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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飄(亂世佳人)在線閱讀 - 第六章

第六章

看大家談得越來越熱火,也不發(fā)一言。他那兩片紅紅的嘴唇在修剪得很短的黑髭須底下往下彎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閃爍著取樂和輕蔑的光芒——這種輕蔑就像是在聽小孩子爭吵似的。多么令人不快的微笑呀,思嘉心想。他靜靜地聽著,直到斯圖爾特塔爾頓抖著滿頭紅發(fā)、瞪著一雙火爆眼睛又一次重申:“怎么,我們只消一個月就能干掉他們!紳士們總是會戰(zhàn)勝暴徒的。一個月——喏,一個戰(zhàn)役——”“先生們,"瑞德巴特勒用一種查爾斯頓人的死板而慢悠悠的聲調(diào)說,仍然靠大樹站在那兒,兩手照舊插在褲兜里,"讓我說一句好嗎?”他的態(tài)度也像他的眼睛那樣流露著輕蔑的神情,這種輕蔑帶有過分客氣的味道,這就使那些先生們自己的態(tài)度顯得滑稽可笑了。

    人群向他轉(zhuǎn)過身來,并且給他以一個局外人總該受到的禮遇。

    “你們有沒有人想過,先生們,在梅森一狄克林線以南沒有一家大炮工廠?有沒有想過,在南方,鑄鐵廠那么少?或者木材廠、棉紡廠和制革廠?你們是否想過我們連一艘戰(zhàn)艦也沒有,而北方佬能夠在一星期之內(nèi)把我們的港口封鎖起來,使我們無法把棉花遠銷到國外去?不過——當然啦——先生們是想到了這些情況的?!薄霸趺矗堰@些小伙子們都看成傻瓜了!"思嘉大惡地想道,氣得臉都紅了。

    顯然,當時產(chǎn)生這種想法的人并不只她一個,因為有好幾個男孩子已翹起下巴,顯得很不服氣。約翰威爾克斯看似無意但卻迅速地回到了發(fā)言人旁邊的位置上,仿佛是想向所有在場的人著重指出這個人是他的座上客,并且提醒他們這里還有女賓呢。

    “我們大多數(shù)南方人的麻煩是,我們既沒有多到外面去走走,也沒有從旅行中汲取足夠的知識。好在,當然嘍,諸位先生都是慣于旅游的。不過,你們看到了些什么呢?歐洲、紐約和費城,當然女士們還到過薩拉托加。"(他向涼亭里的那一群微微鞠躬)"你們看見旅館、博物館、舞會和賭常然后你們回來,相信世界上再沒有像南部這樣好地方了。"他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仿佛知道所有在場的人都明白他不再住在查爾斯頓的理由,但即使明白了他也毫不在乎。"我見過許多你們沒有見過的東西。成千上萬為了吃的和幾個美元而樂意替北方佬打仗的外國移民、工人、鑄鐵廠、造船廠、鐵礦和煤礦——一切我們所沒有的東西。怎么,我們有的只是棉花、奴隸和傲慢。他們會在一個月內(nèi)把我們干掉。"接著是一個緊張的片刻,全場沉默。瑞德巴特勒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塊精美的亞麻布手絹,悠閑自在地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這時人群中發(fā)出一陣不祥的低語聲,同時從涼亭里傳來了像剛剛被驚憂的一窩蜂發(fā)出的那種嗡嗡聲。思嘉雖然感到那股憤怒的熱血仍在自己臉上發(fā)脹,可是她心里卻有某種無名的意識引起她思索,她覺得這個人所說的話畢竟是有道理,聽起來就像是常識那樣。不是嗎,她還從來沒見過一個工廠,也不曾認識一個見過工廠的人呢。然而,盡管這是事實,可他到底不是個宜于發(fā)表這種談話的上等人,何況是在誰都高高興興的聚會上呢。

    斯圖爾特塔爾頓蹙著眉頭走上前來,后面緊跟著布倫特。當然,塔爾頓家這對孿生兄弟是頗有禮貌的,盡管自己實在被激怒了。他們也不想在一次大野宴上鬧起來,女士們也全都一樣,她們興奮而愉快,因為很少看見這樣爭吵的場面。她們通常只能從一個三傳手那里聽到這種事呢。

    “先生,"斯圖爾特氣沖沖地說,"你這是什么意思?"瑞德用客氣而略帶嘲笑的眼光瞧著他。

    “我的意思是,"他答道,"像拿破侖——你大概聽說過他的名字吧?——像拿破侖有一次說的,'上帝站在最強的軍隊一邊!'"接著他向約翰威爾克斯轉(zhuǎn)過身去,用客氣而真誠的態(tài)度說:“你答應(yīng)過讓我看看你的藏書室,先生。能不能允許我現(xiàn)在就去看看?我怕我必須在下午早一點的時候回瓊斯博羅去,那邊有點小事要辦。"他又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人群,喀嚓一聲并擾腳跟,像個舞蹈師那樣鞠了一躬,這一躬對于一個像他這樣氣宇軒昂的人來說顯得很是得體,同時又相當鹵莽,像迎面抽了一鞭子似的。

    然后他同約翰威爾克斯橫過草地,那黑發(fā)蓬松的頭昂然高舉,一路上發(fā)出的令人不舒服的笑聲隨風(fēng)飄回來,落到餐桌周圍的人群里。

    人群像嚇了一跳似的沉默了好一會,然后才再一次爆發(fā)出嗡嗡的議論聲。涼亭里的英迪亞從座位上疲憊地站起身來,向怒氣沖沖的斯圖爾特走去。思嘉聽不見她說些什么,但是從她仰望斯圖爾特面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像是良心譴責(zé)的意味。媚蘭正是用這種表示自己屬于對方的眼光看艾希禮的,只不過斯圖爾特沒有發(fā)覺就是了。所以說,英迪亞真的在愛他呢。思嘉這時想起,如果在去年那次政治講演會上她沒有跟斯圖爾特那么露骨地調(diào)情,說不定他早已同英迪亞結(jié)婚了呢。不過這點內(nèi)疚很快就同另一種欣慰的想法一起逝去了——要是一個姑娘們保不住她們的男人,那也不能怪她呀!

