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那你幫朕看看,這是不是天佑大雍?是不是朕的英明導致的?” 薛懷一臉懵地將地上的奏折撿起,然而打開只看了兩眼,臉色就變得相當難看。 很顯然,這應當也是蕭謹行呈上來的奏折。 其余人見他如此表情,頓時伸長脖子,想要探過頭去,看看蕭謹行到底在這封奏折里寫了什么。 承安帝看著朝臣,冷哼一聲道:“諸位愛卿也都看看,看完告訴朕,朕的大雍怎會發(fā)生如此的事!” 這封奏折很快在眾人當中傳閱,看完的人俱都小心翼翼起來,他們的目光從一些人身上掃過。 與戰(zhàn)報平白直敘的風格不同,蕭謹行的這封奏折,字字泣血,詳細描述了西州軍在斷糧的半年內(nèi),過的是何等凄慘。別說糧食了,連西州的草皮都被將士們挖出來啃光了。 “若說原州是老天給的饑荒,那西州軍又是誰給的饑荒?” 最先跪倒的是戶部尚書杜昌明,他大呼冤枉。 “陛下,微臣未曾克扣西州軍軍糧軍餉分毫。西州軍的糧草及軍餉都是兩月一發(fā)。由于西州地處偏遠,微臣都是將他們的糧草折成銀兩,轉(zhuǎn)給兵部,由兵部就近采購后,運往西州的!” 兵部尚書也嚇得跪了下來,“微臣也不知道啊?!?/br> 承安帝怒極反笑,杜昌明不知情他相信,畢竟糧草不經(jīng)過他的手,也不是他派人去運,但是兵部說自己不知情,那純粹就是胡說八道。 “運送糧草就是你兵部的事,你如何會不知道?” 兵部尚書嚇得支支吾吾,“運糧草的事,一直是交給下面人去做的。微臣只知道去年西州軍的糧草被原州的流民劫過一次,后來重新補發(fā)了糧草,并未聽說被劫,也未聽說沒運到西州?!?/br> 承安帝冷哼,“那你聽說運到西州了嗎?” 面對承安帝的質(zhì)問,兵部尚書只能搖頭,“也……也不曾聽說?!?/br> 承安帝快被氣瘋了,都這時候了還跟他玩文字游戲。 “你作為兵部尚書,糧草沒了你不知道,運沒運到西州,你也不知道,那你這個尚書干脆別干了?!?/br> 說著,承安帝直接讓人將兵部尚書脫去朝服,拉去了大牢。 尚書沒了,自然就輪到副職兵部侍郎了。 侍郎有兩位,其中一人知道他們一個都跑不掉,于是率先出列,稟報道: “陛下,運送糧草之事一直由陳侍郎及他手下的郎中負責。微臣不是要推卸責任,但西州軍糧草無故消失一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br> 這位侍郎倒是忠勇,當然了,也可能是因為他真的沒參與,所以才不怕,大不了就是受到牽連而降職。 而那位叫陳思的兵部侍郎,早就已經(jīng)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他這幅樣子,要說他不知情,鬼都不信。 其實他在聽到西州大捷的時候,就知道這次捅了大簍子。明明那些人告訴他,西州軍定然已經(jīng)死的差不多了。況且山高路遠,誰能知道他們是怎么死的。 到時候往突勒人頭上一推,死無對證,誰也不知道西州軍的糧草沒了。 但現(xiàn)在西州軍不僅沒死,還打了勝仗,甚至一紙訴狀直接告到了承安帝的面前。 陳思現(xiàn)在就是后悔的很,若是當初他不收那些好處費,并將糧草一直被劫的消息稟告上去,今日就不會遇到這樣的殺頭之罪。 陳思跪倒在地,哆哆嗦嗦說道: “陛下,西州軍的糧草是被原州的流寇給劫了。原州至今沒有剿完匪,這才導致糧草次次被劫?!?