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衷那邊來來回回地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我緊張地等了很久，都沒得到他的回復(fù)，只看到這行字恢復(fù)成了冷冰冰的“許衷”兩個字。

    不點酒就不點酒，不感興趣就不感興趣，這沒什么的。

    只要他不是因為察覺到我的愛意所以才遠(yuǎn)離我，就都不算什么。

    我把手機扔在一旁，扯過被子就要繼續(xù)躺著，假裝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手機屏幕卻亮了起來。

    即使已經(jīng)做好了不是許衷的心理準(zhǔn)備，但是在看到是江肅洲發(fā)過來的消息時，我還是有點失望。

    【江肅洲】我收回一開始的話，許衷還算個好人

    【江肅洲】高枝你攀一半了，真的飛上枝頭的時候，還是要讓他覺得你只是圖他的錢就行

    我盯著江肅洲發(fā)過來的兩條消息，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

    【江肅洲】你不會在跟許衷發(fā)消息才沒時間回我吧？

    【江肅洲】不至于吧

    【我】不至于

    我把跟許衷的聊天記錄轉(zhuǎn)給了他。

    【江肅洲】……

    【江肅洲】其實他沒想過對你騙身騙心，也挺好的，對吧？

    【江肅洲】沒興趣就沒興趣，沒什么大不了的

    【江肅洲】反正我真的覺得這樣也挺好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發(fā)過來的消息都語不達(dá)意。

    【我】我知道

    我當(dāng)然知道。

    許衷跟我說了實話，又為我出了兩次氣，他夸過我長的好看也沒貪圖我這張臉，還省下了包養(yǎng)我的錢。

    明明是我腦子一熱要給他點酒，給他造成了困擾，否則他也不需要花時間花心思去幫我出氣來感謝我為他點的那五杯蜜語林，甚至還要麻煩小張來來回回地接送人。

    我只是不由自主的難過，他的疏遠(yuǎn)和直白讓我感覺自己的愛又低賤又令人生厭。

    幸虧他不知道我愛他，不然又給他背負(fù)了一個多大的人情啊。

    【江肅洲】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

    【江肅洲】我其實覺得許衷說得對，你但凡把花在他身上的心思用在自己身上呢？

    【我】嗯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睡覺。

    到了柏林夜，開始上班后，我習(xí)慣性往vip座那邊看去，不知道算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那里空無一人。

    許衷沒有來。

    第13章 “一張白紙”

    林小陌被辭退后，楊明陽沒時間找新人上場，這也就意味著這一整個晚上，我都要在鋼管上度過。

    側(cè)腰上沒有經(jīng)歷過任何處理的淤青疼得讓我不敢做太大的動作，再加上許衷言出必行的消失，在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喝彩聲中下臺的時候，我知道我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并不完美。

    江肅洲在下班后來了一趟休息室，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半天后嘆了口氣：“許衷只是一天沒來而已，你怎么就跟丟了魂一樣？”

    我已經(jīng)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正在收拾東西，林小陌走的匆忙，桌子上還放著兩個用過的粉餅，被我扔進(jìn)了垃圾桶。

    “沈渙，你別裝聾，”江肅洲上前，拍了一下我的手背，力氣不大，但手背上還是浮起了紅痕，他軟著聲音問我，“我說真的，其實許衷也挺體面了，你又何必一直惦記著注定得不到的東西呢？”

    我比江肅洲更清楚許衷的意思，只是我一時間沒辦法接受而已。

    “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說啊，”江肅洲問道，“你知道你今天跳舞的狀態(tài)多差嗎？”

    我思考了一下，決定把鍋甩給林小陌：跟許衷沒什么關(guān)系。

    江肅洲看著備忘錄的這句話，冷笑一聲：“你是護花使者嗎，現(xiàn)在還護著他？”

    我看了他一眼，繼續(xù)打字：是林小陌推了我一把，腰撞上桌角了，青了一塊。

    江肅洲的臉色一下就變得五彩紛呈。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我就說許衷怎么突然要為你出氣，還鬧得這么大張旗鼓。我看你給我轉(zhuǎn)發(fā)的聊天記錄，以為只是他為了還你那幾杯酒的恩情，看得出來你跟林小陌不對付……我就說只是因為這個，他不至于讓老板把林小陌給開了?！?/br>
    我笑了笑。

    江肅洲見我笑了，可能以為沒什么事了，就說：“許衷在某些方面是值得你念念不忘，但你也學(xué)學(xué)人家當(dāng)斷則斷——我要回家了，妍妍還在等我呢?！?/br>
    我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

    江肅洲離開后，我又在原地發(fā)了一會兒呆，帶著垃圾袋離開了柏林夜。

    楊明陽正在后門蹲著抽煙，看到我走出來，叫住了我：“沈渙，聊聊？”

    我有些疑惑。

    楊家和許家不同，許家是暴發(fā)戶搭上了豪門貴女后才在建海市的一眾世家里有了一席之地，而楊家是天生的高門大戶，書香門第。

    我聽江肅洲閑談時提起過，楊明陽是楊家唯一一個離經(jīng)叛道的，出國讀了個碩士學(xué)位后，回到建海市就開了家夜店，也就是我工作的柏林夜，聽說楊父楊母為此還發(fā)了好大的脾氣。

