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不太開心的臉，從早到晚冷了一天，突然豐富起來。

    好久好久沒回到這場夢里。

    認(rèn)識葉漫舟的第四年九個月零五天，也是喜歡葉漫舟的第四年九個月零五天。

    游承靜又回到了那傻小子某一天的晚上，這一晚上和他五年里許許多多的晚上沒什么兩樣，花一整個白天從葉漫舟那里算計一點入不敷出的愛意，再花一整個晚上的時間慢慢消化，慢慢傻樂，特別值得。

    今天兩人練舞時被老師罵了，雙雙留下來加練。葉漫舟跟他說，mama的，等咱們以后出道就不用遭這罪了。

    游承靜問，咱們什么時候能出道啊。

    葉漫舟說，快了。

    游承靜又問，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啊。

    葉漫舟說，我就是知道。

    他說那句話時超有魄力，超有氣勢，游承靜于是超級喜歡。

    那會真的還挺愛他，愛得雖有賊心，卻沒賊膽。奈何賊膽一年里也總有那么幾天一反常態(tài)。譬如前一陣在食堂，葉漫舟順手把他唇邊一粒米捏掉后，又若無其事地嚼進(jìn)嘴里，此舉直接讓游承靜的賊膽呈現(xiàn)宇宙級大爆炸——

    鐵一樣的事實一，葉漫舟有嚴(yán)重潔癖。

    鐵一樣的事實二，葉漫舟對他一點也不嫌棄。

    鐵一樣的事實三是什么，游承靜想都不敢想。

    然后游承靜就安分不下去了，只想破格干點啥，今晚必須干點啥，首先想越界，其次想踩雷，然后想he......最后就不想了，再想就太高瞻遠(yuǎn)矚了他害羞。

    葉漫舟還在隔壁浴室沖澡，他在床上給自己排練踩雷預(yù)備戰(zhàn)，首先，跟葉漫舟坐一起，其次，跟葉漫舟臉對臉，最后，張嘴拋出那句話：愿意處么？

    此句乃游承靜精心準(zhǔn)備，進(jìn)可攻退可守，短小精湛又不失深刻，旨在殺他個措手不及，殺他個無處遁形，殺他個殺人不眨眼——殺不了就說自己看電影學(xué)的，裝他丫的蒜。

    實戰(zhàn)演習(xí)卻強(qiáng)差人意，就這簡單四個字，他老能成吞成個單調(diào)遞減，說到“愿”還湊合，說到“意”面部表情就開始輕微抽搐，說到“處”字他舌頭就開始徹底打結(jié)，最后連個語氣詞都在嘴里銷聲匿跡了，可把他愁壞。

    這可不行，沒給敵方戰(zhàn)敗，先被自己的舌頭打敗了。

    游承靜在床上天人交戰(zhàn)了半天，努力想象對面是剛美人出浴的葉漫舟，肺腑深呼吸，一二三一二三，葉漫舟坐好了，葉漫舟擦頭發(fā)，葉漫舟帥死了，葉漫舟說你干嘛老盯我看？

    感覺來了。游承靜喘兩口氣：“愿——意——”

    太過入迷，都沒察覺，他的嘴和幾步之外那扇門一起打開了——

    “——愿意處么？”

    熱氣騰騰的人剛走出浴室，驀然愣在原地。兩人面面相覷。

    滴答，滴答，水滴順著葉漫舟的額發(fā)輕輕落下。

    游承靜躺車?yán)飮槼鲆簧砝浜梗秀遍g想起自己這是在夢里，這糟心事都他媽過去好多年了。

    他放心了，打了個哈欠迷糊眼，半夢半醒間，脖頸下有團(tuán)軟軟的在一起一伏。游承靜心想他這枕頭怪好的，有溫度，會呼吸，高端又靈動。

    雖然小程助理一向?qū)λ敲促N心，但是一直睡人腿肚還蠻不好意思。游承靜睡眼惺忪地動了動，聽到一個聲音低低地落了下來。

    “愿意?！?/br>
    游承靜匪夷所思，心想這怎么的，還在夢里么？

    他迷覷眼，模糊糊的視野里，只見葉漫舟正俯在他臉邊，嘴唇微微翕動，瞎嘀咕什么呢？

    游承靜側(cè)側(cè)耳，還認(rèn)真聽了一下。

    葉漫舟就低低頭，更認(rèn)真說了一下：

    “我愿意。”

    游承靜一臉神游，和他對視好幾秒，默默閉上眼。

    什么噩夢，還挺黑色幽默。

    ......

    三秒后，他猛地睜大眼睛。

    第2章

    也曾和那雙眼睛狹路相逢。

    十年前，初次謀面，那人眼睛里的一切細(xì)節(jié)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你，很不高興見到你。

    十年后，還是面前這么一雙眼睛，這么混不吝地一耷拉，視線掉得東一把西一把，永遠(yuǎn)在走神，永遠(yuǎn)在不尊重人，永遠(yuǎn)的笑不在調(diào)上。

    游承靜眼珠子眨巴一下，再眨巴一下，如果目光有力度，他肯定都要撅得這人臉上一道一道的，仿佛只恨不能把自己眨巴回夢里。

    奈何夢里那頭也挺造孽，這鳥人簡直不給自己留活路。

    “嗨?！?/br>
    葉漫舟往他笑了一下，那個絕非善茬的笑讓游承靜一秒回到青春期了。他悍然坐直，而后冷不丁一趔趄——絕望地看著自己往對方胸口倒過去。歇菜太久，腿麻。

    葉漫舟扶住他，“靜，這么熱情?！?/br>
    游承靜全身一麻，猛地把他推開。

    “你？”

    “我？”

    “你在這干什么？”

    “給你當(dāng)枕頭唄。”

    葉漫舟說著往他一笑，還是那么欠，臭德行簡直一點沒變。他感覺自己又快應(yīng)激了。

    游承靜忽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往車內(nèi)定睛一看，當(dāng)場石化。

    奶奶個腿，上錯車了。

    車正穿風(fēng)破道地開著在，游承靜扶額捂臉。

    “葉漫舟。”

    “哎?！?/br>
    “為什么不鎖車？”

    “忘了鎖。”

    “當(dāng)我空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