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需要一個廚子，”費茨帕特里克太太說“我烹飪工夫不大高明。”

    “我也是，”斯佳麗說，費茨帕特里克太太直盯著她看。“我烹飪工夫也不大高明。”斯佳麗急忙說道。不論科拉姆怎么夸她，斯佳麗總認(rèn)為自己不會喜歡這個女人。當(dāng)我問起她的名字時，她竟馬上接口說“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她明知我問的是她的名字，我從不叫下人“太太”埃“先生”阿或“小姐”的。不過我也從來沒雇用過白種下人。凱思琳和布莉荻雖然服侍過我，但她們是我的堂妹。幸虧費茨帕特里克太太跟我沒有親戚關(guān)系。

    費茨帕特里克太太是個高個子，至少高出斯佳麗半個頭，體形適中，不胖不瘦；看起來像棵樹一樣穩(wěn)重，年紀(jì)很難說個準(zhǔn)。皮膚完美無瑕，和大部分愛爾蘭女人的皮膚一樣，因空氣常年濕潤的關(guān)系，像敷了一層厚厚的乳脂。雙頰的顏色甚是奇特，像一抹深玫瑰紅，而不是一片粉紅。長著一個莊稼人的粗鼻子，鼻骨突出，嘴唇薄薄如線。最特別又驚人的是她那兩道纖細(xì)的烏眉，在藍(lán)眼睛上方拱成兩道完美的細(xì)線，與雪白的頭發(fā)形成強(qiáng)烈的對比。她穿著樸素的灰色長袍，衣領(lǐng)、袖口都是素面白麻；強(qiáng)壯、能干的手交疊在膝上。斯佳麗真想掩藏自己的一雙粗手，費茨帕特里克太太的手細(xì)細(xì)嫩嫩的，指甲短平，指甲面白如完美的半月。

    她的愛爾蘭腔帶有英國調(diào)，雖然省略了輔音，少點兒韻味，但仍輕柔悅耳。

    看得出來她是個辦事認(rèn)真的人，斯佳麗心想，這樣一想她倒覺得輕松多了。她應(yīng)付得了一個女強(qiáng)人，不管她喜不喜歡這個女人。

    “我有把握，你會對我的服務(wù)感到滿意，奧哈拉太太。”費茨帕特里克太太說。毫無疑問的，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對她所說所做的一切，無不信心十足。這令斯佳麗大感不悅，這個女人是來向她挑戰(zhàn)的還是怎么的？她什么事都想管嗎？

    費茨帕特里克太太仍兀自說下去?！拔液芨吲d認(rèn)識你，為你工作，能夠擔(dān)任奧哈拉族長的管家是我莫大的榮幸?！?/br>
    她是什么意思？

    那兩道烏眉拱了起來?！澳悴恢绬?？大家都是這么叫的？”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咧大薄唇，露齒微笑?！霸谖覀冞@個時代，沒有一個女人像你這樣能干，或許也是幾百年來頭一遭。他們都稱你奧哈拉族長，是奧哈拉氏家族各宗各系的領(lǐng)袖。在偉大君王時代，每個家族都有一個領(lǐng)袖、代表及勇士。你的祖先中也出現(xiàn)過奧哈拉族長，代表奧哈拉家族的英勇和驕傲。如今這個榮譽(yù)有幸落在你身上。”

    “我不懂。我得做些什么？”

    “你已經(jīng)做了。你獲得眾人的尊重、敬仰、信任和推崇。這個頭銜是頒授的，不是繼承來的。你只要繼續(xù)保持你的本色就行了，你就是奧哈拉族長?！?/br>
    “我想我需要一杯茶?！彼辜邀悷o力他說。她不明白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在說什么，她在開玩笑？還是調(diào)侃？不！她看得出這個女人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皧W哈拉族長”？斯佳麗在心中默念。奧哈拉族長。

