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命遭遇無常
如果死亡只出現(xiàn)一次,我們就沒有機會認識它。但幸運的是,生命就是生死共舞,無常律動。每當我聽到山溪奔騰、浪濤拍岸,或自己的心跳聲,宛如聽到無常的聲音。這些改變,這些小死亡,都是我們活生生地在和死亡接觸。它們都是死亡的脈搏、死亡的心跳,催促我們放下一切的執(zhí)著。 ——摘自西藏生死書 當強烈的墜漲感裹夾著劇烈的疼痛,第n次向我的下腹部襲來時,我有點慌神了——預(yù)感告訴我,這一次我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疼痛發(fā)生在一個星期天。 老公說:“你去醫(yī)院嘛,給我說也沒有用?!?/br> 可是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星期天資深醫(yī)生基本上都不值班,而急診室的值班醫(yī)生卻又是最不讓人放心的。 于是,一直躺在床上與病魔比耐力的我,堅持到下午,已是奄奄一息。 老公說完那句話后就一直在陽臺上忙碌。 看著他進進出出的身影,我好希望他能坐在身邊陪我,哪怕是一小會兒。特別是自己一雙因疼痛而致冰涼的手,在這時特別期待他那雙厚實有力的大手的溫暖??衫瞎麣v來身體倍棒,少有生病,象我這樣的情景他已是習以為常,所以輕易不會有體會。而我,每每這時,好象最需要的不再是醫(yī)生,而是心理上對他的依賴。 想緩解一下腹部壓力,我慢慢地挪進衛(wèi)生間。老公他沒有回頭,也許是不知。為此,我心里暗暗發(fā)虛。雖然此前曾經(jīng)給他交待過兩次:如果我出現(xiàn)痛休克,務(wù)必對我進行一些必要的搶救,比如掐人中和合谷之類的。 我記得第一次如是交待時,他面有難色,惱火地說,你去醫(yī)院嘛,我又不是醫(yī)生。第二次再作強調(diào)時,他有些漫不經(jīng)心。不過,連自己也覺得有些像“狼來了”而這一次,我覺得真的是狼來了—— 突襲的痛感像一只發(fā)怒的魔爪,在腹腔里強力撕扯。它像似要把五臟六腑往外生拉硬拽,但又沒有一條暢通的通道。于是,魔爪便恣意妄為地在腹腔里橫行撒野。我痛得大氣都不敢出,唯有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它,可是沒用。 蹲在那里的我正在苦于無法排除腹部的墜漲,劇烈的疼痛感驟然間一下將我的正常呼吸改變。 一瞬間,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陌生:進氣幾乎沒有,出氣長而下落,且伴以自然發(fā)出的痛苦呻吟。忽然有些體驗到人之將亡“落氣”時就是這樣的感覺。這讓意識陡生慌亂。這一慌,心臟早搏頻繁出現(xiàn)并失控,手腳立馬有些癱軟。 我心里想著“得趕快起來!”但情況非常不妙——嘴里忽然間沒有了唾液,嗓子直發(fā)干,舌頭有些打不了轉(zhuǎn),哆嗦的手和嘴唇同時發(fā)麻,耳朵里尖囂聲驟起且不斷。我的意識命令軟軟的左手去拉著面前的扶手,叫右手扶膝用力將重重的身體撐起來。這時,全身皮膚已迅速滲出一層黏黏的、冰冷的汗。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軟而無力不由自主地總要往下耷拉勉強抬頭睜眼,眼前飛舞起無數(shù)金黃色的小蟲子感覺急促的呼吸象要把自己的臉打倒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意識變得有些微弱,但還在鼓勵自己趕快站起來站起來 身體終于搖搖晃晃地立了起來,右手也終于扶著衛(wèi)生間的門框了,床就在眼前的幾步開外,腳下只需邁下一步坎但此時的我已經(jīng)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自己已是沒有能力完成了。 這時的我已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在逐漸消失,生命也在逐漸消亡就在意識離我而去的最后一剎那,它提醒我快大聲求救!