/br> 陳思根本不敢承認,他與原州那邊達成了協(xié)議。 一開始的糧草確實是被原州流寇給劫了,后來的糧草,則是被原州兵偽裝的流寇給劫了。 最后一次的糧草,則是走通了陳思的關系后,直接就由原州兵接手了,說是看他們押運辛苦,都已經(jīng)運了一半了,不如剩下的讓他們來運。 這也是兵部后來沒再少人的原因。那些運送的官兵,見長官都同意了,自然也不會多想,只以為真的可以這么做。甚至他們少的,還不止是西州軍的糧草。 其他軍鎮(zhèn)的糧草也被剝了一層皮,只是不如西州軍這樣,直接一顆也不給。于是那些軍鎮(zhèn)只以為是朝廷削減了糧草,而沒想到是被人中途給吞了。 陳思雖然將搶奪糧草的罪推給了原州流寇,但根本就沒有說服力。若是真的被流寇搶奪,為何次次不上報?只是為了怕被責罰? 蕭蕪在看到蕭謹行奏折的時候,心疼得差點暈死過去,還是一旁的人給他扶住了。 他緩過勁頭,一頭磕到承安帝的面前,聲聲哀泣。 “陛下,我兒在外為陛下開疆擴土,為大雍鞠躬盡瘁,但有些人的心腸卻如此歹毒,他們是要將我大雍最好的將士,生生餓死在外面啊。 西州軍英勇,他們沒有被突勒這樣的外敵打敗,卻差點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還是最令人心痛的死法。 求陛下徹查此事,還西州軍一個公道!” 蕭蕪的額頭重重磕到地上,他不相信一地流寇能做到這般。此事背后肯定還有人! 承安帝哪能讓蕭蕪這般泣血,連忙從龍椅上下來,將蕭蕪扶了起來,安撫道:“蕭卿放心,朕定然會給謹行,給西州軍一個交代?!?/br> 蕭蕪感動萬分,他擦了擦眼角的淚,哀嘆著無意中提了一個眾人都很關心的問題。 “西州軍斷糧半年,定然都餓得不成人形了。也不知道他們這半年都吃了σw.zλ.些什么?” 他這話一出,很多人都轉(zhuǎn)了過來。 對呀,斷糧半年是什么概念?就算再精打細算糧食,也就能多堅持一個月,即便有樹根草皮,估計也就再堅持一月。 按理來說,他們早就該是一柸黃土了。怎么可能還活得好好的,而且還打了勝仗,占了烏思三鎮(zhèn)呢! “對呀,這半年西州軍吃的是什么?莫非是搶了西州百姓的糧食?” “但西州百姓本來人數(shù)就不多,而且他們自己也吃不飽,若是糧食一分,豈不是西州百姓和西州軍一起餓死?” “我相信蕭將軍不會去搶百姓們的糧食的?!?/br> “那他們到底吃的是什么啊?” 大家怎么想,都想不通。 承安帝自然也聽到了大家的討論,他的臉色有瞬間的僵硬,蕭謹行的第三封信還好端端地躺在他的衣袖里。 蕭謹行此次一共送了三封信,并且交代了報信人三封信的順序。 第一封,自然就是戰(zhàn)報。 第二封,是哭訴半年沒糧草,要被餓死了的奏折。 而第三封,則是向承安帝坦白,他們糧食的來源。 承安帝原先是不打算現(xiàn)在說的,但見大家都越說越離譜,最終只好道:“西州軍用一樣東西,與人換了糧食?!?/br> 承安帝此話一出,眾人更好奇了。 “什么東西,能換半年多的糧草?” 承安帝原先不打算將蕭謹行糧食的來源說清楚,但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若是不說清楚,大家心里肯定有諸多猜測,于是說道: “西州軍發(fā)現(xiàn)了一種石頭,一種叫做石鹽的石頭,他將這些石頭,賣予了烏思以及瓦耶,換了糧食。” 當即有人問道:“這個叫做石鹽的石頭,莫非里面有鹽?” 