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人看向他這邊。

    他慌忙咳嗽兩聲, 拍打胸脯, “抱歉，喝水嗆到了?！?/br>
    大家又轉了回去，繼續(xù)聽領導講話。

    韋柯多看了他一眼。

    于赫坐在領導左側, 困得撐著額頭, 雙眉挑起，額頭上被擠出密密麻麻的紋路, 有搖搖欲墜的趨勢。韋柯生怕于赫會直接倒在領導肩膀。于赫快要到達入睡的臨界點, 深吸一口氣, 端起茶杯喝濃茶, 一口接一口, 試圖用濃茶來強制喚醒大腦神經(jīng), 以此保持表面清醒。

    韋柯恍惚，難道所有人開會都是一個樣么？做著和會議完全無關的事情。

    琳姐的認真在這一群人里顯得格格不入。

    她坐得雖然里領導有一些距離，但領導的講話她仍舊聽得仔細。她左手壓著筆記本內頁，右手握著水性筆，神情專注。領導強調一點，她便配合點頭，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可是韋柯看得仔細，她連筆都沒有摁開。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筆尖與紙面一直保持兩毫米的距離，完美偽裝？

    韋柯終于看清了現(xiàn)實——每一個人都在反向努力。

    他埋頭，總算動筆，在空白頁上寫下了標題：周一例會。

    熬到散會，已到午餐時間。

    韋柯緩步走出了會議室。峰哥從身后跟來，大力攬上韋柯的肩膀，“走，去食堂干飯?！?/br>
    韋柯順從，跟隨峰哥一道去了食堂。

    不咸不淡的飯菜，以及不咸不淡的人生。

    ***

    又到周一，又到例會。韋柯坐在靠近邊緣的位置，桌面轉角一側。

    領導開始了永無止境地長篇大論。

    峰哥坐在韋柯身旁，用靜音模式看短視頻。看到搞笑之處，為了憋笑，掐一把自己又白又胖的胳膊。

    韋柯看見了那熟悉的紅印。

    峰哥疼得張嘴，發(fā)出聲音，惹人注意，咳嗽掩蓋，“抱歉，喝水嗆著了?！?/br>
    韋柯心里莫名被蒙上了一層灰色。

    他抬頭，發(fā)現(xiàn)于赫坐在領導左側，一如往常用手撐著額頭，挑起雙眉，擠出褶皺。臨到界限時，強制清醒，端起茶杯喝濃茶。一口接一口。

    韋柯有些抗拒，為何又是這般似曾相識。

    他再看向琳姐，看見了琳姐端正的坐姿，專注的神情，捧場的點頭，以及沒有摁開的水性筆。

    一模一樣的畫面。

    韋柯有了一種被抽掉所有力氣的感覺。他埋頭，提起筆，在空白處寫下了標題：周一例會。

    陷入循環(huán)，陷入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泥沼。

    熬到散會，已是午餐時間。

    韋柯緩步走出會議室。于赫路過身邊時，韋柯上前，攔住了于赫。“赫哥，”韋柯鼓起勇氣詢問，“這種周一例會，是非參加不可嗎？”

    分明根本就沒有人在聽。

    于赫拍兩下韋柯的手臂，悄聲道，“鄭董在位時間不多了，人就這點愛好，滿足一下?！?/br>
    似乎面對著一種無能為力改變的局面。

    峰哥從身后走來，大力攬上韋柯的肩膀，“走，去食堂干飯?！?/br>
    韋柯這一刻忽然有了一個念頭。

    想親手把一切打破。[1]

    他第一次拒絕了峰哥的邀請，“今天不去食堂了，想去外面走一走?！?/br>
    他是瀕臨窒息的人，渴望呼吸新鮮空氣。

    ***

    韋柯走出院子，走在街上，漫無目的，是個機械的行路者。他不知走過哪條街，不知拐過哪個轉角，在溫和陽光與城市喧囂之中，到達了曾經(jīng)路過卻從未進去過的地方。

    西陸便利店。

    他轉身，徑直走了進去。

    因為沒什么胃口，韋柯只買了一份黑椒拌面和一瓶檸檬氣泡水。他拿著食物去柜臺結賬。把食物放置在臺面上，低頭拿出手機，調出付款碼，再抬頭時，便利店的感應玻璃門自動打開。

    清風和煦，她同秋日暖陽一道走來。

    沉寂許久的心似乎泛起一絲漣漪。

    店員已將商品做好結算，詢問韋柯，“微信還是支付寶？”

    “都行?！表f柯把付款碼遞到了店員身前。

    付款，拿上食物，走出門，平靜如常。

    只是在走過一段距離后，韋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落地窗將一寸天地維合，陽光映照，便利店仿若金色的水晶擺件。一片銀杏隨風而落，撫過店內朦朧的畫面。

    韋柯繼續(xù)往前走。

    不知怎么，心里的陰霾好像消散了一些。

    ***

    第二日中午，峰哥路過工位時，順口邀請韋柯去吃飯，“走，食堂?！?/br>
    韋柯仍舊拒絕了峰哥，“我想去便利店隨便吃點?！?/br>
    峰哥在腦海中回想設計院周邊的布局，搜索便利店的位置，這附近小超市倒是有幾個，便利店還真沒怎么看到，“你說的不會是西陸便利店吧？你跑那么遠干嘛？”

    “也不算遠?！表f柯昨天來回一趟，感覺這路程走得挺快，“就當坐久了，活動一下?！?/br>
    韋柯站了起來。與峰哥告別后，他走出設計院，走去了便利店。

    他這一次胃口還算不錯，買了拌面和飯團，拿著去到落地窗邊，坐在長條桌旁。這頓午飯吃得緩慢，他總是有意無意看向室內，或是室外。來來往往那么些路人，他卻是看不進去任何一個身影。

    她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