    斯圖爾特終于低頭向英迪亞笑了笑,但這不是情愿的,接著又點了點頭。英迪亞剛才也許是在求他不要去跟巴特勒先生找麻煩吧。這時客人們站起來,一面抖落衣襟上的碎屑,樹下又是一陣愉快的sao動。太太們在呼喚保姆和孩子,把他們召集在一起,準備告辭了,同時一群群的姑娘陸續(xù)離開,一路談笑著進屋去,到樓上臥室里去閑聊,并趁機午睡一會兒。

    除了塔爾頓夫人,所有的太太小姐都出了后院,把橡樹樹蔭和涼亭讓給了男人。塔爾頓夫人是被杰拉爾德、卡爾弗特先生和其他有關(guān)的人留下來過夜,要求她在賣給軍營馬匹的問題上給一個明確的回答。

    艾希禮漫步向思嘉和查爾斯坐的地方走過來,臉上掛著一縷沉思而快樂的微笑。

    “這家伙也太狂妄了,不是嗎?”他望著巴特勒的背影說。

    “他那神氣活像個博爾喬家的人呢!”

    思嘉連忙尋思,可是想不起這個縣里,或者亞特蘭大,或者薩凡納有這樣一個姓氏的家族。

    “他是他們的本家嗎?我不知道這家人呀。他們又是誰呢?"查爾斯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一種懷疑與羞愧之心同愛情在激烈地斗爭著。但是他一經(jīng)明白,作為一位姑娘只要她可愛、溫柔、美麗就夠了,不需要有良好的教育本牽制她的迷人之處,這時愛情便在他內(nèi)心的斗爭中占了上風(fēng),于是他迅速答道:“博爾喬家是意大利人呢?!薄鞍。瓉硎峭鈬?,"思嘉顯得有點掃興了。

    她給了艾希禮一個最美的微笑,可不知為什么他這時沒有注意她。他正看著查爾斯,臉上流露出理解和一絲憐憫的神情。

    思嘉站在樓梯頂上,倚著欄桿留心看著下面的穿堂。穿堂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樓上臥室里傳來無休止的低聲細語,時起時落,中間插入一陣陣尖利的笑聲,以及"唔,你沒有,真的!"和"那么他怎么說呢?"這樣簡短的語句。在門間大臥室里的床上和睡椅上,姑娘們正休息,她們把衣裳脫掉了,胸衣解開了,頭發(fā)披散在背上。午睡本是南方的一種習(xí)慣,在那種從清早開始到晚上舞會結(jié)束的全天性集會中,尤其是必不可少的。開頭半小時姑娘們總是閑談?wù)f笑,然后仆人進來把百葉窗關(guān)上,于是在溫暖的半明半暗中談話漸漸變?yōu)榈驼Z,最后歸于沉寂,只剩下柔和而有規(guī)律的呼吸聲了。

    思嘉確信媚蘭已經(jīng)跟霍妮和赫蒂塔爾頓上床躺下了,這才溜進樓上的穿堂,動身下樓去。她從樓梯拐角處的一個窗口看見那群男人坐在涼亭里端著高腳杯喝酒,知道他們是要一直坐到下午很晚時才散的。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可是艾希禮不在里面。于是她側(cè)耳細聽,聽到了他的聲音。原來正如她所希望的,他還在前面車前上給好些離去的太太和孩子送別呢。

    她興奮得心都跳到喉嚨里來了,便飛速跑下樓去??墒?,假如她碰上威爾克斯先生呢?她怎樣解釋為什么別的姑娘都美美地午睡了,她卻還在屋子里到溜達呢?好吧,反正這個鳳險是非冒一下不可了。

    她跑到樓下時,聽見仆人們由膳事總管指揮著在飯廳里干活,主要是把餐桌和椅子搬出來,這晚上的舞會作準備。大廳對面藏書室的門敞著,她連忙悄悄溜了進去。她可以在那里等著,直到艾希禮把客人送走后進屋來,她就叫住他。

    藏書室里半明半暗,因為要擋陽光,把窗簾放下來了。那間四壁高聳的陰暗房子里塞滿了黑糊糊的圖書,使她感到壓抑。要是讓她選擇一個像現(xiàn)在這樣進行約會的地點,她是決不會選這房間的。書本多了只能給她一種壓迫感,就像那些喜歡大量讀書的人給她的感覺一樣。那就是說——所有那樣的人,只有艾希禮除外。在半明半暗中,那些笨重的家具兀立在那里,它們是專門給高大的威爾克斯家男人做的座位很深、扶手寬大的高背椅,給姑娘們用的前面配有天鵝絨膝墊的柔軟天鵝絨矮椅。這個長房間盡頭的火爐前面擺著一只七條腿的沙發(fā),那是艾希禮最喜歡的座位,它像一頭巨獸聳著隆起的脊背在那兒睡著了。

    她把門掩上,只留下一道縫,然后極力鎮(zhèn)定自己,讓心跳漸漸緩和。她要把頭天晚上計劃好準備對艾希禮說的那些話從頭溫習(xí)一遍,可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究竟是她設(shè)想過一些什么,可現(xiàn)在忘記了,還是她本來就只準備聽艾希禮說話呢?她記不清楚,于是突然一個寒噤,渾身恐懼不安。只要她的心跳暫時停止,不再轟擊她的耳朵,她也許還能想出要說的話來??墒撬贝俚男奶涌炝?,因為她已經(jīng)聽見他說完最后一聲再見,走進前廳來了。