在得道承安帝肯定的答案后,王居明立即作出憂心忡忡的樣子,道:“陛下,若是有鹽,那蕭將軍此舉豈不是販賣私鹽?” 這一頂販賣私鹽的帽子扣下來,在場眾人紛紛打起了小算盤。 蕭謹行是拿了莫大的軍功,但是這一切只有蕭謹行受益,最多再加上右相蕭蕪一黨。至于其他人,可是半分便宜都占不到。 但若是將蕭謹行拉下來,豈不是…… 各黨派紛爭,人心是最丑陋的東西。 他們想的永遠都是,這件事自己能不能得到好處?若是不能得到好處,那得到好處的那人最好也得不到。 這樣子他們的差距才會繼續(xù)保持,而不是逐步拉大。 之前還在為蕭謹行感到高興,夸贊西州軍英勇無比的那些人,頓時改了風向。 “左相說的有道理,大雍嚴禁販賣私鹽,蕭謹行此舉豈不是是明知故犯?” 還有裝理中客正義之士的,“即便西州軍此番大勝突勒,應該予以嘉獎,但是他們又犯下如此重罪,理當獎罰相抵,不獎也不罰。” 頓時有人附和,甚至還有人覺得販賣私鹽本就是重罪,更別說能買數(shù)月大軍糧草的鹽了,那是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么一看,獎罰相抵,還是西州軍占便宜了?!?/br> 當然了,還有更甚至,覺得嘉獎應當取消,重新處罰,只是處罰得輕一些。 蕭蕪被這些人的無恥言論,氣得差點要當初昏倒,還是承安帝見他如此,率先反駁眾人。 “難道你們就不好奇,西州軍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這種石頭嗎?” 承安帝痛心疾首,“那是因為他們餓得連草皮樹根都挖完了,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挖石土充饑!” “是朝廷對不起西州軍!” 承安帝如此說,下面的議論聲倒是小了一些。 杜昌明看了一眼蕭蕪,上前道:“若我沒記錯,石鹽要想制成鹽,可比曬海鹽難多了。大雍現(xiàn)在市面上出售的鹽,九成都是沿海地區(qū)曬出來的海鹽?!?/br> 杜昌明是戶部尚書,而鹽的生意都是朝廷控制的,朝廷賣鹽的錢,自然都進了戶部的口袋。 杜昌明繼續(xù)道: “若蕭將軍并沒有將石鹽提煉成鹽賣,而只是賣石鹽的石頭,那豈不是就如賣海水一般,都是沒有經(jīng)過提煉的東西。 雖然我們禁私鹽,但是百姓若是賣海水,且有人愿意買,那我們也不能將賣海水的人抓起來吧?” 杜昌明這話一出,頓時將眾人的思路給帶偏了。 同樣是制鹽,石鹽是石頭,海水是水,石鹽和海水好像確實能算作相同的東西。 況且杜昌明是戶部尚書,他本身就負責大雍的鹽鐵。 連戶部尚書都說賣石鹽等于賣海水,不算販賣私鹽了。 其他人也沒找到反駁的點。 而且承安帝也證實,蕭謹行賣的就是石鹽,而不是鹽。 至于是石鹽還是鹽,其實承安帝也不清楚,因為蕭謹行信里根本沒說。只說找到了有咸味的石頭,看著像是石鹽,然后忽悠烏思和瓦耶的人用糧食換這種石鹽。 現(xiàn)在承安帝說賣的就是石頭,戶部尚書也說石頭不算販鹽,另有右相一黨,也紛紛站出來幫著說話,于是其他人只好放棄。 關于對西州軍的獎賞,承安帝并沒有在早朝的時候宣布,于是散朝之后,承安帝單獨留了蕭蕪。 承安帝知道朝廷各處都有問題,就比如今日兵部欺上瞞下這件事,他想做一個明君,但是總有手遮住他的眼睛,讓他看不清楚下面發(fā)生的那些腌臜事。 因為西州軍的事,君臣兩人在書房里好一通互訴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