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怎么來了。”興元帝情緒低沉，神色懨懨。

    “哀家來看看你。”

    興元帝心頭暖了些：“母后別擔(dān)心，兒子經(jīng)歷的多了?！?/br>
    “那怎么能一樣呢?！碧笸Ａ送?，轉(zhuǎn)為喃喃，“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會難受啊”

    她以為從未相處過，就一點不難過，可還是不舒坦的。

    那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明明知道只要她開口，他就可能活下去，可她還是沉默著任由他去死了。

    不后悔是真的，難受也是真的。

    “兒啊，早些把太子立了吧，這樣就都安分了?！?/br>
    “兒子知道，等開了春就把儲君定下?！?/br>
    對秀王的處理結(jié)果是奪了其親王爵位，以庶人身份安葬。

    在皇帝面前動刀威脅，不論興元帝心中怎么想，處罰是必須的。這不僅是對秀王做錯事的懲戒，也是對其他人的警告威懾。

    這一年的最后一日，除夕宮宴照常進行，只是參加的人少了秀王，少了安嬪。

    安嬪瘋了，后宮中的人都聽到了風(fēng)聲，無人敢議論。周皇后派了穩(wěn)妥敦厚的宮人前去照料，壓著消息暫時沒傳到宮外去。

    辛柚也沒來。

    作為被秀王挾持，親眼看到秀王中刀而亡的人，興元帝對她的缺席無話可說。

    而太后仿佛也忘記了這件事，宮宴上幾乎沒有說話。

    這大概是最安靜的一次除夕家宴，就連最小的皇子進食時都小心翼翼，不敢發(fā)出大點的聲音。

    辛柚這邊就熱鬧多了。

    青松書局胡掌柜等人，寇青青的乳娘方嬤嬤，以小八為首的烏云莊一些兄弟都被請到了辛宅來。

    這里面還有畫待詔父子，至于其他相處不錯的同僚因為有家有口，自是來不了。

    廳中擺了七八桌，隔了一排屏風(fēng)獨設(shè)一桌，胡掌柜、劉舟、方嬤嬤、小八等人都在這一桌上，還有賀清宵和桂姨。

    辛柚先敬桂姨：“以前我得夏姨她們照顧，來了京城又得桂姨關(guān)照，借著今日敬桂姨一杯。”

    桂姨眼里藏著淚，笑容卻發(fā)自真心：“能親近姑娘，是奴婢的福氣?！?/br>
    辛柚再敬胡掌柜、劉舟和朱曉玥：“幸得你們支持，咱們書局才紅紅火火，我才做到了想做的事?！?/br>
    胡掌柜擦擦眼角：“老朽沒做什么，東家沒接手時書局半死不活，都是東家自己爭氣?！?/br>
    原先他還擔(dān)心東家嫁人生子耽誤生意，萬沒想到現(xiàn)在東家還是一個人。

    老掌柜時而會心虛，莫不是他以前念叨多了不想東家嫁人，被月老給記住了吧？

    劉舟張嘴就是一串吉祥話，朱曉玥則道：“是我敬東家才對，若沒東家，我恐怕早就——”

    辛柚碰碰朱曉玥手中酒杯，沒讓她說下去。

    一個多月前何御史請胡掌柜當(dāng)保山向朱曉玥提了親，等春暖花開就是二人婚期，好日子還有很多。

    “方嬤嬤，祝你順遂如意。”這種時候，辛柚沒提寇青青。

    方嬤嬤雙目噙淚：“多謝姑娘，也祝姑娘萬事順遂?！?/br>
    “小八，辛苦你打理農(nóng)莊?！?/br>
    小八如今也是有武官銜的人了，在辛柚面前還是跳脫的樣子：“為姑娘做事，一點不辛苦。哎呀，要是六哥他們也在就好了?！?/br>
    六當(dāng)家與小蓮還在廣城未回。