    她惟一能想起來的是她愛他——愛他所有的一切,從高昂的金色頭顱到那雙細長的黑馬靴;愛他的笑聲,即使那笑聲令人迷惑不解;愛他的沉思,盡管它難以捉摸。啊,只要他這時走進來把她一把抱在懷里,她就什么也不用說了。他一定是愛她的——"或許,我還是禱告——"她緊緊閉上眼睛,喃喃地念起"仁慈的圣母瑪利亞——"來。

    “思嘉!怎么,"艾希禮的聲音突然沖破她耳朵的轟鳴,使她陷于狼狽不堪的地境地。他站在大廳里,從虛掩著的門口注視著她,臉上流露出一絲疑或的微笑。

    “你這是在躲避誰呀——是查爾斯還是塔爾頓兄弟?"她哽塞著說不出聲來??磥硭呀?jīng)注意到有那么多男人聚在她的周圍了!他站在那兒,眼睛熠熠閃光,仿佛沒有意識到她很激動,那神態(tài)是多么難以言喻地可愛呀!她不說話,只伸出一只手來拉他進屋去。他進去了,覺得又奇怪又有趣。

    她渾身緊張,眼睛里閃爍著他從未見過的光輝,即使在陰暗中他也能看見她臉上泛著玫瑰似的紅暈。他自動地把背后的門關(guān)上,然后把她的手拉過來。

    “怎么回事呀?"他說,幾乎是耳語。

    一接觸到他的手她便開始顫抖。事情就要像她所夢想的那樣發(fā)生了。她腦海里有許許多多不連貫的思想掠過,可是她連一個也抓不住,所以也編不出一句話來。她只能渾身哆嗦,仰視著他的面孔。他怎么不說話呀?

    “這是怎么回事?"他重復(fù)說,"是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她突然能開口了,這幾年母親對她的教誨也同樣突然地隨之消失,而父親愛爾蘭血統(tǒng)的直率則從她嘴里說出來。

    “是的——一個秘密。我愛你?!?/br>
    霎時間,一陣沉重的沉默,仿佛他們誰也不再呼吸了。然后,她的顫栗漸漸消失,快樂和驕傲之情從她胸中涌起。她為什么不早就這樣辦呢。這比人們所教育她的全部閨門訣竅要簡單多了!于是她的眼光徑直向他搜索了。

    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狼狽的神色,那是懷疑和別的什么——別的什么?對了,杰拉爾德在他那匹珍愛的獵馬摔斷了腿,也不得不用槍把那騎馬殺死的那一天,是有過這種表情的??墒牵媸巧低噶?。她為什么現(xiàn)在要去想那件事呀?那么,艾希禮又究竟為什么顯得這么古怪,一言不發(fā)呢?這時,他臉上仿佛罩上了一個很好的面具,他殷勤地笑了。

    “難道你今天贏得了這里所有別的男人的心,還嫌不夠嗎?”他用往常那種戲謔而親切的口氣說。"你想來個全體一致?那好,你早已贏得了我的好感,這你知道。你從小就那樣嘛。"看來有點不對頭——完全對不對頭了!這不是她所設(shè)想的那個局面。她頭腦里各種想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瘋狂奔突,其中有一個終于開始成形了。不知怎的——出于某種原因——艾希禮看來似乎認為她不過在跟他調(diào)情而已??墒撬啦⒎侨绱?。她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艾希禮——艾希禮——告訴我——你必須——啊,別開玩笑嘛!我贏得你了的心了嗎?啊,親愛的,我愛——"他連忙用手掩住她的嘴。假面具消失了。

    “你不能這樣說,思嘉!你決不能。你不是這個意思。你會恨你自己說了這些話的,你也會恨我聽了這些話的!"她把頭扭開。一股滾熱的激流流遍她的全身。

    “我告訴你我是愛你的,我永遠不會恨你。我也知道你一定對我有意,因為——"她停了停。她從來沒有見過誰臉上有這么痛苦呢。"艾希禮,你是不是有意——你有的,難道不是嗎?”“是的,"他陰郁地說。"我有意。"她吃驚了,即使他說的是討厭,她也不至于這樣吃驚埃她拉住他的衣袖,啞口無言。

    “思嘉,"最后還是他說,"我們不能彼此走開,從此忘記我們曾說過這些話嗎?”“不,"她低聲說。"我不能。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不要——不要跟我結(jié)婚嗎?”他答道,"我快要跟媚蘭結(jié)婚了。"不知怎的,她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把天鵝絨矮椅上,而艾希禮坐在她腳邊的膝墊上,把她的兩只手拿在自己手里緊緊握著。他正在說話——說些毫無意義的話。她心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剛才還勢如潮涌的那些思想此刻已無影無蹤了,同時他所說的話也像玻璃上的雨水沒有留下什么印象。那些急切、溫柔而飽含憐憫的話,那些像父親在對一個受傷的孩子說的話,都落在聽不見的耳朵上了。

    只有媚蘭這個名字的聲音使她恢復(fù)了意識,于是她注視著他那雙水晶般的灰眼睛。她從中看到了那種常常使她迷惑不解的顯得遙遠的感覺——以及幾分自恨的神情。

    “我們很快就要結(jié)婚。父親今晚要宣布我們的婚事。我本來應(yīng)當早告訴你,可是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幾年前就知道了呢。我可從沒想到你——因為你的男朋友多著呢。我還以為斯圖爾特——"生命和感覺以及理解力又開始涌回到她的身上。

    “可是你剛才還說對我有意呢。”

