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不知道爬了多久,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一片平地。腳下仍舊是沙土路,仔細(xì)看才能看出有一條人為踩出來的小徑。大概是從前這里有很多人往上走,只是眼下荒蕪了。 他看向那個地方,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是自己來的太晚了吧,錯過了最重要的證明。劉聿迫不及待地走過去,蹲了下來,雙手情不自禁地伸過去觸摸枯草,試圖從里面找出他們的見證。但是找來找去還是沒有,只有幾個堅硬的金屬凸起。 失落無以言表,劉聿看著那些凸起,試圖從記憶里復(fù)刻它該有的輪廓。只是怎么都想不出來了。 天正在亮,汪野正在往山上趕。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他頭一回跑成這樣上氣不接下氣,每一口氣都能嗆著他。他忘記穿外套了,跑起來有風(fēng),又感覺不到寒冷。越來越多的片段從他的腦袋里往外冒,就像是天空上仍舊懸掛的月亮,它早就在那里了。 手里還攥著算命師傅的那張紙條,大師說實在沒辦法了再打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汪野打開了。里面寫著潦草狂野的字:[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大師都算出來了,劉聿都給過這樣很明顯的提示了,只有自己沒看出來。汪野想捶自己的腦袋,狠狠地捶幾下子,劉聿在正式見面的第一時間就說過了,他說他來晚了,這就說明兩個人以前一定是認(rèn)識的!確確實實來晚了! 他會在自己生病的時候熬外婆的山楂粥,會給自己買大蛋糕,會懂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儀式感……不會錯了吧?汪野跑上了那座山,每一次邁步都離答案越來越近,期望值也越來越大。 所以劉聿柜子里的高三成人禮照片是給自己的嗎?那身校服一直留到現(xiàn)在也是因為要送給自己?越來越多的謎底浮上來,但也增加了汪野的疑慮。他真怕自己想錯了一切,萬一世界上就是有這樣湊巧的事情呢! 劉聿他不是哥哥,他和自己從前根本不認(rèn)識,只是所有的細(xì)節(jié)剛好可以對得上,才讓自己產(chǎn)生了這大夢一場的幻覺! 汪野快要瘋掉了,興奮和緊張在身體里褪去,逐漸被害怕接管。他很少這樣期待過什么,父親的愛算是一個,但現(xiàn)在這個他不要了,只剩下唯一的一個。他想要找到哥哥,好多好多話要說呢,怎么能就這樣失散在茫茫人海中? 會是嗎?汪野往上跑。 會是他嗎?汪野繼續(xù)往上跑。 會是他吧!汪野擦去臉上的汗水。 求求老天爺了,一定一定,一定要是他??!一定要是! 汪野越跑越看不清楚路,淚水模糊視線,世界仿若下起了大雨。到山頂了,那個人的輪廓開始出現(xiàn),熟悉又陌生的,隨著汪野越跑越近他心里的小鼓也開始咚咚咚敲個不停。那個人原本蹲在地上像是在找什么,可是看到他就站起來了,好似一直在等著自己來。 風(fēng)吹開淚水,晨曦?fù)荛_了霧,汪野站在原地,傻乎乎,他整個人都變回了小時候的神情,身體好像也變小了,連衣服的號碼都不再合適。 劉聿也站了起來,手指沾了一些泥。他摘掉了臉上的銀色眼鏡,像是要把他曾經(jīng)的樣子帶到這里來。這張臉逐漸就和鎖在抽屜里的高三照片重疊為一體,三十多歲的男人變回了18歲的高三生。 那時候,劉聿的臉上還沒有這份從容淡然,眼底沒有藏著無限的深情。 真的是他,汪野忽然間不害怕,卻生氣了,你早就認(rèn)出我了為什么不說呢?害得我還要去算命尋人!你這個人為什么這樣,看我著急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嗎?還要化作什么梁上燕,歲歲常相見,你早告訴我你是誰,我們不就歲歲常相見了嗎? 你真的,很過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再也不要理你……汪野哭著往上跑,這一次還是他主動跑向劉聿。但這個人又多了一重更加堅不可摧的身份,飽含著更加熱烈真摯的情感。他就知道哥哥要是來了一定會來這里見面,他一猜就猜出來了,哪怕那個綠色的郵筒早就被拆掉,只剩下地上的金屬凸起,他們也會記得這個位置。 在進(jìn)村后的第一個山頭上,旁邊有幾棵大樹,哥哥,我每次給你寫完信就會把信件扔到大郵筒里。它比我高很多,是綠色的,圓圓的。 只不過后來寫信的人太少太少,郵筒沒了蹤跡。每一次回老家來汪野都要跑上來找找,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等待的終于進(jìn)入了自己的懷抱。天邊完全亮起來,有一道橘黃色的線,天空最高的地方還是深藍(lán)色,越靠近地平線越渲染成漸變,每天的日初都是無法阻擋的生活軌跡。 劉聿再次緊緊摟住了汪野,被撞得身體搖晃。整個世界突然變成了無比絢爛偉大的畫布,填充上了名為“圓滿”的色彩。他的世界完全亮起來,點點滴滴都是回憶,是星光,是他的弟弟。汪野的臉壓在他的白襯衫里,始終不肯抬起來,劉聿也不敢讓他抬起來,怕自己的淚水漏了餡兒。 “是我啊?!眲㈨步K于說。 汪野的兩只手死死揪住劉聿的襯衫,恨不得撕爛了它。他想了好久好久的事情真的發(fā)生了反而不敢相信,因為他深知自己的運氣不怎么樣。就像算命大師說的,他這輩子誰都靠不上,一切只能靠自己了。現(xiàn)在上天將這個人送到面前,汪野想認(rèn),又怕漏了餡兒。 他整張臉都濕了,很快就將布料沾濕兩塊兒。雙手從揪住衣服變成了摟住,汪野說什么都不愿意放開。原來當(dāng)年心心念念的哥哥就長這個樣子,雖然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但是又仿佛一模一樣。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年少時期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