的拂塵都擋不住，真要從書中跑出來害人，不會只掏了一個人的心吧？

    韓副指揮冷笑：“寇姑娘還真是能說會道！”

    “民女只是憑心而言?！?/br>
    “不管怎么樣，《畫皮》引起了這些麻煩是事實，書非繳不可。”韓副指揮緊緊盯著一派從容的少女，“寇姑娘要反抗官府嗎？”

    “民女不敢。民女理解韓大人的擔心，不過書就不用清理了?！?/br>
    韓副指揮一挑眉，等著看眼前少女如何推脫。

    辛柚笑笑：“因為《畫皮》太受歡迎，早已售罄。”

    “售罄？”韓副指揮愣了愣，萬沒想到是這個結(jié)果。

    一旁劉舟大著膽子插話：“我們書局一本《畫皮》都沒有了。”

    曾經(jīng)心疼發(fā)愁書要賣完了的時候，萬萬沒想到有一日說出沒書了心情這么舒爽！

    人群里，不知誰的聲音響起：“是呢，昨日我和朋友們?nèi)ベI《畫皮》就沒買著，害我隨便買了一本詩集，回去都看睡著了?！?/br>
    韓副指揮回神，看著唇角含笑的少女，有種說不出的憋屈。

    這么巧就賣完了？

    “你們?nèi)z查一下?！表n副指揮吩咐手下。

    幾名手下快步走進書局一番檢查，空手走出來，其中一人回道：“大人，沒有在書架上發(fā)現(xiàn)《畫皮》?！?/br>
    韓副指揮眼神灼灼盯著辛柚：“貴書局后邊就是印書坊吧？”

    辛柚聽出對方的意思，不慌不忙道：“先前不停歇印刷書冊，工匠十分辛苦，前幾日都停下休息了，印書坊也沒有印刷好的《畫皮》?！?/br>
    “成品賣完了，印刷也停了，這是不是太巧了？”

    辛柚微笑：“確實是這樣。對民女來說，賺錢雖重要，也不能把人累壞了?！?/br>
    “去看看！”韓副指揮根本不信，沖手下抬了抬下巴。

    胡掌柜擔心這些官差橫沖直撞故意破壞，焦急看了辛柚一眼，見她微微點頭，忙道：“小民給差爺們帶路?！?/br>
    幾名官差直奔印書坊，從這個廳躥到那個廳，胡亂抓起鋪在桌上的紙張檢查。

    工匠們手足無措，一聲不敢吭。

    胡掌柜看著被翻亂的紙張心疼又慶幸。

    還好這些書考慮到銷量一般沒有多印，縱是被這些人糟蹋了，損失也不大。要是如前些日子那樣堆滿了《畫皮》——胡掌柜打了個寒顫，完全不敢想下去。

    這么一通帶著破壞性的檢查，幾名官差出去復(f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