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始皇帝的快樂生活

    “咸陽的事情，你怎么看？”始皇帝將小稚奴抱在懷里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

    小稚奴咿咿呀呀的去拽始皇帝的胡子，始皇帝配合的用自己的胡子逗弄小稚奴，小家伙伸手始皇帝就抬頭，抓了好幾次都抓不到，給小家伙急得哇哇大叫。

    始皇帝見狀露出破綻，給小家伙抓住胡子。

    小稚奴一點(diǎn)都不含糊，用力一薅，幾根胡子硬生生被小家伙拽下來，給始皇帝疼的眨了眨眼睛，臉上卻沒有絲毫憤怒。

    旁邊的蒙毅看的心驚rou跳又覺得有點(diǎn)好笑。

    跟了始皇帝這么多年，出入同乘一車，可以說除了宮里的宮人，蒙毅是最熟悉始皇帝的，諸多皇子皇孫，哪個能有小稚奴這般受寵？

    陛下平日里最重儀態(tài)威嚴(yán)，走起路來頭上的冕旒都不帶動的，更別說被人薅胡子了……

    不過這也不是頭一次了……蒙毅跟著始皇帝來湯泉這么久，天天震驚的，也就習(xí)慣了。

    不就薅了幾根胡子嘛，前幾天小稚奴光著屁股還尿了始皇帝一臉呢。

    “好乖乖，氣力不小……像朕！”

    果不其然，始皇帝對小稚奴發(fā)出了贊揚(yáng)，并且認(rèn)為小稚奴才三個月大就能薅下來胡子真是天賦異稟。

    蒙毅有槽都不知道怎么吐，本以為扶蘇是天命所歸，后來出來了個更受始皇帝喜愛的胡亥。

    那會始皇帝每次打獵都會帶著胡亥，本以為這已經(jīng)是極致了……后來又出來個趙泗，趙泗成為太孫以后幾乎和始皇帝形影不離。

    本來以為這就是極限了，這又有了個小稚奴……

    瞅始皇帝這意思，怕不是打算親手將小稚奴帶在身邊撫養(yǎng)長大。

    “小公子生而神靈，自是不凡……”蒙毅附和了一句，始皇帝果然眉開眼笑。

    有小稚奴在身邊的始皇帝簡直就是一個極端，小稚奴在，只要順著夸夸小稚奴，都能給始皇帝他老人家樂得合不攏嘴。

    以至于蒙毅現(xiàn)在總有一種古怪的割裂的感覺。

    長達(dá)十幾年的時間里，始皇帝在蒙毅乃至于大多人眼中都是威嚴(yán)頗重不茍言笑之人，而現(xiàn)在……

    有些時候變化是悄無聲息的，但是蒙毅作為絕對的忠信之臣，心中只有開心。

    一來是這樣的始皇帝更好相處，二來也是因?yàn)橥皵?shù)的時間里，始皇帝也確實(shí)過得太過于辛苦了一些。

    莫說湯泉避寒了……縱是大巡天下，也不是尋歡作樂……每日除了車馬勞頓，剩下的就是處理公務(wù)。

    不僅始皇帝，所有人都繃緊了鉉，仿佛有甚么東西在后面追趕著一般，誰也停不下來。

    哪像現(xiàn)在？他蒙毅還是始皇帝的忠信大臣，還能夠合法休假？

    “咸陽的事情你怎么看？”始皇帝復(fù)又問了一遍。

    “殿下開放學(xué)室，重啟新吏，頗有革新之意……”蒙毅開口說著廢話……

    他又不在咸陽，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有屁用？況且開放學(xué)室涉及頗深，說實(shí)話蒙毅自己都不清楚這事是好是壞，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孫殿下圖謀甚大，絕不僅僅是打算開放學(xué)室。

    他都跟著始皇帝跑湯泉這來了，當(dāng)然有足夠的資格去說廢話，反正不干他屁事。

    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蒙家也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老秦人，雖然經(jīng)過數(shù)代人的努力進(jìn)入了關(guān)中勛貴的圈子，可到底跟是不一樣的，關(guān)內(nèi)法吏和他們牽扯不多，蒙毅本人學(xué)的又是墨家之術(shù)……

    “你也會說廢話了？”始皇帝眉頭微微皺了皺。

    “非臣不盡，只是此事涉及諸子百家，臣不敢妄言……”蒙毅搖了搖頭重新表明自己的立場。

    “天下一統(tǒng)的時候，諸民各有民風(fēng)習(xí)俗?！笔蓟实勰罅四笮≈膳哪樀啊?/br>
    “從關(guān)中到楚地采買貨物再運(yùn)回來，錢幣來來回回要換十幾趟……所以朕廢了六國的錢幣，只以秦錢……”

