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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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燈在遠(yuǎn)處凌空勾勒出長江大橋的雄姿,兩岸的燈火閃閃爍爍,晴川飯店矗立在江邊,上半部是半截黑影,下半部才有稀疏的燈光。船上早睡的人們此刻醒了,伸了伸懶腰,說:晴川飯店的利用率太低了! 艙面上一片密集的人頭中間突然冒出了一個亂蓬蓬的大腦袋,這是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瘋子,她每天在這個時候便出現(xiàn)在輪渡上。女瘋子大喝一聲,說:都醒了!都醒了!世界末日就要到來了。 印家厚醒了,他趕快用手護(hù)住兒子的肚皮,惱恨自己怎么搞的!一個短短的覺他居然做了許多夢,可一醒來那些具體情節(jié)卻全飛了,只剩下滿口的苦澀味。在猛醒的一瞬間,他好不辛酸。好在他很快就完全清醒了,他聽見女瘋子在嚷嚷,便知道船該靠碼頭了。 雷雷,到了。嘿,到了。 爸爸。 嘿,到了! 瘋子在唱歌。 來,站起來,背上槍。 瘋子坐船買票嗎? 醒醒吧,還迷糊什么! 汽笛突然響了,父子倆都哆嗦了一下,接著都笑起來,天天坐船的人倒讓船給嚇了一跳。 人們紛紛起立,哦啊啊打哈欠,罵街罵娘。有人在背后扯了扯印家厚,他回頭一看,是討錢的老頭。老頭撲通一下跪在他們父子跟前,不停地作揖。印家厚遲疑了一下,掏出一枚硬幣給兒子。雷雷驚喜而又自豪地把硬幣扔進(jìn)了老頭的破碗,他大概覺得把錢給人家比玩游戲有趣得多。 印家厚卻不知該對老頭持什么樣的看法才對。昨天的晚報上還登了一則新聞,說北方某地,一個年輕姑娘靠行乞成了萬元戶。他一直擔(dān)心有朝一日兒子問他這個問題。 爸,這個爺爺找別人要錢對嗎? 問題已經(jīng)來了。說對吧,孩子會效法的;不對吧,爸爸你為什么把錢給他?就連四歲的孩子他都無法應(yīng)付,幾乎沒有一刻他不在為難之中。他思索了一會,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兒子:這是個復(fù)雜的社會問題,你太小怎么理解得了呢? 幸好兒子沒追問下去,卻說:爸,我餓極了! 浮橋又加長了,乘客差不多是從江心一直步行到岸上。傍晚下班的人真怕踏上這浮橋,一步一拖,搖搖晃晃,總像走不到盡頭,況且江上的風(fēng)在春天也是冷的。 為什么不把江疏浚一下?為什么不想辦法讓輪渡快一些?為什么江這邊的人非得趕到江那邊去上班?為什么沒有一個全托幼兒園?為什么廠里的麻煩事都攤到了他的頭上?為什么他不能果斷處理好與雅麗的關(guān)系?為什么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印家厚真希望自己也是一個孩子,能有一個負(fù)責(zé)的父親回答他的所有問題。 到家了! 爐火正紅,油在鍋里嗤拉拉響,亂七八糟的小房間里蔥香rou香撲面,暖暖的蒸汽從高壓鍋中悅耳地噴出。mama!兒子高喊一聲,撲進(jìn)母親懷里。印家厚摔掉挎包,踢掉鞋子,倒在床上。老婆遞過一杯溫開水,往他臉上扔了一條濕毛巾。他深深吸吮著毛巾上太陽的氣息和香皂的氣息,久久不動。這難道不是最幸福的時刻?他的家!他的老婆!盡管是憔悴、愛和他扯橫皮的老婆!此刻,花前月下的愛情,精神上微妙的溝通等等遠(yuǎn)遠(yuǎn)離開了這個饑餓困頓的人。 兒子在老婆手里打了個轉(zhuǎn),換上了一身紅底白條運(yùn)動衫,傷口重新扎了繃帶,又恢復(fù)成一個明眸皓齒,雙頰噴紅的小男孩。印家厚感到家里的空氣都是甜的。 飯桌上是紅燒豆腐和氽元湯;還有一盤綠油油的白菜和一碟橙紅透明的五香蘿卜條。兒子單獨吃一碗雞蛋蒸瘦rou。這一切就足夠足夠了啊! 老婆說:吃啊,吃菜哪! 她在婚后一直這么說,印家厚則百聽不厭。這句賢惠的話補(bǔ)償了其它方面的許多不足。 她說:菜真貴,白菜三角一斤。 三角?他應(yīng)道。 全精rou兩塊八哩,不興還價的,為了雷雷,我咬牙買了半斤。 好家伙! 我們這一頓除去煤和佐料錢,凈花三塊三角多。 真不便宜。 喝人的血汗呢! 就是。 議論菜市價格是每天晚飯時候的一個必然內(nèi)容,也是他們夫妻一天不見之后交流的開端。 看印家厚和兒子吃得差不多了,老婆就將剩湯剩菜扣進(jìn)了自己的碗里,移開凳子,拿過一本封面花哨的婦女雜志,攤在膝蓋上邊吃邊看。 美好的時光已經(jīng)過去,輪到印家厚收拾鍋碗了。起先他認(rèn)為吃飯看書是一個惡習(xí),對一個為妻為母的人尤其不合適。老婆抗?fàn)幷f:我做姑娘時就養(yǎng)成了這習(xí)慣,請你不要剝奪我這一點點可憐的嗜好!這樣印家厚不得不承擔(dān)起洗碗的義務(wù)。好在公共衛(wèi)生間洗碗的全是男的,他也就順應(yīng)自然了。 男人們利用洗碗這短暫的時間交流體育動向,時事新聞,種種重要消息,這幾分鐘成了這排房子的男人們的友誼橋梁。今天印家厚在洗碗時聽的消息太不幸了。一個男人說:伙計們,這房要拆了。另有人立刻問:我們住哪兒?答:管你住哪兒!是這個單位的安排,不是的一律滾蛋。問:真的嗎?答:我們單位職工大會宣布的,馬上就來人通知。好幾個人說:這太不公平了!說這話的都是借房子住的人。印家厚也不由自主說了句:是不公平得很。 印家厚頓時沉重起來,臉上沒有了笑意,心里像吊著一塊石頭墜墜的發(fā)慌。他想,這如何是好呢? 他洗碗回來又抄起了拖把,準(zhǔn)備拖了地再洗兒子換下的衣服。他不停地干活,進(jìn)進(jìn)出出,以免和老婆說話泄漏了拆房的事。她半夜還要去上夜班,得早點睡它一覺。暫且讓自己獨自難受吧。 喂,你該睡覺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