    而據(jù)我所知，楊明陽盤下這家柏林夜后，來的次數(shù)不到十次。

    我不清楚跟我沒見過兩次面的老板為什么要專門蹲我下班，還要跟我聊聊。

    我問：是因為許衷嗎？

    楊明陽不耐煩地?fù)]手：“看不懂手語，直接打字?！?/br>
    我就在備忘錄上重復(fù)了這個問題。

    “算吧，”楊明陽一揚手，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扔進(jìn)了垃圾桶，他靠著墻，打量著提著垃圾袋的我，“昨天許衷給我打電話要我來柏林夜的時候，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把林小陌開除之后才知道是柏林夜里的兩個員工在爭風(fēng)吃醋，一個是他，一個是你。”

    我解釋道：我沒有爭風(fēng)吃醋。

    “哦，不重要?！睏蠲麝枔]揮手，渾然不在意的模樣，“我就想問問，你覺得許衷看上了你的哪個方面，居然能讓他把我從美人窩里叫出來。”

    我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

    許衷只不過是拿林小陌當(dāng)成籌碼，來抵消我給他點的那幾杯蜜語林而已，怎么就牽扯到看上我了？

    “我問了許衷，他沒理我，就過來問問你?！?/br>
    我不想讓事情變得太麻煩，于是回道：我不知道。

    楊明陽吹了聲口哨，沒顯得多失望：“也對，跟啞巴說話就是麻煩?！?/br>
    什么叫“也對”？

    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絲慌張，許衷也會覺得跟啞巴說話太麻煩了嗎？

    “不過我提醒你，”楊明陽掏出香煙，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另一只手一晃，打火機上的火就點燃了煙頭，他抽了一口，很享受地吐出了煙圈，“別抱著什么無謂的心思?！?/br>
    我答道：我知道。

    無論是江肅洲還是楊明陽，其實他們都沒必要那么擔(dān)心我會向許衷奢求什么東西。

    我想要的，許衷不會給；許衷給我的同情和幫助，我并沒有那么需要，只是不可能拒絕他而已。

    我有自知之明。

    楊明陽就聳了聳肩：“我沒什么要問的，你回家吧。這幾天只有你一個人上班是吧？我會讓財務(wù)給你加提成的?！?/br>
    我把垃圾袋扔進(jìn)了垃圾桶里，轉(zhuǎn)身想走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楊明陽還在抽煙。

    我問道：許衷抽煙嗎？

    楊明陽意味不明地盯著這行字：“不抽煙，如果沒有必要，他也不會喝酒?！?/br>
    我在心里松了口氣。

    抽煙對身體不好，喝酒也是，還好許衷沒對這兩樣?xùn)|西上癮。

    楊明陽垂著眼看了一眼手指間夾著的煙：“我算是知道你是怎么成為許衷唯一一個明確表達(dá)過感興趣的對象了?！?/br>
    我好奇起來。

    楊明陽的神色晦暗不清，在路燈下凝視著他夾著煙的手指：“他第一次看到單純的像一張白紙的人，有點興趣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我心里有點雀躍，抿著嘴想笑，楊明陽沒再理會我，自顧自地走了。

    有了楊明陽的這一句話，側(cè)腰的疼痛、身體的疲憊、精神的壓力，好像都算不上什么了。

    回到家后，我敲了一個雞蛋準(zhǔn)備煮面，鍋里的水還沒有燒開，我忍了半天，都沒忍住點開許衷微信主頁的欲望。

    他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圖片上，跪在地上的漂亮少年下巴被一只手抬起，修長的脖頸上套著黑色項圈，對比分明。他的臉色潮紅，眼睛里閃著淚光，露出的一小截舌尖擋不住從嘴角滑下的涎水，大了一碼的白襯衫遮住了大腿上的旖旎，沒擋住鎖骨上的紅痕。

    配文是“繾綣”。

    第14章 “事發(fā)突然”

    鍋里的水咕嚕嚕地冒了泡，我盯著那張圖片發(fā)呆，跪在地上的少年盯著鏡頭，即使已經(jīng)沉溺于欲望之中，也沒遮掩住眼底的一點點得意洋洋。

    那只抬起陳渡下巴的手明顯屬于許衷，我能夠回憶起他用這只手拿起酒杯，也按過我的側(cè)腰，十指修長漂亮，靠近我的時候，溫度幾乎灼傷我的皮膚。

    許衷已經(jīng)輕而易舉地脫身，在我留不住他的地方，自有他無邊無際的去處，也只有我一個人還抱著虛無的幻想，居然真的想象過他有封心鎖愛的這一天。

    燒開的水發(fā)出無數(shù)個氣泡被擠壓時產(chǎn)生的聲音，很吵，攪得我更加心亂如麻，干脆把還沒敲開的雞蛋放在了一旁，關(guān)了火后，躺在了床上。

    沒熄屏的手機發(fā)著光，我扭過頭就能看到那張放大的照片，陳渡在向鏡頭外的所有人炫耀，他是許衷的所有物，我曾擁有的卻只是再廉價不過的同情。

    說到底好像還是我更可憐一點。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這樣還沒完全凝聚成一滴的眼淚就不會順著我的臉龐滑下去。

    是我自己太貪婪，總是想什么都擁有。

    我自己盯著那張照片黯然神傷，江肅洲還在為許衷的消失歡呼雀躍，他一直不理解我對許衷的執(zhí)念，在他看來，討好許衷還不如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