    “我自入翰林院，就多得畫兄關(guān)照。畫兄畫技高超，為人熱忱，很慶幸能與你做同僚?！?/br>
    畫待詔有點想哭。

    明明是他沾了辛姑娘的光，無論是在翰林院還是家里，才好過起來。

    都敬完了，辛柚看向賀清宵。

    第432章 不放

    “賀大人。”因為飲了不少酒，辛柚目光灼灼，明亮生輝。

    她伸手舉杯，看著離她最近的男人：“自從認識賀大人，給你帶來不少麻煩?！?/br>
    無論是“寇姑娘”時，還是辛柚時。

    賀清宵舉杯，輕輕碰觸她手中酒杯：“那些不是麻煩?！?/br>
    是他貪心想擁有的蜜糖。

    到了散場的時候，大家都識趣先走一步，只留賀清宵在后。

    “好久沒這么熱鬧了。”冷透的夜晚，辛柚開口，呼出白氣。

    賀清宵靜靜看著她，眼底藏著貪戀。

    他想，阿柚要離開京城了。

    但他問不出口。

    在皇帝眼里，他是綁住阿柚的繩索，甚至同意他們在一起，以此令阿柚心甘情愿放棄自由。

    但他了解阿柚。他問了，只會讓阿柚的掙扎難受多一些，而不會改變最終的結(jié)果。

    他也不希望阿柚為了他留下。

    辛柚確實下了離開的決心，特別是目睹了秀王的死后，再無動搖。

    她知道他猜到了。

    她反復(fù)琢磨，一起遠走高飛的可能。但這太難了，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害了他性命。

    她承擔(dān)不起這樣的后果。

    但她還想再努力一下。

    她停下轉(zhuǎn)身，伸手抱住身邊的男人：“賀清宵，我喝了太多酒，就不送你了。”

    每當(dāng)這樣的親近，他總是更克制的那一個?？蛇@一次他卻毫不猶豫回擁住她，仿佛要把她勒入身體中。

    “嗯，不用送?！?/br>
    短暫的擁抱后，賀清宵走進冰冷的夜色中。

    過了幾日，辛柚進宮求見興元帝。

    因為過年而裝點得富麗喜慶的宮中，并沒有真正散去秀王之死造成的陰影。

    興元帝眉宇間也籠著郁色：“阿柚什么事？”

    辛柚從袖中取出一物，雙手托舉。

    興元帝看清她手中之物，神色微變。

    那是他給出去的玉如意。

    少女聲音清澈，吐字分明：“陛下，那日您把此物再賜給臣，許諾答應(yīng)臣一個請求?！?/br>
    興元帝猜到了什么，微微皺眉：“你說?！?/br>
    “出使海外的隊伍陽春三月就要出發(fā)，臣懇請同往?！?/br>
    “阿柚，你還想著出海？”

    “是。”

    “海外有什么好？是比大夏富饒，還是比大夏舒適？”

    “臣只是對未見過的風(fēng)土人情好奇，想去看看?！?/br>
    她真正向往的、執(zhí)著的不是出海，而是自由。

    從她主張推行新政，就不再是一個普通公主了。留在京城，沒有至高的權(quán)力，等到新君繼位，多年之后又會如何？

    “阿柚，這個請求朕不能答應(yīng)。你是朕的女兒，朕只想你在身邊，安安穩(wěn)穩(wěn)。”

    他既不放心阿柚的安全，也無法放走阿柚。

    點石成金般的紅糖變白糖，利國利民的政治主張，對海外珍寶的了解

    阿柚得欣欣教導(dǎo)，胸中不知有多少寶貴見識。她就是珍寶本身，怎能流落在外。

    “陛下若擔(dān)心臣的安全，長樂侯身手出眾，對臣一片丹心，可護送臣前去?！毙凌值竭@時已明白沒有奇跡，可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為她那渺茫到近乎于無的與心上人長相守的機會。

    而坐在寶座上的人回道：“一人之力終究有限，許多意外非人力能防。阿柚，就留在朕身邊陪著朕吧，朕也老了?！?/br>
    辛柚心中失望，平靜問他：“那陛下要臣以什么身份留在您身邊？”

    父女二人四目相對。

    久久的沉默后，興元帝溫聲道：“朕早就說過，夏國公主的封號一直給你留著?！?/br>
    夏國公主——辛柚默念著這幾個字，只想冷笑。

    世人眼中的所謂偏愛留給她，皇位留給小娃娃，還真會分配。

    這廉價的偏愛。

    但她面上沒有流露不滿，只是失望抿了抿唇：“臣知道了?！?/br>
    “等到二月，朕就給你和長樂侯賜婚?！?/br>
    “謝陛下?！?/br>
    辛柚前腳回到辛宅，宮中賞賜后腳就送到了。豐厚、貴重，琳瑯滿目。

    小蓮不在身邊，清點入庫的事就由絳霜負責(zé)。

    “姑娘，萬歲爺爺對您真好?！闭碇患胀ㄈ艘惠呑佣家姴坏降恼淦?，絳霜難免感慨。

    “嗯，是對我很好。絳霜，年前方嬤嬤送來許多新打的首飾，你把那盒子銀制的取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