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麗以寬容的漠視忍受了姨媽們緊閉嘴唇的不贊成表情。甚至被外祖父叫去訓斥也沒有使她心煩意亂。她想起了莫琳奧哈拉對他的簡慢評語。老僵瓜，她一想到就在內(nèi)心格格地笑了起來。這使她勇氣倍增，所以在他比地離開時，她竟大搖大擺地老到床前，吻了吻他的臉頰。“晚安，外公，”她眉開眼笑他說。

    “老僵瓜，”當她走到過道里時，她又低聲說了一遍。當?shù)貋淼讲妥肋吪c姨媽們塵在一起時，她還在哈哈笑著，她的晚飯馬上端了上來。

    盤子用一個閃閃發(fā)亮的銀質(zhì)盤罩蓋著以使食物保暖。斯佳麗肯定這是不久前才擦拭過的。只要有人對仆人們嚴恤管理，地想，這幢房干擾可以運轉(zhuǎn)得很像樣子，外祖父卻讓他們?yōu)槁犛麨?。這個老僵瓜。

    “什么事這么好笑啊，斯佳麗？”寶蓮冷冰冰地問道。

    “沒什么，寶蓮姨媽?！碑斀芰_姆恭恭敬敬地揭開銀質(zhì)盤罩時，斯佳麗低頭看著堆積如山的食物露了出來。她不禁大高地笑了，她平生頭一遭不覺得肚子餓，因為她已經(jīng)在奧哈拉家吃過盛宴。而她眼前的食物足夠五六個人吃飽。她肯定是把廚娘給唬住了。

    第二天早晨，在圣灰星期三的彌撤上，斯佳麗主姨媽門喜歡坐的包廂席里挨著尤拉莉坐了下來。這個包廂雅致而下引人主目，從旁邊的通道進入而且位于教堂的后部。正當她的膝蓋因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而開始作疼時，她看到了她的堂親們進入了教堂，他們沿著中間的通道一直走到最前面——當然應該這樣，斯佳麗想——占據(jù)了整整兩個包廂。他們是那么魁梧，那么生氣勃勃。而且色彩鮮艷，在紅色玻璃的映照下，杰米幾個兒子的頭看上去就像一團團暖洋洋的爐火，而莫琳和女孩子們頭上的帽下，也遮不住她門那耀眼的紅發(fā)。由于沉醉在羨慕和對昨夜生日晚會的回憶中，斯佳麗竟差一點沒有注意到那些魚貫而入的女修道院的修女們。而她之所以催促姨媽們早一點趕到教堂，就是為的要確定來自查爾斯頓的女院長仍在薩民納。

    是的，她就在那兒。尤拉莉發(fā)狂似地對她低語，命令她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圣壇，可靳佳麗卻毫不理會。她仔細觀察著女院長在走過去時的安詳表情。斯佳麗心想，今天女院長一定會接見她。于是在彌撒進行期間，她便作起了白日夢，幻想著在她使塔拉莊園恢復到原先的輝煌之后她將舉辦的盛大晚會。晚會上將有音樂和舞蹈，就像昨晚一樣，而且晚會將一直延續(xù)，延續(xù)幾天幾夜。

    “斯佳麗！”尤拉莉低聲喝道?！安粶屎吣欠N歌?！?/br>
    斯佳麗對著面前的彌撒書笑了。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哼歌。她不得不承認，低靠背馬車上的佩姬根本不是宗教音樂。

    “我不相信！”斯佳麗說。她暗淡無光的眼睛在沾滿污跡的前額下顯出困惑和委屈的神色，手指像爪子一樣緊緊抓住向尤拉莉借來的念珠。

    老修女以毫無感情的耐心把她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女院長要靜修一整天，作祈禱和齋戒。”她很同情斯佳麗，又加了一句解釋：“今天是圣灰星期三?！?/br>
    “我知道今天是圣灰星期三，”斯佳麗幾乎是在喊叫了。但接著她便管住了自己的舌頭?！罢堔D(zhuǎn)告院長我很失望，”她溫和他說“我明天再來?！?/br>
    她一回到羅比亞爾家，馬上洗了臉。當她走下樓來到起居室時，尤拉莉和寶蓮都明顯地大吃一驚，但她們誰也沒說什么。在斯佳麗發(fā)脾氣的時候，沉默是她們唯一感到可以安全使用的武器。但是當斯佳麗宣布說她要命令仆人把早餐端來時，寶蓮卻壯著膽子說道：“不等今天結(jié)束，你就會后悔的，斯佳麗?！?/br>
    “我想象不出為什么，”斯佳麗回答說。她把下巴一沉。