    聽起來像鼓聲，像深沉的、隱藏的、秘密的、原始的情感在她體內(nèi)燃燒。

    奧哈拉族長。疲憊的眼睛燃起亮光，綠眼睛像著火的翡翠般閃耀。奧哈拉族長。

    明天，不，應(yīng)該是下半輩子的每一天，我都得把這稱呼拿出來咀嚼玩味一番。哦，現(xiàn)在的感覺是如此不同，如此強(qiáng)烈?！袄^續(xù)保持你的本色”那又是什么意思？奧哈拉族長。

    “你的茶來了，奧哈拉太太?！?/br>
    “謝謝你，費茨帕特里克太太?！边@個中年婦女深具威脅性的自信，現(xiàn)在變得令人欣賞，不再惹人生氣了。斯佳麗接過杯子，巡視對方的眼睛?！罢埬阕聛砼阄液缺瑁彼f“我們需要談?wù)務(wù)覐N子和其他的事情。我們只有六個星期，卻有做不完的工作?！?/br>
    斯佳麗從未踏進(jìn)過大公館。費茨帕特里克太太更不用說，但卻極力掩飾驚訝與好奇。她雖為一個顯赫的家族工作，在一家非常大的公館當(dāng)管家，然而它跟巴利哈拉宏偉的大公館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她替斯佳麗將那把巨大的、生銹的銅鑰匙插進(jìn)那個生銹的大鎖里，轉(zhuǎn)動一下，再用身體頂開門?！坝忻刮?，”那股怪味撲鼻而來，她說。“至少需要一大批女人，拿桶子刷子來大掃除。我們先去廚房瞧一瞧。公館里沒有一流的廚房，是用不到好廚子的。這部分先擱著慢一步辦，也不要去管脫落的壁紙和地上的動物糞便，廚子不會來看這些房間的。”

    弧圖形的柱廊連接主樓和兩翼宏大的建筑。她們先順著柱廊向東翼走，走到屋角一個大房間，有許多扇門連接內(nèi)廊，通進(jìn)各個房間，還有一座樓梯，通往更多的房間?！澳憧梢宰屇愕目偣苁略谶@兒辦公，”她們回到大房間時，費茨帕特里克太太說?！捌渌块g可用作下人的房間和貯藏室?？偣苁虏荒茏≡诖蠊^里，你得在鎮(zhèn)上給他找一棟大房子，以配合他的地產(chǎn)管理人身份。這一間顯然是地產(chǎn)辦公室。”

    斯佳麗沒有馬上作答！她正在心里籌劃著這間辦公室?！皢紊砜腿恕倍甲≡卩嚹獱柎a頭農(nóng)場側(cè)翼的房間，瑞特曾經(jīng)這么說過。得了，她不打算為單身客人或其他客人準(zhǔn)備太多的客房。但是一定要有一間辦公室，就像瑞特的一樣。她要叫木匠做一張比瑞特辦公桌大一倍的桌子，把地產(chǎn)圖釘在墻上，也要像他一樣看著窗外。不過她看的將是巴利哈拉整齊的石墻，而不是燒黑的磚塊；她擁有的是一大片麥田，而不是一大堆花叢。

    “我就是巴利哈拉的總管事，費茨帕特里克太太，我不要讓陌生人管理我的土地?！?/br>
    “不是我存心對你無禮，奧哈拉太太，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管理是全天候的工作，不僅要留意倉儲及供需問題，還得聽人訴苦，解決工人、農(nóng)人、鎮(zhèn)民之間的糾紛。”

    “這我來辦。就在穿堂上擺幾張長椅，每個月第一個禮拜天彌撒結(jié)束后，我就在那兒為大家解決問題?！彼辜邀悎远ǖ谋砬榫嫠阈锠庌q。

    “還有，費茨帕特里克太太，不準(zhǔn)設(shè)吐煙渣的痰盂，聽清楚了沒有？”

    費茨帕特里克太太點點頭，雖然她從沒聽過那種玩意兒。在愛爾蘭，煙草是填在煙斗中抽的，不是用來嚼的。

    “很好，”斯佳麗說?！拔覀冞@就去瞧瞧你最關(guān)心的廚房，一定在另一邊。”

