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周一, 清晨，民政局門口。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一顆海棠樹下，海棠團(tuán)簇的花枝輕垂, 晨風(fēng)吹過, 帶起一叢海棠枝葉晃動，粉白的花瓣簌簌而落。

    周望舒隔挺遠(yuǎn)就看到了那一樹海棠與海棠樹下熟悉的那輛黑色邁巴赫。

    車座上的人影看不分明，對方卻似乎清楚地看到了她, 邁巴赫后座車門在她的車駛?cè)胪＼噲鰰r(shí)被推開，一條被西裝褲包裹的長腿邁出。

    氣質(zhì)清冷如遠(yuǎn)山之雪的男人推開車門下來, 因?yàn)樯砹扛? 當(dāng)他直起身, 一簇半垂的海棠將他的眼隱在花葉后。

    他站在海棠樹下，頎長身影仿佛三千畫筆掃就的水墨風(fēng)景。

    只是隔著車窗看他站在那兒，一陣悸動便從心底掠起。

    周望舒深吸一口氣，推門下車。

    見她下車, 陳遲俞繞過跟前那枝海棠，朝她走過來。

    到她跟前，他開口：“證件都帶了嗎？”

    周望舒點(diǎn)頭, “帶了?！?/br>
    “那走吧?！?/br>
    他半轉(zhuǎn)身, 卻沒有邁開腿，等身邊的人邁開步子，他才抬步開始往前走，步伐始終與身邊的人同步, 一直并著肩。

    兩人進(jìn)入大廳。

    現(xiàn)在時(shí)間剛到八點(diǎn), 還沒睡醒的工作人員正打著呵欠, 但在看到進(jìn)來的兩個(gè)人，好幾個(gè)人頓時(shí)不困了, 剛剛還睜不開的眼睛這會兒不自覺睜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著兩人。

    負(fù)責(zé)發(fā)放《申請結(jié)婚登記聲明書》的工作人員愣了好一會兒神才忙忙迎過來，“二位是來登記的？”

    “嗯。”

    “嗯。”

    兩人同時(shí)回應(yīng)。

    “那二位先填下這個(gè)聲明書?！惫ぷ魅藛T將聲明書遞給他們。

    兩人拿過聲明書，到靠墻的位置填寫。

    填寫期間，工作人員一直守在他們旁邊，眼睛可忙了，目光瘋狂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蕩，沒辦法，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人，眼前這兩人雖然性別不同，卻好看得不分伯仲，看得她不禁感嘆，“二位可真是般配?！?/br>
    聽到工作人員由衷的稱贊，正在填表的兩人筆下俱是一頓。

    周望舒抬起頭，表情先是有些意外，然后笑了笑，禮貌地回道：“謝謝?！?/br>
    陳遲俞沒有說話，但在身邊的人看向工作人員時(shí)，他看向了她，眸色深深。

    在她回眸時(shí)，他也沒有移開視線。

    察覺到他的目光，周望舒微微一怔，轉(zhuǎn)頭看過去。

    這時(shí)候，他依然沒有回避視線。

    只是，那雙眼睛太深，讓人實(shí)在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他雖不退不避，但這個(gè)對視并沒有維持太久，他神色淡然地收回了目光，垂眸繼續(xù)填寫聲明書。

    他們坐在窗前，晨光隔著玻璃灑下斑駁，窗外海棠花枝隨風(fēng)晃動，搖曳的花影落在他冷峻的面龐上，一朵朵花瓣?duì)畹年幱暗诵┧砩系睦湟?，生出幾分溫柔，如從前那般的溫柔?/br>
    周望舒眨了眨眼，心里生出一種恍惚。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移開視線，繼續(xù)填寫聲明書。

    等兩人都填好聲明書，工作人問他們：“二位之前有拍照嗎？”

    “沒有。”

    “沒有?！?/br>
    兩人又齊聲回。

    工作人員笑笑，“那可以到那邊進(jìn)行現(xiàn)場拍照?！?/br>
    工作人員側(cè)身抬手給他們指引。

    “謝謝?！?/br>
    “謝謝?！?/br>
    兩人再次同一時(shí)間說了同樣的話。

    這一次，兩人都怔了下，然后下意識地看向彼此。

    早晨清亮的陽光里，兩人對視的目光之間，某種情緒暗生。

    是這會兒，工作人員才察覺出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不像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倒像剛戀愛的狀態(tài)，有種不聲張的，暗戳戳的曖昧。