    “朝堂上書，一個字竟然能有七種寫法，朕閱覽朝政，還得通曉他國文字，朕覺得不妥，所以定下小篆，后改隸書，以為一統(tǒng)……”

    “秦尊商君之法治國，可天下道統(tǒng)更加紛雜，諸子之言，不下百家，一件事，能有一百種說法，這個說的有理，那個說的也有理，爭執(zhí)不下，仿佛怎么做都做不對，怎么做都是錯，往前不成，往后不對，朕行一道政令，從來不能盡善盡美，總有人能夠挑出來毛病，總有人覺得朕做得不對而妄自議論。

    更可恨的是他們還蠱惑天下人，天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朕，不管朕如何做，總有人能挑出來錯，說朕的不是?！笔蓟实塾挠拈_口。

    “陛下行事，又何須向旁人解釋呢？”蒙毅在旁邊小聲開口說道。

    “可朕聽的厭，聽的煩！”始皇帝揉了揉把玩自己胡須的小稚奴。

    “所有人都想告訴朕，他們說的，他們想的才是對的，但是諸子百家，誰對誰錯，他們自己都爭不清楚。

    太亂了，也太雜了，朕也不想聽他們爭執(zhí)出來對錯。

    朕不要聽他們說對錯，朕要告訴他們什么是對錯。

    韓非找上了朕，獻(xiàn)《五蠹》于《顯學(xué)》?！笔蓟实垩壑虚W過一絲恍惚。

    每每想起那個驚才艷艷的年輕人，始皇帝心中總會飄過一陣惋惜。

    “韓非的策論寫的很好，也很合朕的心意，法家也很合朕的心意。

    朕原本是打算告訴天下人，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朕打算制個章程出來，給天下人看看?！笔蓟实坌Σ[瞇的開口。

    “但是泗兒讓朕改了這個主意……”始皇帝笑著開口。

    蒙毅沒有說話，始皇帝今天說的有點(diǎn)深，這不是他該議論的事情。

    “朕覺得泗兒說的有道理，朕要用誰就用誰，而不是朕只能用誰。朕也是這么教導(dǎo)泗兒的?！?/br>
    “可是天底下的人往往看不清楚這件事，總有些人好為人師……”始皇帝眼睛瞇了瞇。

    “泗兒比朕寬宏一些……可他的性子卻并不比朕安分?！笔蓟实廴嗔巳嗝夹摹?/br>
    “朕年紀(jì)大了，天又冷了，只能待在湯泉取暖……你跟著朕待在湯泉，平白錯過了恁多，心里不念？”始皇帝笑瞇瞇的看著蒙毅。

    “天氣的冷暖卻不會隨著年齡的變化而更易，臣雖然年紀(jì)小了一些，可是天氣是實(shí)打?qū)嵉睦淞耍跍鴮?shí)暖和?！泵梢汩_口說道。

    跟在始皇帝身邊這么久，蒙毅能聽出來……始皇帝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未來會有一場大戲登場。

    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明示了始皇帝對趙泗的支持和信重，也基本上是掏心窩子的告訴蒙毅，趙泗就是儲君，不管出什么事情，一定會繼承皇位的那種。

    換而言之，始皇帝給了蒙毅一次機(jī)會。

    跟著趙泗的機(jī)會……而且這不是賭博，是始皇帝這個莊家直接給蒙毅開后門。

    只要蒙毅點(diǎn)頭，他現(xiàn)在就可以回到咸陽。

    鑒于蒙毅和趙泗的私交，以及趙泗和始皇帝的爺孫關(guān)系，蒙毅輕而易舉就會成為趙泗身邊最值得倚重的對象。

    儲君定下，皇位未必水到渠成，歷史上這樣的故事很多。

    但始皇帝親自開口承諾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蒙毅能夠感受出來始皇帝對趙泗這個選擇的堅(jiān)定，這是完全不介意趙泗分享自己的權(quán)勢，簡直可以說是掰開嘴往趙泗嘴里送。

    至于蒙家原本是太子扶蘇的支持者？

    只能說，儲君之間，亦有差距……

    “這小子性子看起來跳脫，但從來不會辦錯事，朕許之監(jiān)國，就連群臣奏事他都要做的無可挑剔，清清楚楚，可就算他讓群臣奏事于東宮，朕也只會覺得他有魄力?！笔蓟实鬯坪跏歉锌?，也似乎是進(jìn)一步的暗示。