    “這么多路你走得動嗎？”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問。

    “走不動也得走，該做的事，就得做完?！彼辜邀愓f。對她的腳和背部來說，走路的確是一件痛苦的事，但還是得走。房子的情況令她吃驚，六個星期怎么可能整理得完？總之，非得如期完成不可！孩子一定要在大公館里出生。

    “好極了！”這是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對廚房的評語。幽深的房間有兩層樓高，屋頂?shù)奶齑耙呀?jīng)破了。斯佳麗心想，她見識過的舞廳，最大的也不及它的一半。對面有個幾乎占了整堵墻的大煙囪。每一側(cè)都有門通往北邊那間有石槽的洗滌室和南邊一間空房。“很好，廚子可以睡在這里。而那——”費茨帕特里克太太往上一指“是我所見過最明智的安排?！痹趶N房墻上二樓的高度上，有一道圍有欄桿的廊道?！皬N子房間和洗滌室上面的房間是我的。廚房女傭和廚子永遠(yuǎn)不會摸清我什么時候在監(jiān)視他們。這樣才會隨時保持警覺。那道走廊一定跟正屋二樓相連，你也可以隨時過來監(jiān)督底下廚房的動靜。準(zhǔn)保他們不敢偷懶。”

    “為什么不直接進(jìn)廚房察看？”

    “因為那樣的話，他們就會放下手邊的工作，向你屈膝行禮，聽候吩咐，把菜都燒糊了?！?/br>
    “費茨帕特里克太太，你不斷提到‘他們’、女傭。那廚子做什么呢？

    我原以為只要雇個女人就可以了?！?/br>
    費茨帕特里克太太指指寬敞的地板、墻壁和窗戶。“一個女人做不了這些事。再能干的女人也不敢試。我想去看看貯藏室、洗衣室，順便再去地下室。你要下去嗎？”

    “不了。我怕那些味道，想到外面去坐坐，休息一會兒?！彼辜邀惔蜷_一扇門，眼前出現(xiàn)一片長滿雜草的花園，她又退回廚房。另一道門則通往柱廊。她彎身坐在鋪磚地板上，背靠柱子。一股nongnong的倦意猛然襲來。她壓根兒沒料到這房子需要整修的地方竟然這么多。從外面看來，還以為它完整無損呢！

    肚中胎兒在踢她，她心不在焉地將他的小腳或任何可能的部位按回去?！昂?！寶貝，”她喃喃道“你對別人稱你媽‘奧哈拉族長’有什么感想？我希望你牢牢記著這點。我當(dāng)之無愧?！彼辜邀愰]上眼睛，獨自享受這分榮耀。

    費茨帕特里克太太一面拍拭衣服上的蜘蛛網(wǎng)，一面走出來。“行了?！彼喢鞫笠卣f?！艾F(xiàn)在我們需要的是飽餐一頓，我們到酒館去?！?/br>
    “酒館？沒有陪伴的淑女是不能去酒館的?！?/br>
    費茨帕特里克太太笑道：“那是你的酒館啊，奧哈拉太太，你高興什么時候去都可以去，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是奧哈拉族長?！?/br>
    斯佳麗反復(fù)咀嚼她的話。這里不是查爾斯頓，也不是亞特蘭大。

    去酒館有何不可？那地方的地板有一半不都是她釘?shù)膯?？大家不是都說酒館老板娘肯尼迪太太做的rou餅，酥得入口即溶嗎？

    現(xiàn)在常常下雨，不是短暫的陣雨，也不是斯佳麗已經(jīng)習(xí)慣的那種蒙蒙細(xì)雨，而是一下三四個小時的真正傾盆大雨。農(nóng)場工人在剛清理好的田里播撒斯佳麗買回來的一車車肥料時，總是抱怨土壤緊裹雙腳。

