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吻月亮 第33節(jié)
瞞不住的,該告訴她了。 盛蓁抿了口紅酒,溫酒的甘醇飽和了鮮果最原始的清甜,入口的余味會帶些澀,她輕折了下眉,聲音仍舊柔婉:“月月,其實mama還有一件事情告訴你?!?/br> 夏傾月回頭,對上女人的目光:“您說?!?/br> 見mama遲遲沒有說什么事情,夏傾月心里隱隱有股不好的預(yù)感,預(yù)感放大,與中午的那個夢重合交疊。 盛蓁:“近期,我國舞蹈家協(xié)會在京城舉行了一場重大相關(guān)賽事,我給你報了名。這次的機(jī)會相對而言是比較難得的,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完成這場比賽,拿下個好名次?!?/br> 從聽到‘舞蹈’開始,夏傾月的心緒像是微不起眼的火息瞬時加了催化,火勢旺盛,將她的指尖燙得越來越抖。 少女看著盛蓁,那雙似水的眼睛未說一言,卻又像說了萬言。察覺到眼眶倏爾泛了酸,她很快別過眸光,竭盡控制自己不讓那滴眼淚砸下來。 在mama面前,她不能哭。 “為什么?”夏傾月深呼吸了一下,淡淡的三個字。 “因為這場比賽并不是普通的賽事,它關(guān)乎到你是否能立足于舞蹈界的名譽(yù)。”血緣關(guān)系的相通,說盛蓁感受不到自己女兒的情緒變化,那是假的。她越過酒杯牽起夏傾月的手,“月月,你從小到大練了十年的舞,這么長的時間,不要說放棄就放棄好嗎?” 夏傾月瞳孔顫了顫,鼻尖酸的感受又明顯了,“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您為什么沒有征得我的同意?” 她的聲線微微哽咽:“為什么擅自幫我報了名?又為什么在事情按照您的規(guī)劃辦好之后,最后再來告訴我?” 盛蓁怔住,她清晰感覺到握著的那只手溫度在慢慢變冷,像極了天生為嚴(yán)寒而生的冰。而后,所屬于女兒的溫度徹底撤離,她伸手欲想再次握住,卻只留有微涼。 夏傾月與女人對視,殘留在眼眶的清淚散去了痕跡,重凝冷清,仿若在訴說著: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沒有權(quán)利、也沒有義務(wù)去完成他人指定的命令。 整層之內(nèi),每位前來的客人與同伴笑顏相對,唯有她們這里的氣氛異樣,如同茫茫潮海里的一座孤獨(dú)島嶼。 “媽?!毕膬A月叫了她一聲,語調(diào)還是很淡,淡到像是沒了脾氣,“我和您說過,舞蹈不是我的追求?!?/br> “以前,我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跳舞是遵循您的意愿選擇的,那時我對跳舞不喜,也不厭,可后來我漸漸發(fā)現(xiàn),不知道怎么,我越來越不喜歡它了。” 夏傾月記得,她從七歲開始練舞,一直到十七歲。 七歲那年,省內(nèi)一位知名的舞蹈老師與盛蓁是故友,這位老師來夏家找她敘舊談天,意外發(fā)現(xiàn)夏傾月?lián)碛谐H朔欠搽y及的舞蹈功底,說這孩子要重點培養(yǎng),以后一定能出人頭地,無疑會成為舞蹈界最耀眼的新星。 加之,盛家祖代出過不少舞蹈家,歷代以來,當(dāng)屬盛蓁最為優(yōu)秀,她的心愿,也可以說成她的執(zhí)念——自己的女兒必須要在舞蹈界闖出一番盛名。 但突然有一天,女兒對她說自己不想練舞了,她問她為什么,女兒說她找到了可以讓自己喜歡的事情,她也說,跳舞很累,特別特別累,她堅持不下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盛蓁是極度不愿意接受的,她并不看好女兒說的所謂的服裝設(shè)計夢想,那本不該是她要走的路。這期間,她嘗試著讓她放棄設(shè)計,重拾舞蹈,可……結(jié)果騙不了自己。 “月月,你終究不明白我的苦心?!?/br> 盛蓁太了解自己的女兒,假如兩人硬碰硬、誰也不給誰讓路,只會讓彼此兩敗俱傷。摸清了她的軟肋,所以,她給了她一記溫柔刀,程度甚能刺穿心臟。 夏傾月垂下眸子,唇角微彎輕地一笑,“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現(xiàn)在不會,以后也不會?!?/br> 許多往事沿著回憶線浮上腦海,她轉(zhuǎn)過視線看向窗外每日每夜都在不停工作運(yùn)轉(zhuǎn)的樓宇,感慨太像練舞時永遠(yuǎn)不會停歇的自己,“今天中午,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在舞蹈室排練,您在旁邊看著我,排練了好久,我有些累了,可是有個舞蹈動作沒有達(dá)到您的標(biāo)準(zhǔn),您好像只注意到了這個?!?