    這話說的很露骨。

    就差沒告訴蒙毅，趙泗就算哪天穿上龍袍了，始皇帝看到了都會夸一句我孫子穿龍袍真好看。

    蒙毅不知道始皇帝是出于什么對趙泗能夠堅(jiān)定到如此地步，這甚至可以說是放縱了，這份愛莫說是在帝王之家了，就是尋常家庭也頗為難得。

    就像自己……就從未享受過這種愛。

    有點(diǎn)超標(biāo)了屬于是……

    “臣還是想待在湯泉……”蒙毅笑了笑，忽略掉始皇帝的暗示。

    始皇帝有始皇帝的選擇，蒙毅也有自己的選擇。

    始皇帝給蒙毅選擇機(jī)會，蒙毅就可以自由的選擇是或者否。

    始皇帝不像其他人，他讓你選，那就是真的讓你選。

    他想讓你做的事情，就會讓你去做，而不是去選擇。

    蒙毅的理由很簡單，更多的是出于本心。

    趙泗和扶蘇是父子，是始皇帝的親孫子，他們是一家人，是傳承有序的儲君。

    他雖然是扶蘇的人，可是轉(zhuǎn)個頭抱住趙泗也沒什么問題，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太孫，又是親父子，這完全不會影響個人道德，還直接從林蔭小徑變成了通天大道。

    以他的資歷和出身以及能力以及和趙泗的私交，入了趙泗手下……

    但是……人心有本，以蒙毅的為人，世人不會覺得有問題，不代表他的心覺得沒問題。

    他先是始皇帝的臣子，然后是扶蘇的支持者……

    他認(rèn)為有些東西是有必要堅(jiān)守的。

    “孔雀國那邊的事情呢？你怎么看？”始皇帝并不介意蒙毅的選擇，只是復(fù)又問起孔雀國。

    “遠(yuǎn)隔重洋……現(xiàn)在開始籌備，恐怕明年都未必有個結(jié)果，至于戰(zhàn)事，臣不通海事，因此并不敢貿(mào)然斷定……但倘若是槐里候督兵，想來不會有什么大問題?！泵梢汩_口說道。

    整個大秦目前擁有大規(guī)模海軍戰(zhàn)斗經(jīng)驗(yàn)的也只有李信了。

    李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雖然在天下叛亂這場大動蕩之中，交出來的答卷并不足以讓始皇帝滿意。

    但是，一來彼時李信剛剛上手海軍這個全新兵種，需要重新組織作戰(zhàn)思路，熟悉作戰(zhàn)環(huán)境，更改適配戰(zhàn)術(shù)，二來也是因?yàn)榉コ畱?zhàn)的失敗讓李信比以前更加趨向于求穩(wěn)，而非是證明自己。

    那可是海軍……全天下迄今為止獨(dú)一支。

    水師和海軍看起來都和水有關(guān)，可卻完完全全是兩個概念，這一點(diǎn)但凡知兵的人都清楚。

    李信這次的戰(zhàn)績看似最差……但是如果考慮到李信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海軍，而且有史以來完全沒有任何海軍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yàn)可以借鑒，李信卻以傷亡極小的代價將東海穢人聯(lián)合本地貴胄的叛亂壓制在極小的區(qū)域之內(nèi)，并且準(zhǔn)確的把握住時機(jī)給予對方重創(chuàng)。

    要知道，這次天下動蕩，李信主導(dǎo)的戰(zhàn)場損失幾乎是最小的，除了用的時間久了一些沒有任何毛病。

    之所以說李信交的答卷不足以讓始皇帝滿意，甚至趙泗本人都覺得李信是不是太過于求穩(wěn)失了銳氣。

    那是因?yàn)樗麄兿乱庾R的認(rèn)為李信就應(yīng)該是提前交卷而且還能考一百分的人。

    “用航貿(mào)軍府的金銀換糧食倒是個好法子……不過平鞅的擔(dān)心不是沒有道理，孔雀國太遠(yuǎn)，一旦久持，耗費(fèi)頗大……”始皇帝搖了搖頭。

    很顯然，趙泗的所作所為，乃至于一舉一動，遠(yuǎn)在湯泉的始皇帝，都一清二楚。

    正如趙泗對稽粥說的一般，哪怕他不稟報(bào)，始皇帝也知道咸陽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