    可是斯佳麗天天還強(qiáng)迫自己走路去大公館監(jiān)督工作進(jìn)度，因為沒鋪石子的車道上一層爛泥，墊著她浮腫的雙腳她感到舒服極了。她干脆連靴子也不穿了，只在前門里邊準(zhǔn)備一桶清水，一進(jìn)門就沖洗雙腳?？评房戳舜笮??！澳阌鷣碛鷲蹱柼m化了，斯佳麗親愛的，是不是跟凱思琳學(xué)的？”

    “我是跟堂兄們學(xué)的，他們從田里回來時，總是用水洗去腳上的泥。

    我想他們可能是怕踩臟弄得干干凈凈的地板，惹凱思琳生氣?！?/br>
    “一點也不對。那是因為世世代代的愛爾蘭人都這么做，女人也一樣。你在潑水的時候，有沒有大喊‘西泉’？”

    “別傻了！當(dāng)然沒有。我也沒有每天晚上在門口擺一碗牛奶。我不相信我會把水潑濕什么小精靈，也不會供小精靈吃晚飯。那樣做簡直幼稚迷信。”

    “你這么說了。總有一天小妖怪會來找你算帳?！笨评肪o張地打量她的床底下，又翻了翻枕頭。

    斯佳麗苦笑道：“好吧！我上當(dāng)了，科拉姆。小妖怪是什么東西？

    我想是小妖精的隔房堂弟吧?！?/br>
    “小妖精聽到你這話不氣得發(fā)抖才怪呢。小妖怪是可怕、邪惡、狡猾的怪物。他能在一瞬間讓你的面霜凍結(jié)，或者讓你自己的梳子把你的頭發(fā)弄得一團(tuán)糟。”

    “或是讓我的腳踝發(fā)腫，我猜。那跟我經(jīng)歷過的惡毒事不相上下。”

    “可憐的羔羊。還要多久？”

    “大約三星期左右，我已經(jīng)交代費茨帕特里克太太替我清理出一個房間，訂購一張床?！?/br>
    “她還幫得上忙吧，斯佳麗？”

    她不得不承認(rèn)，費茨帕特里克太太的確是個好幫手。費茨帕特里克太太不因她的職位而作威作福，反而律已甚嚴(yán)。斯佳麗經(jīng)?？吹剿趶N房對廚房女傭親身示范刷洗石地板和石槽。

    “可是，科拉姆，她花錢像潑水一樣。為了讓好廚子愿意來干活，廚房招了三個女傭來幫忙，又花了近一百英鎊買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爐子、各種爐具、烘爐和熱水爐。而光是請人去火車站運那個東西來，就花了十英鎊多。為了怕廚子不喜歡用爐灶，還特地讓鐵匠定制各種活動吊鉤、炙叉和壁爐用的鐵鉤。廚子所受的恩寵比女王還多呢?！?/br>
    “可他也比女王能干多了。等你在飯廳坐下來吃一頓最可口的美食，就會明白這錢花得值得。”

    “這話是你說的。能吃到肯尼迪太太的rou餅，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昨晚我吃了三塊，一塊給我自己，兩塊給我肚里的大象。哦！等這一切結(jié)束，我就可以快快樂樂過日子了科拉姆？”他有些心不在焉，斯佳麗覺得跟他相處不再像以前那樣自在了，不過她還是得問問他。“你聽說過人家叫我奧哈拉族長嗎？”

    他過去以她為榮，現(xiàn)在更以她為傲，他認(rèn)為她當(dāng)之無愧?！澳闶莻€了不起的女人，斯佳麗奧哈拉。凡是認(rèn)識你的人，沒有一個不這么想的。你非但經(jīng)受了一般弱女子無法承受，甚至男人也無法承受的打擊。

    而且也從不叫苦乞憐?！笨评仿冻鲆粋€淘氣的笑容?！澳闼龅氖乱蚕袷瞧孥E一般，讓所有這些愛爾蘭人得以繼續(xù)干他們的本行。還當(dāng)著英國軍官的面吐唾沫，嘿，聽說你還把一個站在百步外的軍官嚇得眼睛看不見了呢！”

    “事實不是那樣！”