    聽著寶蓮的解釋，她的下巴慢慢松垂下來。斯佳麗重新皈依宗教還是不久前的事，所以她以為齋戒只是在星期五不吃rou而改為吃魚而已。她因為喜歡吃魚，所以從未反對過這項規(guī)定。但是寶蓮對她講的那一套，她卻極為反感。

    在大齋節(jié)的四十天期間，每天只能吃一餐，而且那一餐還不能吃rou。星期天是例外。雖然仍舊不準吃rou，但卻可以吃三餐。

    “我不相信！”斯佳麗喊道，這已是一個小時內(nèi)的第二次了?！拔覀冊诩依锏臅r候從來沒這樣做過?！?/br>
    “因為那時候你們還是孩子，”寶蓮說，”不過我相信你母親肯定是按規(guī)定守齋的。我不明白為什么她在你們長大后不引導你們遵守大齋節(jié)的教規(guī)，但也許那時候她在鄉(xiāng)下與外界隔絕，沒有神父指引，而且還要抵銷奧哈拉先生的影響?！彼穆曇粼絹碓捷p。

    斯佳麗的眼睛里燃起了戰(zhàn)火?！拔业购芟胫溃闼f的‘奧哈拉先生的影響’究竟是什么意思？”

    寶蓮垂下了眼簾。“大家都知道愛爾蘭人對教規(guī)一向是很隨便的。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他們那地方畢竟是個可憐的文盲國家。”寶蓮虔誠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斯佳麗氣得直跺腳。“我不想再站在這兒聽這些高傲自大的法國勢利話。我爸爸是個好人，他的‘影響’是做人要仁慈、慷慨，而這些你們都一無所知。我還要告訴你們，昨天的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和他的親戚們待在一起，他們個個都是好人。我寧愿受他們的影響，也不愿被你們這些血色蒼白的宗教徒的謹小慎微所左右?！?/br>
    尤拉莉突然大哭起來。斯佳麗滿面怒容地看著她。我看這下她又要抽抽搭搭地哭上半天鼻子了。我真受不了這一套。

    寶蓮大聲地嗚咽起來。斯佳麗轉(zhuǎn)過身去凝視著她。寶蓮是從來不哭的呀。

    斯佳麗無可奈何地注視著那兩顆彎下的、頭發(fā)灰自的頭和佝僂的背，寶蓮看上去是那么瘦弱。

    我的天哪！她走到寶蓮身邊，輕輕撫摸著她微駝的背?！皩Σ黄穑虌?。我說那些話是無意的。”

    事情平息后，尤拉莉提議斯佳麗陪她和寶蓮一起到廣場上去散步。

    “jiejie和我一向認為健身散步對恢復健康大有幫助，”她歡快他說。接著她的嘴又可憐地顫動起來。“它也可以讓你忘記吃東西?！?/br>
    斯佳麗馬上就同意了。她必須離開這幢房子。她確信她可以聞到廚房里炸咸rou的香味。她和兩位姨媽先繞著房前廣場的綠地走了一圈，然后走到不遠處的另一個廣場，在那兒繞了一圈，又走到下一個廣場，隨后又是一個廣場，再一個廣常等到她們要回家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拖著雙腳在走，幾乎和尤拉莉一樣了。她確信自己已經(jīng)穿過或繞過了散布在薩凡納市內(nèi)并各具特色的二十幾座廣場的每一座。她還確信自己已經(jīng)餓得半死，厭倦得只想尖叫了。但至少現(xiàn)在已到了吃飯的時間她不記得過去曾經(jīng)吃過味道如此鮮美的魚。