    他那溫暖的雙手把她的手握痛了。

    “親愛的,難道你一定要我說出那些叫你難過的話來嗎?”她不作聲,這逼得他繼續(xù)說下去。

    “親愛的,我怎么才能讓你明白這些事呢?你還這樣年輕,又不怎么愛想問題,所以還不懂得結(jié)婚是什么意思呢?!薄拔抑牢覑勰??!薄耙Y(jié)成一對美滿夫妻,像我們這樣不同的兩個人,只有愛情是不夠的。你需要的是一個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軀體,他的感情,他的靈魂,他的思想。如果你沒有得到這些,你是會痛苦的??墒俏也荒馨颜麄€的我給你,也不能把整個的我給予任何人。我也不會要你的整個思想和靈魂。因此你就會難過。然后就會恨我——會恨透了的!你會恨我所讀的書和所喜愛的音樂,因為它們把我從你那兒搶走了,即使只搶走那么一會也罷。所以我——也許我——”“你愛她嗎?”“她是像我的,是我的血脈的一個部分,而且我們互相了解,思嘉!思嘉!難道我就不能使你明白,除非兩個人彼此相愛,否則結(jié)了婚也無法穩(wěn)穩(wěn)過下去的。"別的什么人也說過:“結(jié)婚只能是同類配同類,不然就不會有幸福。"這話是誰說的呢?仿佛她聽過已經(jīng)上百萬年了,可是它仍然顯得毫無意義。

    “但是你說過你有意呢?!?/br>
    “我本不該說了?!?/br>
    這時她腦子里什么地方有一把緩緩燃著的火升起來了,憤怒開始要掃除其余的一切。

    “好吧,這樣說反正是夠混蛋的——”

    他的臉發(fā)白了。

    “因為我就要跟媚蘭結(jié)婚了。我這樣說是混蛋的,我本來就不該說的,既然我知道你不會理解。我怎能不關(guān)心你呢?——你對生活傾注著全部熱情,而這種熱情我卻沒有。你能夠狠狠地愛和狠狠地恨,而我卻不能這樣。你就像火和風(fēng)以及其他原始的東西那樣單純,而我——"思嘉想起了媚蘭,突然看到她那雙寧靜的仿佛正在出神的褐色的眼睛,她那雙戴著的黑色花邊長手套的溫和的小手和那種高雅文靜的神態(tài)。于是她的怒火爆發(fā)了,這就是激起杰拉爾德去殺人和其他愛爾蘭先輩去冒生命危險的那種怒火。此刻她身上已沒有一點點母系羅比拉德家族富有教養(yǎng)和能夠默默忍受世界上任何折磨的品性了。

    “你這個懦夫!你為什么不說出來,你是害怕跟我結(jié)婚嘍!

    你是寧愿同那個愚蠢的小傻瓜過日子,她開口閉口‘是的’、‘是的’,還會養(yǎng)出一群像她那樣百依百順的小崽子來呢!為什么——”“你不能把媚蘭說成這樣!”“什么'你不能',去你的吧!你算老幾,要來教訓(xùn)我不能這樣不能那樣?你是個膽小鬼,你混蛋。你讓我相信你準備娶我——”“你要公道些,"他用懇求的口氣說。"我何嘗-—"她可不要什么公道,盡管知道他的話是一點不錯的。他從來沒有跨越過跟她的友誼關(guān)系的界限,可是她想到這一點,怒火就更旺了,因為這有傷她的自尊心和女性的虛榮。她一直在追求他,可他一點也不動心。他寧愿要媚蘭這樣臉色蒼白小的傻瓜也不要她。啊,她要是遵照母親和嬤嬤的教訓(xùn),連一絲喜歡的意思也從不向他透露,那會好得多呢——比面對這種羞死人的場面更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兩只手緊緊握拳,她一躍而起,同時他也起身俯視著她,臉上充滿著無言的痛苦,就像一個人在被迫面對現(xiàn)實而現(xiàn)實又十分慘痛似的。

    “我要恨你一輩子,你這混蛋——你這下流——下流—-"她要用一個最惡毒的字眼,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來。

    “思嘉——請你——”

    他向她伸出手來,可這時她使出全身力氣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那噼啪的響聲在這靜靜的房間里就像抽了一鞭子似的。緊接著她的怒氣突然消失,心中只剩下一陣凄涼。

    她那紅紅的手掌印明顯地留在他白皙的而疲倦的臉上。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拿起她那只柔軟的手放到自己的唇邊吻了吻。接著,他沒等她說出話來便走了出去,隨手把門輕輕關(guān)上。

    她很突然地又在椅子上坐下,因為怒氣一過,兩個膝頭便酸軟無力了。他走了,可是他那張被抽打的臉孔的印象將終生留在她的記憶中。

    她的見他徐緩而低沉的腳步聲在大廳盡頭漸漸消失,這才覺得她這番舉動的嚴重后果已全部由她來承擔(dān)了。她已永遠失去了他。從此還會恨她,每次看見她都會記起她曾在根本沒得到他鼓勵的情況下就要將自己的委身于他了。

    “我像霍妮威爾克斯一樣下賤了,"她突然這樣想,并記起每個人,首先是她自己,曾怎樣輕蔑地嘲笑霍妮的鹵莽行為。她仿佛看見霍妮吊在男人膀子上那種討厭的扭捏作態(tài),聽見她那愚蠢的嗤笑聲,這越發(fā)刺痛了她,于是又大為生氣,生自己的氣,生艾希禮的氣,生人世間的氣。因為她恨自己,恨這一切,這是出于一種因為自己16歲的愛情遭到挫折和屈辱而產(chǎn)生的怨憤。她的愛中只混進了一點點真正的柔情,大部分是虛榮心混雜著對自己魅力的迷信?,F(xiàn)在她失敗了,而比失敗感更沉重的是她的恐懼,懼怕自己已淪為公眾的笑柄。她已經(jīng)像霍妮那樣惹人注目了嗎?會不會人人都恥笑她?想到這里她就渾身戰(zhàn)栗起來。