    “為什么偏要用事實去抹殺一則精彩故事呢？第一個稱你奧哈拉族長的人就是老丹尼爾，他當(dāng)時也在?！崩系つ釥?？斯佳麗高興得漲紅了臉。

    “再過不久，村里的人就會爭相把你說成是愛爾蘭傳奇英雄芬恩麥庫爾鬼魂的化身，本地有你在會日漸繁榮?！笨评份p松的語調(diào)突然轉(zhuǎn)為凝重。“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斯佳麗。別瞧不起人們的信仰，那對他們是最大的侮辱。”

    “我從來不這樣做！雖然教堂的弗林神父總是一臉瞌睡模樣，我仍舊每個禮拜天都去望彌撒。”

    “我說的不是教會。我指的是小精靈和小妖怪。你讓大伙兒眾koujiao贊的英勇行徑之一，就是進(jìn)駐傳說中有年輕領(lǐng)主鬼魂經(jīng)常出沒的奧哈拉家租地?！?/br>
    “你就不能正經(jīng)一點?！?/br>
    “我是很正經(jīng)。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愛爾蘭人相信。

    倘使你嘲笑他們迷信，就等于是在羞辱他們?！?/br>
    盡管荒唐，斯佳麗還是能明白科拉姆的苦口婆心。“我不會多嘴多舌，不會嘲笑他們，只有在你面前說說。不過我也不會在提水沖腳時大叫大嚷?！?/br>
    “那倒沒有必要。他們說你這么受人尊敬，是你講起話來輕聲細(xì)氣。

    斯佳麗大笑不止，不慎震動胎兒，被狠狠踢了一下。“都是你不好！

    科拉姆。害我的肚子被踢得青一塊、紫一塊。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值得的。自從你離開之后，我還沒笑得那么痛快呢。你會待一陣子吧！”

    “當(dāng)然。我要成為第一個看到你這個大象孩子出世的人。希望你能讓我當(dāng)他的教父?！?/br>
    “你愿意嗎？我正指望你替這男孩，或女該，或雙胞胎施洗呢！”

    科拉姆的笑容消失了?！斑@件事我辦不了，斯佳麗親愛的。你要我做什么事都行，哪怕你要我替你摘下月亮給孩子玩也行?？晌也粓?zhí)行圣禮。”

    “到底為什么不？那是你的職責(zé)??！”“不，斯佳麗，那應(yīng)該是教區(qū)神父、或主教、或大主教的職責(zé)。我是傳道的神父，負(fù)責(zé)解救受苦的可憐人。我不負(fù)責(zé)執(zhí)行圣禮?！?/br>
    “你可以破例?！?/br>
    “萬萬不可。除非我不想再當(dāng)神父、解救世人。不過如果你請我做教父，我可以做個最好的教父。而且我會盡力留神不讓弗林神父把小嬰兒抱溜手，摔到地上。將來我會滔滔不絕地教他教義問答，他聽了還以為自己是在學(xué)順口溜呢！請我做教父吧，斯佳麗，否則我的心要碎了?！?/br>
    “我當(dāng)然會請你的?！?/br>
    “那我這一趟總算沒白來。現(xiàn)在我可以到一戶人家去討一餐加鹽的飯菜了?！?/br>
    “那就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等雨停了再去探望奶奶和凱思琳。

    博因河漲得太高，幾乎沒法涉水過河了?！?/br>
    “再請求你一件事，我保證就不再煩你了。星期六晚上關(guān)緊門窗，拉上簾子，待在屋里，千萬別出門。那天是萬圣節(jié)前夕，愛爾蘭人相信創(chuàng)世以來的所有小精靈都會出來。腋下挾著腦袋的小妖怪、鬼魁、幽靈和一切奇形怪狀的東西也全出籠了。入境隨俗總沒錯，你得把自己藏好，免得看見他們。你也別吃肯尼迪太太的rou過了。自己煮幾個蛋算了！如果你想當(dāng)個道地的愛爾蘭人，就倒杯威士忌，摻著黑啤酒喝。”

