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開學(xué)，學(xué)校后門的那條街，固定攤位上已經(jīng)支起了招牌。其中一塊兩三平米的空地上，動作麻利的女人攤開折疊木桌，陸續(xù)從三輪車上抱下來一個又一個的石膏娃娃。

    “要涂嗎？稍等一下哈，等我把攤子支起來?！?/br>
    見他在跟前站著，女人忙碌之余抬起頭問。

    漫長的幾秒過后，何嘉說，“好?！?/br>
    他一直等到女人張羅完，毋庸置疑的成了小攤上的第一位顧客。

    “自己選哈，選好了往上涂色就成，缺什么顏色拿調(diào)色板自己調(diào)調(diào)，有什么問題隨時喊我?！?/br>
    說完，女人就接著去隔壁攤子忙活了。

    何嘉在清一色的石膏娃娃里選中兩個，幾乎沒用多少時間，很輕易地挑出了一貓一象。

    然而顏色卻始終不對。

    周圍也斷斷續(xù)續(xù)支起了幾個攤子，氛圍比剛才更熱鬧了些，何嘉與手中的調(diào)色盤博弈許久，最后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選了最接近的顏色，拿起筆開始上色。

    隨著涂抹的動作，何嘉大腦逐漸放空，他并沒有刻意去回憶什么，熟悉的感覺卻一直縈繞心頭。而且每下一筆，那種感覺就更甚。

    相比記憶，情緒來的更為直接，它悄無聲息地侵襲了何嘉的整個大腦，掀起一股蔓延至四肢的空泛和酥麻。

    “不是說我自己選的顏色嗎。”他看著被染上顏料的手心，突然自言自語，“又是騙我的嗎？”

    何嘉在夜幕完全降臨之前涂完了兩個石膏娃娃，夜市上的人越來越多，付了錢以后他往回走，手上拎的兩個娃娃用紙盒包裝過，還是不可避免的發(fā)出碰撞聲。

    他沒回家，而是順著街道走到西林。

    “別跟我扯什么企業(yè)家，要真企業(yè)家他至于兩個框和我討價還價半天？凈會打腫臉充胖子?！?/br>
    樓梯旋角處傳來一道吉宇氣憤的聲音，踢踏幾聲腳步聲后，何嘉與他四目相對。

    “何嘉？你怎么來了？”

    吉宇掛了電話幾步走過來，“最近還好嗎，都多長時間沒過來看一眼了。”吉宇搭著他的肩，語氣很熟稔。

    很奇怪，何嘉一直記得吉宇，包括繆露，甚至連西林的位置他都能準(zhǔn)確無誤地復(fù)述出來?？蓞s偏偏不知道自己因何與這兩人結(jié)緣，記憶仿佛憑空斷掉一截，知其，卻不知其所起。

    好在吉宇沒有深究，攬著他的肩就要往樓上走。

    “前臺換新人了嗎？”

    吉宇順著他的目光去看，前臺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恰好抬頭，友好地朝兩人笑了下。

    “是啊，學(xué)校安排的，勤工儉學(xué)，算是一個合作條件。”吉宇說。

    “第二輪合作開始了嗎，什么時候？”何嘉皺眉，他記得自己和青成的負(fù)責(zé)人吃飯，但那時應(yīng)該還處在第一輪的初步合作。

    吉宇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表情頗有些幽怨，“不就是你們吵架那幾天，別說你，連謝鑫昊打那之后都不常來了，”

    “你們一個個當(dāng)甩手掌柜，我和繆露忙得焦頭爛額！”

    何嘉抓住關(guān)鍵詞，“我們吵架？”

    吉宇聞言也想起這茬，“都忘了問你了，怎么樣，和好了么？”

    不知想到什么，何嘉眼神一暗，“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得有半年多了吧，那時候謝鑫昊都還沒畢業(yè)，十次去學(xué)校八次都是為了找你。”

    說到這兒，吉宇擺明了想幫兄弟一把，“你還別說，這么多年我就沒見過他對誰這樣過，當(dāng)時你們在一起我和繆露都不看好，可一轉(zhuǎn)眼你們都在一起半年了?！?/br>
    何嘉不語。

    吉宇見勢還想繼續(xù)增磚添瓦，卻不料被何嘉冷不丁地打斷：“你知道章博煜嗎？”

    “……什么？”吉宇一時愣住了，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何嘉有些不對勁，這一連串的問題，何嘉明明根本不需要從他這里得到答案！

    “幾天前，我高燒住院，醫(yī)生說我缺失了一部分記憶?！焙渭窝院喴赓W，坦白道?！八裕P(guān)于章博煜，你知道多少？”

    吉宇心里一咯噔，“我一共就見過他兩次，一次你受傷，另一次在a大偶然遇見，”吉宇狐疑地說，“他不是你剛從美國回來的發(fā)小嗎？”

    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

    何嘉雙手緊握成拳，因?yàn)橛昧^猛而導(dǎo)致有些發(fā)抖。

    “沒事吧？”吉宇擔(dān)憂地看著他，眼前的何嘉，莫名讓他聯(lián)想到珠子散落一地的那天，何嘉也是像現(xiàn)在一樣抖個不停。

    “那顆珠子，阿昊他還給你了嗎？”吉宇猶豫著試探道。

    “什么珠子？”

    吉宇眼神落到他手腕上，猶疑地講出了幾天前在西林發(fā)生的一場爭吵。

    ……

    傍晚，何嘉回到麗水苑，卻在家門口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謝鑫昊靠在車門上，目光落到二樓的某扇窗戶，一如曾經(jīng)在樓下等待何嘉時那樣。

    他火急火燎地趕來想得到何嘉親口說出的答案，卻又害怕那個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即使他心里已經(jīng)隱隱有了推測。

    月光沉靜如水，何嘉的面容有些淡漠：“學(xué)長?！?/br>
    謝鑫昊背影僵直了一瞬，緩緩轉(zhuǎn)過身。

    “你叫我什么？”

    何嘉平靜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接著問他，“不對嗎？”

    “你之前很少這樣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