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金枝 第199節(jié)
“奇怪什么?”詞待詔被占卜待詔的舉動吸引,出聲問道。 棋待詔也睜眼看過來。 占卜待詔端詳著畫待詔,喃喃道:“前日我隨意起了一卦,算出畫待詔要走霉運,可是今日一見不但霉氣全無,還發(fā)了一筆小財?!?/br> 畫待詔看著占卜待詔的眼神一下子變了。 他一直以為這家伙是個神棍,沒想到居然是神算! 發(fā)現(xiàn)同僚是真有本事的人,畫待詔態(tài)度不一樣了:“卜兄沒算錯,小弟本來是要倒霉的,結果遇到了一位貴人” 占卜待詔一聽,立刻搖起了龜殼,看完卦象后看著畫待詔的神情十分凝重。 “卜兄,莫非小弟還要倒霉?” “不——”占卜待詔搖頭,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畫兄青云直上的契機,或許就在這位貴人呢?!?/br> 畫待詔心頭一跳。 詞待詔與棋待詔湊過來問:“畫兄,這位貴人是什么身份?” 畫待詔忙搖頭:“只是萍水相逢,不清楚?!?/br> “那可惜了。”這其中詞待詔最年輕,話也最多,“畫兄,我看你剛剛對辛待詔笑得很熱絡啊。” “咳,都是同僚,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一直對人視而不見也不好?!?/br> 辛柚如今在畫待詔心里就是人品好,脾氣好,還懂畫的妙人兒,畫待詔不愿違心說人不是。 “只恐怕咱們熱情,會讓人家誤會我等想攀高枝?!?/br> 畫待詔脫口而出:“辛待詔不是這種人?!?/br> “嗯?”幾人齊齊看他。 “我畫了這么多年人物,習慣觀察一個人的眼睛,辛待詔眼神清正,人品定然錯不了?!?/br> “畫兄你這不就是以貌取人。”詞待詔搖搖頭。 “不信就往后看好了。” 畫待詔相信,一個人秉性如何朝夕相處久了定然瞞不住,到時候幾位同僚就能發(fā)現(xiàn)辛待詔的好了。 不料畫待詔這話說了沒幾日,就出來一個傳聞:松齡先生另有其人,以書待詔入職翰林院的辛木是冒名的。 辛柚以辛木的身份出現(xiàn),一開始就沒隱瞞她并非松齡先生的事,這一點興元帝知道,孟祭酒知道,翰林院的謝掌院也知道。 然而這些人知道并不能阻止傳聞越演越烈。人的嘴是堵不住的,比起早早了解情況的頂層人物,尋常人的消息來源都是聽說而來,再傳出去。 這其中最氣憤的就是國子監(jiān)的學生。 散學的時候幾個年輕監(jiān)生涌進青松書局,把胡掌柜團團圍住。 “掌柜的知道嗎,有人冒充松齡先生,借著松齡先生的才學進了翰林院!” 胡掌柜一臉茫然:“什么翰林院?老朽一個小老百姓不懂這些啊?!?/br> “和他說沒用。走,去會會那位辛待詔?!睅ь^的學生正是章首輔之孫章旭。 往翰林院走的路上,也有人擔心:“章兄,聽說那人是先皇后養(yǎng)子,時常得今上召見呢?!?/br> 章旭冷笑:“那又如何?我們又沒準備打他,只是問問他哪來的臉皮冒松齡先生的名。你們和我一樣都是讀了《西游》的,視松齡先生為大家,難道忍得了有人以他的名聲招搖撞騙?哼,你們要是害怕就回去,我自己去,就算招了今上責罵我也認了!”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能和章旭混在一起的監(jiān)生是個什么樣可想而知。聽章旭這么一激,幾人不再多說,氣勢洶洶往翰林院而去。 關于辛待詔的傳聞自然也傳到了翰林院,辛柚到了下衙的時間往外走,東廳那幾位本來躍躍欲試要與她結交的待詔紛紛避之,面露鄙夷。 其他地方就罷了,翰林院是大夏養(yǎng)才儲望之所,匯聚天下英才,混進來這樣一個人實在令人憤怒。 辛柚無視這些目光往外走,平靜的神色下,其實心情還不錯。 賀大人已經(jīng)拿到了趙郎中的字跡,也與周通書信上不同,而她還沒機會親自會會這第三位冬生。 踏進這漩渦里,她不怕起風波。風平浪靜才讓人無從下手,針對她的傳聞一起,正說明那幕后勢力的的確確存在,且見她時常進宮伴駕開始著急了。 “出來了嗎?” 年輕的聲音飄入辛柚耳中,她循聲望去,就見幾個少年跳了出來。 第269章 攔路 攔在前面的幾個少年,為首的對辛柚來說也算熟悉了,正是章旭。 這幾次被傳進宮,有兩次都遇到了章首輔與那人私下議事,可見那人對章首輔的看重。 