    她的手落在身旁一張小桌上,手指無意中觸摸到一只小巧的玫瑰瓷碗,碗上那兩個有翼的瓷天使在嘻著嘴傻笑。房間里靜極了,為了打破這沉寂,她幾乎想大叫一聲。她必須做點什么,否則會發(fā)瘋的。她拿起那只瓷碗,狠狠地向?qū)γ娴谋跔t擲去,可它只掠過了那張沙發(fā)的高靠背,砸到大理石爐臺上,嘩啦一聲就摔碎了。

    “這就太過分了。"沙發(fā)深處傳來聲音說。

    她從來沒有這樣驚恐過,可她已經(jīng)口干得發(fā)不出聲來了。

    她緊緊抓住椅背,覺得兩腿發(fā)軟,像站不穩(wěn)了似的,這時瑞德巴特勒從他一直躺著的那張沙發(fā)里站起來,用客氣得過分的態(tài)度向她鞠了一躬。

    “睡個午覺也要被打擾不休,被迫恭聽那么一大段戲文,這已經(jīng)夠倒霉了,可為什么還要危及人家的生命呢?"他不是鬼。他是個實實在在的人,可是,神靈在保佑我們,他一切都聽見了!她只得盡全力,裝出一副端莊的模樣。

    “先生,你待在這里,應(yīng)當讓人家知道才好?!薄笆菃幔俊彼冻鲆豢谘┌椎难例X,一對勇敢的黑眼睛在嘲笑她。"你才是個不請自來闖入者呢。我是被迫在這里等候肯尼迪先生,因為覺得也許我在后院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幾經(jīng)考慮才識相地來到這里。我想這下大概可以不受干擾了吧??墒?,真不幸!"他聳聳肩膀,溫和地笑起來。

    一想起這個粗魯無禮的人已經(jīng)聽見一切,聽見了那些她現(xiàn)在寧死也不愿意說出的話,她的脾氣又開始發(fā)作了。

    “竊聽鬼!"她憤憤地說。

    “竊聽者常常聽的是一些很動聽有益的東西,"他故意傻笑著說。"從長期竊聽的經(jīng)驗中,我——”“先生,你不是上等人!”“你的眼力很不錯,"他輕松地說,”可你,小姐,也不是上等女人喲!"他似乎覺得她很有趣,因為他又溫和地笑了。

    “無論誰,只要她說了和做了我剛才聽到的那些事情,她就不能再算個上等女人了。不過,上等女人對于我來說也很少有什么魅力。我明知她們在想什么,可是她們從來就沒有勇氣或者說缺乏教養(yǎng)來說出她們所想的東西。這種態(tài)度到時候就要使人厭煩了??墒悄?,你是個精神很不平凡,很值得欽佩的姑娘,親愛的奧哈拉小姐,因此我要向你脫帽致敬。我不明白,那位文縐縐的威爾克斯先生有什么美妙之處,能叫你這樣一位性格如急風(fēng)暴雨的姑娘著迷呢?他應(yīng)當跪下來感謝上帝給了他一個有你這種——他是怎么說的?——對'生活傾注著全部熱情'的姑娘,誰知他竟個畏畏縮縮的可憐蟲—-”“你還不配給他擦靴子呢!"她氣憤地厲聲說。

    “可你是準備恨他一輩子啦!"說罷他又在沙發(fā)上坐下了,思嘉聽見他還在笑。

    假如她能夠把他殺了,她是做得出來的。但事情沒有那樣發(fā)生,她盡力裝出莊重的樣子走出藏書室,砰的一聲把沉重的門關(guān)上。

    她一口氣跑上樓去,到達樓梯頂時她覺得簡直要暈倒了。

    她停下來,抓住欄桿,由于憤怒、羞辱和緊張,那顆急速蹦跳的心似乎要從胸口里跳出來了。她想深深吸幾口氣,可是嬤嬤把腰身扎得實在太緊了。要是她果真暈過去,人們便會在這樓梯頂上發(fā)現(xiàn)她,那他們會怎樣想呢?哦,他們是什么都想得出來的,像艾希禮和那個可惡的巴特勒,以及所有那些專門妒忌別人的下流女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后悔自己沒有像別的女孩子那樣隨身帶著嗅鹽,她甚至連嗅鹽瓶也從來沒有過呢。她一貫以從不頭暈而驕傲。可此刻她千萬不能讓自己暈倒。

    漸漸地,那種難受的感覺開始消失了。不久她覺得已完全正常,便悄悄溜進英迪亞房間隔壁的小梳妝室,松開胸衣,爬到別的正在睡覺的姑娘旁邊的一張床上躺下了。她設(shè)法讓自己的心跳緩和下來,并力圖使臉然平靜,顯得泰然自若,因為她知道她此刻的模樣必然像個瘋女人一樣了。要是有個女孩子正醒著呢,她就會發(fā)現(xiàn)周圍有點不對勁??墒乔f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出過什么事了。

    從樓梯頂上的那個凸窗里,她能看見男人們還在樹下和涼亭的椅子上斜躺著歇息。她真羨慕他們極了!作為一個男人,永遠也不用經(jīng)受她剛才把經(jīng)歷的那種痛苦,該多快活呀!