    “真是活見鬼！不過我會照你的話做就是。你為什么不過來跟我作伴？”

    “跟你這么個迷人的姑娘通宵相處？我的圣職就保不住了。”

    斯佳麗對他吐了吐舌頭。迷人，真是的！現(xiàn)在這副樣子也許只有大象才說迷人吧。

    馬車蹚過淺灘時，搖晃得相當(dāng)厲害，她當(dāng)下決定不能在丹尼爾家逗留太久?？匆娔棠桃桓被杌栌哪?，斯佳麗便沒坐下?！拔抑皇琼樎愤^來看看，不打擾你睡覺了，奶奶。”

    “那么，過來親我一下，小斯佳麗。你確實是個可愛的姑娘?！彼辜邀愝p輕抱著那硬朗的瘦小身軀，在蒼老皺折的面頰上結(jié)結(jié)實實親了一親。沒親完，老***下巴已經(jīng)耷拉在胸前了。

    “凱思琳，我不能待太久，河里的水位愈漲愈高。如果想等到水退，到時我的身子可能就擠不進(jìn)馬車了。你有沒有見過這么巨大的胎兒？”

    “有，我見過，不過你不會想聽的。根據(jù)我的觀察，每個做母親的眼里都只見到自己的小孩。你連留下來吃點東西、喝杯茶的工夫都沒有嗎？”

    “應(yīng)該是沒有，不過我可以停留一會兒。我可以坐丹尼爾的椅子嗎？他的椅子最大?！?/br>
    “當(dāng)然，丹尼爾對我們就沒有像對你那么親切?！?/br>
    奧哈拉族長，斯佳麗心想。這個稱號要比茶和爐火更讓她感到溫暖。

    “你有沒有時間去看奶奶，斯佳麗？”凱思琳拿張板凳擺在丹尼爾的椅子旁邊，上面放了茶和糕點。

    “我剛剛?cè)ミ^了。這會兒她在睡覺了?！?/br>
    “那就好。如果沒能跟你道別，她一定死不瞑目的。她自知不久于人世，已經(jīng)把百寶箱里的壽衣拿出來了?！?/br>
    斯佳麗不敢置信地盯著凱思琳平靜的臉龐。她怎能在說出這種話時，口氣仍像聊天氣或閑話家常一般輕松平常？還若無其事地喝茶吃糕餅。

    “我們首先祈禱老天幫忙，千萬不要在這幾天下雨，”凱思琳繼續(xù)說?！胺駝t路上的泥濘太深，會給送葬的人造成極大不便。不過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彼⒁獾剿辜邀愺@恐與誤會的表情。

    “我們都會懷念她的，斯佳麗，但是她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像老奶奶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大限幾時會到。茶涼了，我替你換一杯吧?！?/br>
    斯佳麗接過杯子放到茶碟上，弄出喀喇喀喇的聲響。“我真的不能再多待了，凱思琳，等一下還得蹚過淺灘，我得走了。”

    “陣痛來的時候，你會捎個信給我嗎？我很樂意陪伴你?！?/br>
    “我會的，謝謝。麻煩你扶我上馬車好嗎？”

    “你吃點糕餅再走好嗎？我隨時可以扶你上車?！?/br>
    “不！不！謝謝你，真的！我很擔(dān)心河水暴漲會回不去?！?/br>
    我被煩得快發(fā)瘋了！斯佳麗駕車離開時心想?？评氛f的沒錯，愛爾蘭全是幽靈的狂熱信徒。奶奶竟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自己的壽衣，還有誰和凱思琳抱同樣想法？天知道鬼怪在萬圣節(jié)前夕出來干什么。我得把門窗鎖緊、釘死，想到那些東西，就令人心里直發(fā)毛。

    在過淺灘時，小馬有一會兒走得踉踉蹌蹌，把斯佳麗嚇壞了。

    不如面對現(xiàn)實，在小孩出生之前，再也不出門了。早知如此，真該留下來吃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