這個時期,論實權,內(nèi)閣首輔還不及六部尚書。但一個能常常與天子密談的閣臣,在百官勛貴心中地位水漲船高是再正常不過的。 見過了祖父,再見孫子,辛柚面對章旭的心態(tài)有了微妙變化。 好像更能容忍這人的孩子氣了? “你就是辛待詔?”章旭一手持扇,上下打量辛柚。 “是。你們——” 章旭不覺挺了挺身體,等著對方問出身份。 “你們是要打劫?”辛柚平靜問。 “咳咳咳?!闭滦衩涂纫魂嚕?,“別胡說,誰打劫了!你既然是辛待詔,那我們就沒找錯人。我問你,你為什么冒充松齡先生?” 正是下衙的時候,這番動靜引得許多官吏駐足,豎著耳朵聽。 “怎么不說話?”章旭冷冷問。 跟著他的同伴紛紛笑道:“定是覺得沒臉說話唄,冒充人家松齡先生,把松齡先生的大作說成自己的,憑此進了翰林院,臉皮早就用光了,哪還來的臉說話” “說得好!”看熱鬧的官吏里,一個年輕人喊了一句。 年輕人是新科進士,才入了翰林院學習。十多年苦讀,擠獨木橋擠進了許多讀書人窮盡半生求而不得的圣殿,正是春風得意光宗耀祖之時,卻發(fā)現(xiàn)有人靠著借來的名頭輕而易舉進了同一個地方,怎能不憤怒,不感到侮辱。 別說什么先皇后養(yǎng)子,先皇后離宮多年,等靈柩進京,能不能以皇后之名葬入皇陵還是未知呢。 就算皇上護著,可要知道至今那些百年世家大族心里還不大瞧得上這位出身草根的皇帝,離京城遠一些的民間編排個民謠取笑皇帝也是有的。 說白了就是難堵悠悠眾口,便是皇帝也不可能把說嘴的人都打殺了。 這年輕人離畫待詔不遠,畫待詔忍不住了:“都是一個衙門的,你怎能如此?” 年輕人冷笑:“恥與為伍!” 章旭望向喧鬧之處,有些茫然。 什么情況?不是他們和這濫竽充數(shù)的小子吵嗎,怎么還有搶風頭的? 詞待詔幾人趕緊把畫待詔拖走了,等離那處遠了些,詞待詔低聲問:“畫兄,你干嘛替辛待詔出頭?” 畫待詔憤憤:“聽不得這些人胡說八道!” 詞待詔扭頭拉著占卜待詔:“卜兄你快替畫兄看看啊,他該不會中邪了吧?” 其他人沒有關注畫待詔幾人,注意力全放在了章旭與辛柚那邊。 “麻煩讓讓?!毙凌值馈?/br> “不說清楚就想走?” “這位公子要我說什么?松齡先生么?”一提到松齡先生,辛柚就見包括章旭在內(nèi)的幾個少年神情越發(fā)激動。 是真的維護松齡先生啊。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辛柚有些唏噓。 她本就沒因為這個傳聞生半點氣,此時更是心平氣和:“想請教幾位公子,《畫皮》是誰所寫?” “當然是松齡先生?!睅讉€少年齊聲道。 “那《西游》呢?” “自然也是松齡先生,你說這些廢話干什么?”面對冒名松齡先生的小人,章旭一臉不耐煩。 辛柚依然一副好脾氣的樣子:“那你可知道松齡先生叫什么名字?” “松齡先生叫——”章旭一頓,被問住了。 辛柚又問另外幾個少年:“那你們知道嗎?” 幾個少年面面相覷,搖搖頭。 辛柚笑笑:“你們看,世人并不知道松齡先生名諱,而我姓辛名木,何來冒名松齡先生一說?” 咦,好像有道理。 章旭皺皺眉。 這不對,被繞進去了。 “可大家都以為松齡先生是你,這還不是冒名嗎?”章旭反應過來。 辛柚平靜問:“那在場各位以為松齡先生是我嗎?” 聽到的人下意識搖頭。 當然沒有啊,不然他們怎么會鄙視呢。 “今上恩賞我書待詔一職,并不是因為我是松齡先生,而是我記住了松齡先生的故事,把先生的故事傳播開。這個書待詔,不是著書的‘書’,而是說書的‘書’,幾位公子還覺得不妥嗎?” 章旭張張嘴,一時無言反駁。 一個少年不服氣道:“那你一個說書的,又憑什么進翰林院?” 著書的稀奇,說書的難道還稀奇么? 辛柚看著質(zhì)問的少年,莞爾一笑:“我看幾位公子穿著監(jiān)生服飾,想必都是國子監(jiān)的學生了。不知幾位是因讀書甚有天分入的國子監(jiān),還是因為家世呢?” 這話一出,幾個少年齊齊臉熱。 這小子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 其他人聽了,沉思者有之,鄙夷者更有之。 其實大家也明白,辛待詔能入翰林院,根本不是因為松齡先生的名頭,而是他先皇后養(yǎng)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