    她站在那里看著他們,覺得有點眼酸頭暈,這時忽然聽見屋前車道上急速而沉重的馬蹄聲,石子飛濺聲和一個大聲詢問黑人的激動的嗓音。石子又嘁嚓地飛濺起來,很快她就看見一個男子騎馬馳過綠油油的草地,向那群在樹下消閑的人飛奔而來。

    大概是一位遲到的客人,可為什么竟沿著馬穿過英迪亞最心愛的草地呢?她認不出他,但是當他從鞍下翻身下馬,一手抓住約翰威爾克斯的胳膊時,她看到了他渾身激動的模樣。人群立即把他包圍起來,把那些高腳玻璃杯和棕櫚葉扇子丟在桌上和地上不管了。雖然距離較遠,她還是聽見人們詢問和喊叫的嘈雜聲,也感覺到他們沸騰到了頂點的緊張氣氛。接著,在所有這些聲音之上傳來斯圖亞特塔爾頓的一聲興奮的喊叫:“咳—-呀——咳!"仿佛他是在獵場上奔跑似的。同時她頭一次聽到了反叛的吼叫,盡管她并不懂得它的意義。

    她正在看時,塔爾頓四兄弟由方丹家的小伙子們跟著從人群中擠出來,匆匆向馬棚跑去,一路高喊:“吉姆斯,來,吉姆斯,趕快備馬!”“一定是誰家著火了,"思嘉心想。但是不管有沒有著火,她的頭一樁事情是在自己被發(fā)現(xiàn)之前趕快回到臥室里去。

    現(xiàn)在她心情平靜些了,她踮著腳尖上樓梯,走進安靜的廳堂。整個房子籠罩在一起濃重而溫暖的朦朧狀態(tài)中,仿佛它像姑娘們那樣自由自在的睡著了,一直要睡到晚上,然后在音樂和燭光中煥然一新地顯出自己優(yōu)美的全貌。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梳妝室的門,隨即溜了進去。她的一只手還放在背后握著門把,這時霍妮低柔得像耳語的聲音從通向臥室的對面門縫里傳過來了。

    “我看思嘉今天的行動那么迅速,怕是使出一個女孩子最大的勁兒來了!"思嘉覺得她的心又開始奔突起來,不由得用一只手緊緊抓住胸口,像要把它壓服似的。"竊聽的人常常聽到一些很有益的東西。"她忽然想起這句帶嘲諷的話。她要不要重新溜出來呢?或者索性闖進去,讓霍妮活該下不了臺?但接著傳來第二個聲音,這使她呆住不動了。這時即使有隊騾子也休想把她拉動,因為她聽見了媚蘭的聲音。

    “啊,別太刻薄了,霍妮,別這樣!她只不過興致很高,很活潑。我認為她是十分可愛的?!薄鞍。?思嘉想,幾乎把手指甲穿透了胸衣。"還用得著這油嘴滑舌的小妖精來袒護我!"媚蘭這話比霍妮那種痛痛快快的挖苦還要難聽。思嘉除了母親以外,從來不相信任何女人,也不相信任何女人有什么動機不是自私自利的。媚蘭以為她對艾希禮已經(jīng)十拿九穩(wěn)了,所以才樂得炫耀一下這種基督精神。思嘉覺得這正是媚蘭在夸耀自己的勝利,同時想取得為人可愛的美名。思嘉自己在同男人們議論別的女孩子時也常常玩這種把戲,并且每次都叫那些蠢男人相信了她多么可愛和多么寬宏大量呢。

    “唔,小姐,"霍妮尖酸地說,同時提高聲音,"你準是瞎了眼啦!”“霍妮,小聲點,”薩莉。芒羅的聲音插進來,"滿屋子的人都要聽見你的話了。"霍妮放低聲音但繼續(xù)說下去。

    “喏,你們都看見的,她跟每一個能抓到的人都搞得很歡,甚至那位肯尼迪先生——他還是她meimei的男朋友呢。我可從沒見過這號人哪!而且她一定是在追求查爾斯。"霍妮有點難為情地格格笑起來。"可你們知道,查爾斯和我——”“你這是當真嗎?”幾個聲音興奮地低聲說。

    “唔,別跟任何人說,姑娘們——還沒有呢!"接著又是格格的笑聲和彈簧床架嘎嘎的響聲,因為有人在擠著霍妮了。媚蘭嘟囔了幾句什么,大致是說她多么高興霍妮將成為她的嫂子。

    “她是我見過的第一號浪蕩貨,嗯,我可不高興讓思嘉當我的嫂子,"這是赫蒂塔爾頓著惱的聲音。"但是她跟斯圖爾特已經(jīng)等于訂婚了。布倫特說她對他一點也不在乎。當然,布倫特也是很喜歡她的?!薄耙悄銌栁遥?霍妮用故作神秘的口氣說,"我說只有一個人是她中意的。那是就艾希禮!"低聲細語混作一團,有的在提問,有的在打岔;思嘉聽著又害怕又羞愧,心都涼了?;裟輰δ腥耸莻€傻瓜,一個可笑的笨蛋,可是她對別的女人有一種女性的直覺,而思嘉低估了這一點。思嘉在藏書室先后跟艾希禮和巴特勒一起時受到的那種痛苦和侮辱,跟這里的情況比起來只不過是小小的針刺罷了。男人畢竟是讓你信得過,能給你保密的,即使像巴特勒那樣的人也不例外。可是有了霍妮這張像野外獵犬般的快嘴,等不到六點鐘事情便會傳遍整個縣里了。昨天晚上她父親杰拉爾德還說過,他不愿意讓人家笑話他的女兒呢。可現(xiàn)在他們?nèi)家υ捤?!想到這里,她的腋窩下冒出冷汗,滴滴答答往兩肋直流。