    吃過飯，尤拉莉和寶蓮上樓小睡，斯佳麗不禁想到：終于解脫了！

    聽她們稍微回憶一下在薩凡納的往事已讓人受不了。聽多了真可以逼得你去殺人。她不安地在這幢大房子里走來走去，不時拿起桌子上的陶瓷和銀器，然后看也不看又把它們放回去。

    為什么女院長這么難以通融？她為什么連見一面都不肯？為什么像她這樣的女人還要掙修一整天，即使在圣灰星期三這樣神圣的日子也不例外？一位女院長的修道肯定已經(jīng)達到了極好的程度，為什么她還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祈禱和齋戒呢？

    齋戒！斯佳麗忙跑回客廳去看掛鐘。不可能才四點鐘吧。而巨還不到呢。離四點還差七分鐘，這樣就得一直等到明天正餐時間才可能有東西吃。不、這可不行。這毫無道理。

    斯佳麗走到拉鈴索處，用力拉了四次?！叭グ涯愕耐馓状┥希彼龑ε軄淼呐宋髡f?！拔覀円鋈ァ！?/br>
    “斯佳麗小姐，我們?yōu)槭裁匆ッ姘昴兀繌N娘說面包店的東西不能吃。家里的面包都是她自己親手烘的?！?/br>
    “我才不管廚娘說什么呢。如果你告訴任何人我們來過這里，我就活剝了你的皮?！?/br>
    斯佳麗在店里吃了兩塊甜餅干和一只午餐小面包。她還把兩包烘烤食物藏在披風下帶回了家，帶到樓上她的房間里。

    在她的梳妝臺中間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封電報。斯佳麗把面包和餅干包丟在地板上，跑過去拿起了電報。

    發(fā)報人的署名是“亨利漢密頓”該死的！她還以為是瑞特拍來的電報，懇求她回家，或通知她他正在來接她的途中呢！斯佳麗氣憤地把輕而薄的電報紙揉成一團。

    過了一會她又將它攤平。最好還是看看亨利伯伯說了些什么。在她看電報的時候，她開始笑了。

    來電悉。收到你夫巨額銀行匯票。瑞特要我告之你的下落。

    何故？信隨后。亨利漢密頓

    這么說，瑞特是在找她羅。果然不出她之所料。哈！她來薩凡納完全正確。她希望亨利伯伯當時馬上告訴了瑞特，而且是發(fā)的電報，不是寫的信。也許此時此刻他也像她一樣正在看電報呢！

    斯佳麗把電報貼在胸口，一邊哼著華爾茲舞曲一邊在房間里翩翩起舞。他現(xiàn)在也許正在來這兒的途中。從查爾斯頓開來的火車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到。她跑到鏡子前持平頭發(fā)，捏捏面頰讓它們顯出一點紅暈。她要不要換衣服呢？不，瑞特會注意到的，這會使他以為她整天什么個都不做，只是在等他。她又在頸窩和太陽xue處擦上花露水。好啦。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她看到她的眼睛正在發(fā)出綠光，像一只四處覓食的貓的眼睛一樣。她要記住把眼睫毛垂下蓋住它們。她把一張凳子拿到窗邊，在一個被窗簾遮住而仍能看到外面的地方坐了下來。

    一個鐘頭之后，瑞特還沒有來。斯佳麗從面包袋里拿出一只面包，用她小小的白牙咬了一口。大齋節(jié)的這些多真討厭！連吃面包也得躲在房間里，而且還沒有牛油。當她走下樓去時，她的心情極為不佳。

    而杰羅姆正好端著她外公的晚餐盤走過來！光憑這點就足以使她改信胡格諾教派或者像她外公一樣加入長老會。

    斯佳麗在過道上攔住杰羅姆?！斑@盤東西看上去糟透了，”她說。

    “端回廚房去，在馬鈴薯泥上放些大塊的牛油。再在盤子里放上一大片火腿，我知道你們在廚房里有一條火腿，我看見它掛在食品室里的。再加一罐奶油澆那只布叮還要再來一小碗草毒醬。”

    “羅比亞爾先生咬不動火腿。他的醫(yī)生說他不能吃甜食，也不能吃牛油和奶油?！?/br>
    “醫(yī)生也沒有要他餓死呀！馬上照我的話去做?！?/br>
    斯佳麗怒目注視著杰羅姆直挺挺的背脊，直到他走下樓梯?！皼]有人應該挨餓，”她說?！敖^對不該?！彼男那橥蝗话l(fā)生了變化，她又格格地笑了起來。“就是老僵瓜也不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