    兩個(gè)人同時(shí)望向?qū)Ψ?，又同時(shí)移開視線，不動聲色。

    只有他們自己心里起了怎樣的一場風(fēng)暴。

    來到拍照的地方，帶他們過來的工作人員沒走，還又圍過來幾個(gè)人旁觀。

    在眾人的圍觀下，周望舒和陳遲坐在紅色背景墻前。

    今天周望舒穿著一襲白色襯衫裙，海藻般的長發(fā)垂在胸前，昳麗而不失端莊，和身側(cè)西裝筆挺的人很是般配。

    十厘米的高跟鞋縮短了她和陳遲俞的身高差，但一坐下，高跟鞋便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陳遲俞高出她很多，攝像師看了眼鏡頭后探出頭來說：“給新娘拿兩個(gè)墊子墊一下?！?/br>
    工作人員拿來墊子，周望舒坐上去，墊子是軟的，坐著會有些重心不穩(wěn)，她又穿的十厘米高跟鞋，重心更難穩(wěn)住了，一坐下，她身體不受控地傾向一旁。

    霎那間，一只膚色冷白的手及時(shí)出現(xiàn)在她腰側(cè)，修長五指扣住她薄而細(xì)的腰身，一把將她攬了回來，兩人的肩膀撞到一起。

    只是肩膀撞到一起，兩顆心臟卻也似乎撞在了一起，胸腔里是悸動的聲音。

    像個(gè)從未戀愛過的少女，周望舒竟就這樣紅了臉。

    明明，她和身旁這個(gè)人什么都做過了。

    就在三個(gè)月前，他們還夜夜近到負(fù)距離。

    “二位保持這個(gè)姿勢，”攝像師揚(yáng)聲道，“對，就這樣靠著?！?/br>
    攝像師沒有按下快門，在看了會兒相機(jī)上的畫面后，他舉手道：“新郎幫新娘整理一下頭發(fā)，咱把耳朵露出來，也不要讓碎發(fā)擋住臉?！?/br>
    此話入耳，陳遲俞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竟很明顯地目光一滯。

    在眾人的注視下下，他緩緩半側(cè)過身，抬手，動作有些許地僵硬。

    他似乎有意不去看周望舒的眼睛，目光定在她耳側(cè)，輕輕將她的頭發(fā)別到耳后，指腹輕擦過她的肌膚。

    他的指腹間似帶了細(xì)細(xì)密密的電流，周望舒感覺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掠起細(xì)微的癢。

    她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感覺像夢一般，一個(gè)極不真實(shí)又極易破碎的夢，所以她連呼吸都屏住，怕紊亂的呼吸打碎了這場夢，只目光止不住地輕顫著。

    替她整理完頭發(fā)，陳遲俞放下手，回身。

    兩人的肩膀再次貼在一起，他的手也還攬著她的腰。

    “好，看鏡頭，笑一笑?！?/br>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緣由，一個(gè)簡單的微笑，兩人卻有些難以做到，花了好一會兒時(shí)間才牽動唇角。

    “咔——”

    攝影師按下快門，畫面定格。

    “ok，”攝影師抬手示意，“二位要不要再拍一張？”

    “不用了。”陳遲俞松開攬著周望舒腰身的那只手。

    周望舒略為失落地垂眸，而后自己站了起來，可因?yàn)閴|子墊得有些高，她手沒有地方可以撐，墊子又是軟的，所以她站起來時(shí)趔趄了一下。

    剛剛離開她腰身的那只手又扶住了她的手肘，他掌心的溫度再次回到她的肌膚上。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他，不經(jīng)意間，余光掃過他耳尖，發(fā)著紅的耳尖。

    目光觸及那抹薄紅，周望舒先是一愣。

    接著，她忽的笑了起來。

    笑意躍然眸中的她，一如既往的明媚，漂亮。

    看著她的笑，陳遲俞有片刻的失神。

    一瞬如潮水般涌現(xiàn)的記憶里，她曾時(shí)常這樣沖他笑。

    在過去的那近一年時(shí)間里，每當(dāng)她這樣沖他笑，他會總跟著笑起來，那種感覺，就像看到世間最純粹的美好。

    所以，在去了艾柏爾湖之后，陳彥出現(xiàn)之前，他雖懷疑過她的用心，卻從未懷疑過她對他的感情，即便那時(shí)她不夠喜歡他，卻也一定是喜歡的，因?yàn)椤?/br>
    這樣因他而展露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是假的。

    在他失神的這幾秒，他跟前的人歪頭看著他，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臉上笑意隨之愈來愈濃。

    而后，她俯身，紅唇遞到他耳邊，笑著同他說∶“陳遲俞，你耳朵紅了。”

    她語氣里盡是謔色，唇角輕勾著。

    陳遲俞表情一怔，側(cè)眸看向她。

    對上她含笑的雙眼，他目光淡淡，語聲也沉穩(wěn)，“那又怎么樣？”

    周望舒值起身，仍笑著，“不怎么樣?！?/br>
    “只是覺得，”她頓了頓，“你臉皮還挺薄?！?/br>
    她沒有戳破。

    陳遲俞順勢掃了眼還圍在一旁將他們看著的工作人員，要說是因?yàn)樗麄冊趫?，他才紅了耳尖，也說得過去。

    但他沒有順著她給的臺階下，也沒有再說什么。

    有些事情，兩個(gè)人心知肚明。

    “二位，照片打印好了。”

    攝影師的聲音從一旁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