    這時傳來媚蘭的聲音,蓋過了所有其他人的議論聲,她的聲音顯得平和有分寸,略帶責(zé)備的口氣。

    “霍妮,你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樣。這樣說多不厚道呀!”“就是那樣嘛,媚蘭,只要你不總是把那些實在沒有什么好的人當好人看,你就會明白了。至于我,我還巴不得就是那樣呢。那會夠她受的。思嘉奧哈拉平時的一舉一動都一直是在制造麻煩和爭奪別人的情人。你很清楚她從英迪亞身邊搶走了斯圖亞特,可她自己并不要他。今天她又想搶肯尼迪和艾希禮,還有查爾斯——”“我一定得馬上回家去!"思嘉想。"我得馬上回家去!"她恨不得用一種魔法把自己立即送回塔拉,送到那個安全的地方。她恨不得跟母親在一起,就那么瞧著她,拉著她的衣襟,倒在她懷里哭訴今天的全部經(jīng)歷,要是她不得不繼續(xù)聽下去,她就會沖到里面,將霍妮那一頭蓬亂的淺色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扯下來,然后向媚蘭啐幾口唾沫,叫她知道她是怎樣看待她那種假仁假義的??墒撬裉煲呀?jīng)干得夠那個的了。已經(jīng)跟那些下流白人差不離了——這就是她的麻煩所在埃她雙手使勁壓住裙子,不讓它發(fā)出啊啊的聲音,同時象一只動物似的偷偷摸摸向后退了出來。"回家吧,"她一路念叨著,迅速跑過廳堂,經(jīng)過那些關(guān)著門和靜悄悄的房間,"我必須回家去?!彼呀?jīng)跑到了前面的回廊里,一個新的念頭使她突然停下來——她不能回家!她不能逃走!她有必要在這里堅持到底,忍受姑娘們所有的惡言惡語和她自己的羞愧與悲傷。逃走,只會給她們提供更多的口實用來攻擊她。

    她握著拳頭捶打身邊那根高高的白柱子,恨不得自己就是參孫,那樣她便可以把“十二橡樹”村摧垮,并毀滅其中的每一個人。她要叫他們后悔。她要做給她們看看。她并不明白究竟怎樣做給他們看,不過她反正是要做的。她要傷害他們,比他們傷害她還厲害。

    此刻,艾希禮作為艾希禮仆人已經(jīng)被她遺忘了。他已不再是她所鐘愛的那個高高的睡眼朦朧的小伙子,而僅僅是威爾克斯家、“十二橡樹”村和縣里的一部分或比愛情更有力量,她憤怒的心中除了恨已經(jīng)什么也容納不下了。

    “我不回去,"她想。"我要叫他們難堪。我要留在這里,我永遠不告訴媽。不,我永遠不告訴任何人。"她鼓起勇氣回到屋里,爬上樓梯,走進另一間臥室。

    她轉(zhuǎn)過身,看見查爾斯正從穿堂的那一頭走進屋來。他一起見她就忽忙走過來。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凌亂不堪,那張臉也激動得象朵天竺葵。

    “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他來不及到她跟前便大聲嚷道:“你聽說了沒有?保羅威遜剛剛從瓊斯博羅趕來報信了!"他停了停,氣喘吁吁地走近她。她只呆呆地凝視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林肯先生已經(jīng)招募,招募士兵——我的意思是志愿兵,聽說有七萬五千人了。”又是林肯先生!男人們究竟想過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情沒有?這不又來了一個傻瓜想叫她也對林肯先生的胡鬧發(fā)火嗎?

    可她正在為自己傷心,她的名譽也等于掃地了呢!

    查爾凝視著她。她的臉色慘淡得象張白紙,她那雙略嫌狹窄的眼睛象綠寶石一樣閃亮。他從沒見過哪位姑娘臉上有這樣的怒火,哪雙眼睛有這樣的光焰。

    “我這人真笨,"他說。"我應(yīng)當慢慢對你說才對。我忘記了姑娘們是多么驕嫩。很遺憾把人嚇成了這個模樣。你不覺得要暈倒吧,會嗎,要不要我給你倒杯水來?”“不,"她說,設(shè)法擠出一絲微笑來。

    “我們到那邊條凳上去坐坐好嗎?”他挽住她的胳膊問。

    她點點頭,于是他小心地攙著她走下屋前的臺階,領(lǐng)她穿過草地到前院最大的一株橡樹底下的鐵條凳去。他心里想,女人是多么脆弱而嬌嫩啊,你一提起戰(zhàn)爭和兇險的事她們就要暈倒了。這個想法使他覺得自己很有丈夫氣概,當他扶著她坐下時又顯得加倍地溫柔。她此刻的表情那么奇怪,慘白的臉上有的是一種野性的美,這叫他心神不安起來。難道是她想到他可能要去打仗而發(fā)愁了?不,這未免有點太自負了,不可信,那她為什么這樣古怪地瞧著他呢?為什么她的手指撥弄花邊手絹時會顫抖呢?而且她那又濃又黑的眼睫正如他讀過的愛情故事里的那些女孩子的眼睛那樣,含著羞怯和愛情在忽閃呢!