/br> 卻很少關(guān)心我是不是練舞練累了,是不是想休息…… “高二,學(xué)校舉辦了一場文藝晚會?!毕膬A月沒有收回外望的目光,“我跳了一支舞。也許,那是我最后一次在舞臺上跳舞了,就當(dāng)做對舞蹈的謝幕吧?!?/br> 云夏五中的那場文藝晚會,聲勢浩大而經(jīng)久,直到現(xiàn)在,她仍然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如何一個節(jié)點、一個節(jié)點地完成那支舞,盡全力將舞蹈做到接近完美。 舞蹈的最終,她站在寬臺中央遠(yuǎn)遠(yuǎn)望著,場下的觀眾皆在贊嘆,掌聲起伏,只有她,在對過去的自己告別。 “那場比賽,我不會去的?!鄙倥酒饋?,取過搭在椅背的開衫外套,“學(xué)校還有課題沒寫完,如果沒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br> 側(cè)身剛想離開,夏傾月不小心磕到了椅子邊角,膝蓋處蟄伏的疼痛頃刻海網(wǎng)般擴(kuò)散,她稍稍踉蹌了下,蹙眉,回頭發(fā)現(xiàn)母親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甚至連表情都無一絲波動。 “jiejie,你去哪兒?”江辭正好打完電話回來。 “我還有事?!彼喍痰卣f了句話,面對周遭這些高昂且精致的陳設(shè),夏傾月只覺得更像是巨大的囚籠將她緊緊桎梏,壓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加快離開的腳步,只想著逃離這里。 江辭第一時間觀察到夏傾月的情緒不對,雖然他不知道他離開的這期間母女二人說了什么,但,應(yīng)該起了爭執(zhí)。 “盛阿姨,那我也先回去了?!?/br> 女人神色終于帶過了些驚瀾,她回神,微地點頭示意。 再度看向斜左側(cè)時,已經(jīng)沒了人。 - 國慶放假,學(xué)校能布置什么課題? 不過是她編造的謊言掩蓋自己逃走的理由罷了。 夏傾月沒回京大,順著街道打磨出來的軌跡漫無目的地散步,就這樣一直往前走,途徑了京城市中心一家許多游客慕名前來打卡的咖啡廳、三家便利店,還有一幢幢燈火通明的商業(yè)辦公中心大廈。 她走了多久,江辭就跟了她多久,他沒有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默默地在她身后當(dāng)著小尾巴。 一路,全程沒多少話說。 可能對于別人來說多多少少會有些尷尬,但對于他們,即使不說一個字也并沒有使氣氛變得僵硬。 “阿辭?!毕膬A月轉(zhuǎn)身看著他,“你先回去吧?!?/br> 走了這么長時間的路,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三句話。 第一句,天色昏茫黯淡下來,銜接天際的燒云大面積延綿洪泛,于漸變的天空揮下絢爛一筆,他問她好看嗎,她應(yīng)了一聲“嗯”,很輕。 第二句,她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一直走下去的話,還是得和江辭說一聲比較好,她對他說‘我想一個人散散步,晚點回去’,他什么也沒說,靜靜聽著。 第三句的意思和第二句無差,他這次說:“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mama知道她和江辭在一起,如若自己一個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長輩們那邊也不好解釋。 夏傾月繼續(xù)向前走,走的路程稍遠(yuǎn),腿有點酸。 穿過十字街于街口等紅燈的間隙,有個小女孩牽著mama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過來,不多時,她又松開了mama的手,兩只小手分別拽了拽夏傾月和江辭的衣角,兩人回頭,身后不知何時多了個團(tuán)子。 見狀,小女孩的mama連忙摸了摸她的腦袋,教育孩子不可以隨便拽別人的衣服,夏傾月蹲下,語氣溫和地說沒關(guān)系。 “jiejie,你好漂亮呀?!毙∨⒌男θ轄N爛又純真。 “謝謝,你比jiejie還要漂亮,也很可愛?!毕膬A月理了下小女孩跑亂的頭發(fā),后者額角染了些泥土的灰漬,她抽了張紙巾輕輕擦掉了。 