于是我拼盡了吃奶的力氣喊出了老公的名字。當堅持到眼前剛出現(xiàn)個模糊的身影時,我兩手軟軟地往上一抬就朝他撲了過去—— 忽然間我飄了起來 在空中呈完全放松狀態(tài)的我,此時體會著生命中前所未有過的輕松、舒適、安寧與愉悅。我是以俯視的角度,看見了自己生命形態(tài)的另一個畫面—— 那是一個直直的通道,很寬敞。天和地都是茫茫黃沙一片。中間的通道在黑暗中,被天地的黃沙反射著,呈現(xiàn)著黃色的光亮,顯得非常潔凈、寧靜、溫暖。通道中,那個一襲白衣長發(fā)飄飄的女子是我。她背對著我的視線,頭西腳東橫臥其間,從右往左勻速地飄行著飄行著通道兩邊沒有盡頭,左邊好像有引力,在吸引著飄行中的我,象是在朝著一個目的地趕路隱約間我聽見一個較熟悉的聲音在呼喚我的名字。但聲音很遠,聽不太清。我繼續(xù)在愜意地飄行,有如神仙般再是喊我的名字,聲音由遠漸近—— 猛然一句:“你不要嚇我——!”我一下子醒了過來。 我發(fā)現(xiàn)rou體的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老公就坐在我身邊。 我看見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上堆著,肚皮露在外面,一只腳還套著那只拖鞋。于是,我發(fā)出的第一個聲音就是責怪老公,怎么沒把我衣服拉拉好?鞋怎么在床上?他用有些發(fā)顫的聲音向我喊道: “我一直在叫你!你知道嗎?我不叫你的話你都沒有了!”他有些激動。 “我聽見你的喊聲就醒過來了” 我疲憊地回應(yīng)他。 “醒什么醒呀?你的眼睛根本就沒閉,就一直那么睜著,我怎么用手弄都一眨不眨的,嚇死人了!” 原來,老公聽到我微弱地一聲喊就趕快過來了。他說,只見我雙手朝他一揚,他還來不及抱住我,我就軟了下去。于是,他拼命把我連拖帶拽地給弄到了床上。接下來就是不停地呼喚著已奔走在黃泉路上的我 聽著他述說的聲音,感覺他有些體力不支。也許是精神上受到了驚嚇?語氣中有一絲埋怨與委屈,是怪我給他添麻煩了?剛從飄浮狀態(tài)回來的我腦子還不太適應(yīng),所以相對無語。這時的小屋讓人覺得特別的靜謐、溫馨和愜意。 漸漸地,意識重又回歸我的身體。我突然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醒來后,我所有的疼痛以及那只魔爪都不見了!先前遭遇的一切就象是一場惡夢而且,我發(fā)現(xiàn)我的左手從醒來到現(xiàn)在一直在老公那只溫暖的大手里握著,那么不舍地、緊緊地握著,象是有些難舍難分 難怪我無來由地喜歡這種靜靜的感覺。原來我早已被這難得的溫情融化著 眼前依舊的一切,在鬼門關(guān)里走一圈出來后,卻在瞬間變得這么的美好!這時,我用感激的雙眼,久久地凝視著我那看似木訥的老公。久違的深情,仿佛一下洞穿了他那內(nèi)心深藏的憐愛與心疼。我們彼此好久都沒有象現(xiàn)在這樣相互凝視了 我忽然一下覺得,自己要是就這樣走了一點都不遺憾,那真是一種解脫呵!可是一轉(zhuǎn)念又想,真的我就這樣去了,留下那雙孤獨的大手,他一定會覺得好寂寞、好無助、好孤獨心里忽然一痛,猛地,眼里熱熱地滾出一串珠子。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在為可憐的老公流淚呵。 手還被他溫暖地握著,我的疼痛感卻逐漸地回到身上,但卻轉(zhuǎn)移了地方。突然感覺人中、合谷都開始一起火辣辣地痛著。 “哎喲,好痛哦?!?/br> 聽我輕聲地一叫,老公就趕快抽身,同時把我的手又輕輕地還給了我。走出這小屋前,他已經(jīng)又恢復(fù)到原來處變不驚的模樣,轉(zhuǎn)過身來要笑不笑地對我說: “是你教我那樣掐的哈,只是用力猛了點哦,人中的皮好像有點破?!?/br> 看著他倉皇逃跑的樣子,我會心地笑了:掐破點皮算什么呀?我這命不也是你剛從死神手里奪回來的?笑意從我的臉上甜蜜地蕩漾開來,直浸潤至心窩窩——沒有痛苦的活著真好??!我又可以自如地去呼吸這新鮮的空氣,安安心心地去過著我那雖平實卻不用掙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