    他接連三遍清了清嗓子準備說話,可是每次都沒說出來。

    他垂下眼睛,因為它們跟思嘉那雙鋒利得像要穿透他又似乎沒有看見他的綠色的眼睛恰好相遇了。

    “他有很多錢,"她匆匆地想,一個念頭和一個計謀接連在腦子里閃過。"他也沒有父母來干涉我,而他又住在亞特蘭大。如果我馬上同他結(jié)婚,那會叫艾希禮明白我一點也不在乎——我本來就只是逗他玩玩罷了。這樣也可以把霍妮活活氣死。她永遠永遠也休想再弄到一個情人,而別人則會把她笑話死的。這還會叫媚蘭痛心,因為她是最愛查爾斯的。同時斯圖特和布倫特也會難過——"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傷害這兩個人,大概因為他們有幾位陰險的姐妹吧。"這樣,等到我坐著漂亮的馬車,帶著大批華麗的衣服,有了一幢自己的住宅,再回到這里來拜訪時,他們就要感到不好受了。他們就會永遠永遠也不笑話我了?!薄爱斎涣?,這意味著真要打起來了,"查爾斯經(jīng)過好幾次掙扎才說出這話。"思嘉小姐,不過你不用擔(dān)擾,一個月便會完事的。我們要打得他們嚎著求饒。是呀,先生,嚎叫吧!我決不錯過這個機會。我怕的是今天晚上的舞會要開不成了,因為營里要在瓊斯博羅集合呢。塔爾頓的哥兒們已經(jīng)去通知大家了。我知道小姐太太們會感到遺憾的。"因為想不出更好的詞來,她只"哦"了一聲,不過這也就夠了。

    她已經(jīng)開始恢復(fù)冷靜,思想也在逐漸集中。她的滿懷激情已被覆蓋上一層霜雪,她認為永遠也不會再有什么溫暖的感覺了。干嗎不拿下這個臉蛋兒紅仆仆的漂亮小伙子呢?他和旁的小伙子一樣,她也一樣不感興趣,不,她從此對任何事物也不會感興趣了,哪怕活到90歲也罷。

    “我現(xiàn)在還不能決定究竟是否參加韋德漢普頓先生的南卡羅來納兵團呢,還是加入亞大特蘭大的城防警衛(wèi)隊。"她又"哦"了一聲,兩人的眼光碰在一起,她那顫動的眼睫毛立刻使他神魂顛倒了。

    “思嘉小姐,你肯等我嗎?只要——只要知道你在等我,直到我們干掉他們,那就簡直像天堂一樣幸福了!"他平息靜氣等待她回答,他看著她嘴角上的動靜,同時第一次注意到嘴角兩邊的酒窩,心想要是吻它一吻,那該多么美妙啊!這當兒,她那兩只手心冒著熱氣已溜進他的手里了。

    “我倒不想等呢。"她說著,眼睛朦朧地微閉起來。

    他握住她的手坐在那里,嘴張得大大的。這時思嘉從眼睫毛覷著他??陀^地認為他像一只被人叉起的蛤螅他結(jié)巴了好幾次,那張嘴閉了又張開,同時滿臉通紅,像朵天竺葵。

    “你可能愛我嗎?”

    她只低頭望著自己的衣襟,一聲不吭,這又把查斯弄得時而異想天開,時而困惑莫解,也許一個男人不該向姑娘提出這樣的問題吧,也許要回答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未免有失處女的體面吧,查爾斯由于以前從來不敢闖入這種局面,所以現(xiàn)在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想喊叫,想唱歌,想吻她,想在這塊草地周圍跳躍,然后跑去告訴所有的人,包括包白人和黑人,說她愛他。可是他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只緊緊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戒指快掐進rou里去了。

    “思嘉小姐你愿意很快跟我結(jié)婚嗎?”

    “唔,"她哼著鼻子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用手指擺弄衣裳的皺褶。

    “我們要不要同時舉行婚禮,跟媚蘭——”“不,"她連忙說,兩只熠熠生光的眼睛似有慍色地仰望著他。查爾斯明白又是自己犯錯誤了。當然,一個女孩子要的是自己單獨的婚禮——不能與別人共享榮耀。她能不介意他的這種鹵莽,倒是很難得的。他恨不得此刻早已天黑,讓他敢于在夜色中拿起她的手來吻,并且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我什么時候?qū)δ愀赣H說好呢?”

    “越快越好,"她說,但愿他能放松一些,不再那樣狠狠地緊握著她那些戴指環(huán)的手指,要不她就只好提出請求了。

    他一聽便跳起來,這時她還以為他已顧不得什么體面,要去歡蹦亂跳一番。可是他卻笑容滿面地俯視著她,仿佛他那顆潔凈而單純的心已完整地反映在他的眼光中。以前從沒有人這樣看過她,以后也再不會有別的人來這樣看她了??墒谴丝淘谒枪殴值某恍膽B(tài)下,她反而只想到他很像一只小牛犢。

    “我現(xiàn)在就去找你父親,"他喜氣洋洋地說。"我不能等了。

    親愛的,請原諒我好嗎?”這一親昵的稱呼好不容易才說出來,可一經(jīng)說出他便愉快地反復(fù)使用起來。

    “好吧,"她說,"我在這里等你。這里很舒服、很涼快。"他走開了,穿過草地拐到屋后去了。她獨自坐在瑟瑟有聲橡樹下。從馬棚那邊,男人們正沿著馬川流不息地出來,黑人奴仆緊跟在后,芒羅家的小伙子們一路揮著帽子飛奔而過,方丹家和卡弗特家的已經(jīng)喊叫著沿大路跑去了。塔爾頓家四兄弟也沖過來,穿過思嘉身邊的草地,布倫特喊道:“mama就要給咱們馬啦!咳——呀——咳!"草皮紛紛飛揚,他們一溜煙走了,又剩下思嘉獨自坐在那里。

    現(xiàn)在它已永遠不會屬于她了。那幢白房子將它的高高圓柱豎立在她面前,似乎莊嚴而疏遠地漸漸向后隱退。艾希禮永遠不會帶著她作為新娘跨過它的門檻了。啊,艾希禮,艾希禮!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啊?她內(nèi)心深處,在受了傷害的驕矜和冷漠的實際覆蓋下,有種東西在可怕地躁動。一種成年人的情感正在誕生,它比她的虛榮心或固執(zhí)的自私心更為強大。她愛艾希禮,她也知道自己愛他,可是對于這一點,她還從來沒有像看見查爾斯在那彎彎的碎石路上消失時那樣耿耿于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