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又看向江辭,雙眼彎彎,“哥哥也好好看,哥哥的眼睛會說話呢!” 江辭蹲下來和小朋友平視,接下小團(tuán)子的話題:“那你告訴哥哥,我的眼睛說了什么?” “嘿嘿?!毙∨⒉缓靡馑嫉匦α诵Γ瑑墒致掏痰匚孀∽彀?,發(fā)音不太清晰:“哥哥的眼睛說,哥哥想把這個貼紙送給我,可以嘛?” 她說的貼紙是江辭衣服上的小太陽貼紙。 聞言,小女孩的mama輕晃了晃她的手,“不可以的寶貝,這是哥哥的東西,你不能問哥哥要?!?/br> “嗷……好叭?!?/br> “這樣行嗎?”江辭拿出那張沒有貼完的貼紙,只空了一個小太陽,“因為哥哥也很喜歡這個貼紙,哥哥用這些貼紙跟你交換好不好?” 小女孩眼前一亮,“哇!小兔嘰!” 她用力地點點頭:“嗯嗯!”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迸饲敢獾氐溃骸靶『⒆硬欢?,我這時候也沒什么東西跟你換……” “沒事,送給小朋友的?!苯o說。 紅燈轉(zhuǎn)綠,人潮前行。 收到了可愛的貼紙,小女孩跳躍的步子愈發(fā)歡快,她不忘回頭看向夏傾月和江辭,清脆的聲音好似黃鸝,“jiejie哥哥再見!謝謝你們呀!” 夏傾月擺了擺手回給小女孩一個微笑,在她側(cè)方,那張小太陽貼紙離她很近,問他:“剛才小朋友問你要這個,你為什么不直接給她?” 江辭淡笑,她的話總算多了一些。而后又說:“我把這張貼紙給了她,她們看到衣服上的紅點會怎么想?” 也對,極大可能會誤會吧,所以他才找了個理由蓋過去。 她怎么沒有想到這個情況…… “jiejie?!备谒砗蟮纳倌曜兂闪伺c她齊行,微頓了下,心有靈犀地把她的想法說了出來:“你好像不聰明了。” “……”這把,夏傾月不想認(rèn)輸:“對,都是你給我的糖害的,糖吃多了我就變笨,變笨了以后就沒人要。你是罪魁禍?zhǔn)祝胂朐趺唇鉀Q吧?!?/br> 江辭:“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心情好些了嗎?” 夏傾月:“……你怎么還轉(zhuǎn)移話題?” 這個問題的回答,又像輪回似的被江辭轉(zhuǎn)化成了上一個問題,語法和用詞都沒變—— 他鍥而不舍:“好了嗎?心情是不是好了點?” 她答非所問:“狡猾。” 第28章 破碎 剛才的事情像是個小插曲。 小插曲過后, 她沒回答他問她心情好不好的問題,他也沒給出她如果真的沒人要的解決方法,心照不宣的, 沒有答案的這兩個問題自然而然就過去了。 繼續(xù)走到了某處廣場的湖邊, 涼風(fēng)迎面絲絲縷縷地吹過來,少女黑軟的發(fā)絲漾起又落下。 彼時, 天空已被黯淡的藍(lán)黑色完全覆蓋, 各個街道的路燈接收到黑夜的信號一瞬間明燃。街景各處, 國慶節(jié)的氣息還沒過, 多面五星紅旗整齊懸掛著, 夜晚外出娛樂的行人不算少數(shù),熱鬧而熙攘。 遠(yuǎn)離喧囂,夏傾月專門找了一處相對清凈的地方。 這里風(fēng)更盛, 捎來的冷意不由得讓她輕輕打了個寒顫,她怕冷,理了下開衫的兩側(cè)環(huán)緊,襯得身子骨愈發(fā)清瘦,好似陡崖峭壁堅韌生長的一朵白桔梗。 江辭在她身后不遠(yuǎn),她看夜景,他看她。 “jiejie?!彼叩剿磉叄拔医o你講個故事吧。” 夏傾月看向他,聽到他的聲線混了夜色,略微有些喑啞,也漫不經(jīng)心,就像是真的在給小朋友講故事:“從前, 森林里有只小兔子,它有個關(guān)于跑步的夢想, 一定要在跑步比賽拿到第一名,但有的對手實力在它之上,于是它每天刻苦訓(xùn)練、努力提升自己,受了傷也不說疼,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它?!?/br> “后來呢?”她問。 “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后來,它做到了,不辜負(fù)自己的期望摘到了冠軍的獎杯,成為很多動物敬仰的勝者?!?/br> 夏傾月聽完了,故事的結(jié)局是小兔子通過自己的不懈取得了成功,一個溫馨圓滿的結(jié)局。 可是,故事終究是童話,與現(xiàn)實互不相通。 滿天繁星閃爍,像一顆顆稀有寶石,她數(shù)到第四顆的時候,欲想找到北斗七星具體在哪里,“那……小兔子的家人支持它的夢想嗎?” 夏傾月身臨其境,將那只小兔子代入了自己,她也想有家人的支持,哪怕只是一句口頭的鼓勵,或一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