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別看?!?/br> 戚懷風的掌心是溫熱的,是踏實的,謝雨濃感到自己的心臟咚咚地跳著,他捧著戚懷風捂住自己雙眼的手,問了句:“怎么了?” 戚懷風盯著那屋子鮮艷的紅與狼藉,咽了咽:“……人沒了?!?/br> 太陽忽然消失了,人人身上籠罩著一層淡藍色的陰影。謝雨濃看不到什么,但也聳起了肩膀,他感到有一種冰冷的藤蔓順著他的背爬了上來。 “你們倆先回家去,我去看看?!?/br> 謝素云的聲音傳入謝雨濃的耳朵。謝雨濃掰開戚懷風的手,看見戚懷風直直地盯著不遠處,他正要回頭,就看見戚懷風的嘴巴動了動。 “媽……” 謝雨濃扭頭,看見司沁怡已經走來。 斷斷續(xù)續(xù)的唱經聲中夾雜著嗚咽的哭泣,司沁怡失魂落魄地拎著皮包,一步一步地踏向他們。她的眼里好像有許多難以訴說的話,最終卻都只化作沉默的淚水,從面龐滑落。她走到他們身邊,伸出了一只手撫摸著戚懷風的臉頰。 戚懷風望著母親,目光似汨汨的水的波光般閃動著,每一次晃動,都是心事的蕩漾,他期待著司沁怡會說些什么??墒撬厩哜鶇s在某個瞬間閉緊眼睛,痛苦地收回的手,她好像被燙狠了似的,把手縮進懷里,快步離開了。 “沁怡!” 謝素云的叫喊沒有攔下那輛車,車子決絕地碾過石子路,駛離謝溏村。謝雨濃忽然站起來向車離開的方向跑了幾步,他感到胸口很悶很悶,指尖和耳朵都是冰涼的。 很久了,周遭忽然又明亮起來,好像那些晦暗都只是人的一念幻想。謝雨濃抬頭,看見太陽緩緩從云的背后脫離出來,他扭過頭默默地走回去,目光掃到那間屋子,他看見屋子里那個男人伏在他母親的尸身上,后頸被一個尖銳的東西捅穿。那些血,染紅了遮蔽遺體的被子,斑駁的血跡像一串紅艷艷的花一樣開放著。 謝雨濃劇烈地喘息,他感到自己的胸腔像被什么堵住了,他轉頭看向戚懷風,看見謝素云拄著拐杖,與戚懷風一道站在那里等他。 “小雨?!?/br> 謝素云叫他的名字。 他先是走了兩步,忽然小跑了起來沖過去,張開手在那一瞬間埋入他們的懷抱里,那些冰冷的陽光不足以驅散的陰霾,才算在溫暖的懷抱里碎散而去。 戚懷風半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肩膀,用力用下巴硌了一下他的背,磕得緊緊的。 “謝雨濃,別怕?!?/br> 那一天,謝雨濃明白過來,那些真正愛我們的人,永遠不會離開我們,那些不愛我們的人,就像順著指縫流逝的雨水,永遠也挽留不住。 那就放他們走吧。 不必要那些溫暖騙局,如同冰箱里的燈一樣,照不暖,終歸照不暖。 謝素云抱著兩個孩子,哀然閉上了雙眼。 “別回頭,孩子?!?/br> 謝雨濃不知道她在說給誰聽,也許是說給他們兩個人聽的。他在心里回答,太太,不會回頭了,我不再回頭了。 秋天在那個午后陡然如煙消散,它只是老天的一個靈感,來去匆匆,沒人抓住它。 謝雨濃穿著羽絨服坐在教室里,老師一板一眼的講課聲冰冷如同天氣,他盯著窗戶凍出的薄薄的一層冷霧,感覺這個冬天來得如同一個夢一樣。 “謝雨濃,謝雨濃!” 謝雨濃的眼睛動了動,回過神站了起來,他下意識看了眼另一邊窗戶,發(fā)現(xiàn)戚懷風正看著自己笑。他無奈地皺了皺眉,垂下了頭。 訓斥果然鋪天蓋地般落下來,謝雨濃偷偷用手摳著課桌,冷不防手忽然被打了一下。 “我在訓你!你還開小差!補課還沒結束呢,你就想著過年了啊,你看看日子啊弟弟!” 弟弟是方言里用來稱呼小孩兒的,他一說出口,全班都笑了,老師也懶得再訓下去,兇巴巴叫謝雨濃坐下,又回到講臺去。 謝雨濃又回頭看了一眼戚懷風,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低下頭,不知道在寫些什么。 于是他也低下頭看卷子,耳朵冰冰的,讓他總覺得脖子里有一段流動的冷風在流竄,他下意識又看了眼窗外,望見教學樓旁邊的那棵樹,飄落了最后一片葉子。 他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想了想,在卷子的一角寫下了幾個字母。 「byebye.」 第26章 24 謝祖 七點鐘,呂妙林就把謝雨濃從被子里挖出來了。他在被窩里捂得暖烘烘的,一下接觸到冰涼的空氣,下意識發(fā)了個抖,又裹緊了被子縮回去了。 呂妙林哭笑不得,隔著被子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啊呀,快起來了,起來拜拜,保佑你學習上進?!?/br> 謝雨濃閉著眼睛咕噥了一句:“我學習挺好的……” “還可以更好!” 謝雨濃嘆了口氣,睜開了眼:“奶奶,我可不可以更好,不是我決定的?!?/br> 是戚懷風決定的。 “快起??!都擺好了,快點下來拜拜。” 呂妙林笑呵呵又拍了一記他的屁股,起身忙去了。 江南歲月的冬日足夠折磨人,那些冷像從腳底竄進來的水蛇一般游進身體,就像難以捉住蛇一般,那些冷同樣難以捉住。謝雨濃捂緊了被子,只暴露一顆頭在外面,饒是如此腦袋也依然又潮又冰。晚上他都是把腦袋蒙起來睡的,如果不是要起床,他的腦袋還在被窩里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