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不容易”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家里，楊明陽的那幾句話回蕩在我耳邊，讓我更加惶恐明天要跟許衷見的那一面了。

    他沒有選擇出國，而是在建海市和許志國斷絕了父子關(guān)系。

    我想不太明白他為什么要堅持這么做，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許衷是一個格外細(xì)心的人。

    他知道自己向許志國坦白了性向后再跟他斷絕往來，就相當(dāng)于失去了許家這一大助力。楊明陽可能是個例外，可是其他的狐朋狗友未必還會把他當(dāng)成好哥們，所以他在向許志國坦白一切之前，先把還能用的卡給了陳渡。

    畢竟許衷知道陳渡能跟他同甘，但是未必會共苦。

    就是不知道謝遠(yuǎn)會不會心生郁悶。

    我努力讓自己摒棄掉這些雜念，再瞟了一眼手機，是許衷發(fā)過來的消息。

    我現(xiàn)在看到“許衷”這兩個字就會一陣心驚rou跳。

    【許衷】你明天休息是吧

    【我】嗯

    許衷完全沒有在意我有點冷淡的態(tài)度。

    【許衷】明天下午三點，我在你小區(qū)樓下等你

    【許衷】行嗎？

    我的手指放在鍵盤上，刪刪改改了很久，也沒有做好要不要問他出柜這件事的抉擇。

    我不清楚許衷會不會像我在跟他發(fā)消息時那樣，會緊張地盯著他發(fā)過來的每一句話一樣等著我給他發(fā)消息，直到我終于下定決心決定不再微信上問他這種私事時，許衷給我發(fā)了一句話。

    【許衷】你想跟我說什么呢，打字打這么久？

    【我】沒什么

    【許衷】就算有什么，明天見面了再說，好不好？

    他的語氣就像在哄小孩一樣柔和，我生不出絲毫辯駁的勇氣。

    【我】好

    我都不清楚許衷為什么要約我見面，怎么敢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的那么多疑惑問出口。

    第二天我醒來后，先對著衣柜犯了難。

    我在孤兒院里穿的都是院長找人統(tǒng)一定制的院服，在我離開孤兒院后，那些衣服就被院長回收了。

    從我開始工作到現(xiàn)在，因為工資一直不是很高，即使在柏林夜有了固定的薪資和額外的提成，我也沒有給自己買新衣服的習(xí)慣，所以衣柜里最多的衣服是我在網(wǎng)上買的一打白t恤。

    我想起許衷看到我在休息室里換上t恤時驚訝的表情，這些雜牌衣服的質(zhì)量不好，洗多了就容易變形，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我無所謂別人怎么看我，除了許衷。

    因此我在衣柜里挑挑揀揀了很久，才找到唯一一件不一樣的衣服，上面印著一串白色的花體英文，有一股樟腦丸的味道。

    這是我發(fā)工資后買的第一件衣服，沒穿過幾次，一直收在衣柜最里面。

    換好衣服后，我坐在椅子上等著許衷給我發(fā)消息。

    他沒說清楚是不是開那輛瑪莎拉蒂過來，我也不好問他，只希望他不要太大張旗鼓。

    因為瑪莎拉蒂跟這里格格不入，就像掉進了蒼蠅堆里的漂亮蝴蝶，太過于奪目。

    楊明陽早就開始跟我打探消息了。

    【楊明陽（老板）】許衷來了嗎？

    【我】沒有

    【楊明陽（老板）】你們倆約好什么時候見面？

    【我】三點

    【我】他會過來接我

    我知道楊明陽為什么不敢直接去問許衷，我和他都算清楚許衷的脾氣，他不想告訴別人的事情，哪怕打破砂鍋也問不到任何結(jié)果。

    【楊明陽（老板）】行吧

    我見他沒再跟我發(fā)消息了，就開始等著許衷的電話或者微信。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許衷發(fā)消息讓我去小區(qū)門口的時候，我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手心已經(jīng)被剪短的指甲掐出了紅痕。

    【我】好

    【許衷】不用太著急，我等你

    他讓我不著急，我當(dāng)然做不到這一點。

    我拿上手機和鑰匙，換好鞋后急匆匆地從五樓樓梯跑了下去——老式小區(qū)沒有配備電梯，最高是五樓，天臺上全是老太太們曬的被子。

    我在小區(qū)門口撞見了許衷。

    他穿著黑色短袖，修身的牛仔褲，襯得皮膚很白，腿很長，正背對著我看手機。我看到他低下頭時脖頸彎成一個格外好看的弧形，勾勒出不那么寬的肩膀，后頸的骨節(jié)微微凸起，側(cè)臉上帶著點笑，是一副很招桃花的模樣。

    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道是八月下午的太陽太烈，還是許衷身上的溫度太高，我只是收回手是不小心碰到了他側(cè)頸的皮膚，就像被燙到一樣，久久回不過神。

    許衷扭頭發(fā)現(xiàn)是我，就笑了起來：“你來了？”

    我點點頭，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許衷看了一眼我的耳朵：“我把車賣了，目的地不太遠(yuǎn)，你跟我一起走過去吧?！?/br>
    我不知道該先問哪個問題——他為什么要把母親留給他的車賣掉，他為什么要跟我見這一面。

    許衷見我不動，扯了我一把。

    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溫度不高，卻讓我下意識地想瑟縮。

    許衷完全不在意我微末的抗拒，他拉著我往前走，沒理會偶爾走過的路人看向我們倆的眼神。

    “很驚訝嗎？不賣車我怎么把錢給陳渡?！痹S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沒有松手，而是一直抓著我的手腕，我能夠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你不會覺得是我拿許志國的錢吧？”

    我不敢回答了。

    一開始我的確是這么以為的。

    “我mama把車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了，”許衷還是露出了一點不舍的表情，“我是舍不得，但是沒辦法，事發(fā)突然，只能這么做?！?/br>
    我想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許衷回頭看了我一眼，他的步履穩(wěn)健，就像沒有摸到我加速的脈搏一樣。

    “先進來吧?！?/br>
    那是一家咖啡館，離我所在的小區(qū)不遠(yuǎn)，但是因為住著的都不是有錢和有閑情喝咖啡的人，所以生意慘淡。

    正在玩手機的咖啡師聽到開門的聲響，懶洋洋地把目光從手機上移開：“歡迎光臨……”

    她看清許衷的臉后瞪大了眼睛，態(tài)度變得熱切起來：“您好，您想喝什么？”

    許衷朝她禮貌地笑笑，扭過頭問我：“喝過咖啡嗎？”

    我不太確定雀巢咖啡算不算，不過我沒來過咖啡館喝咖啡，分不出這兩者的區(qū)別，于是搖了搖頭。

    “喜歡甜的還是苦的？”

    我打字道：“甜的。”

    “一杯巧克力奶，一杯冰美式，冰美式不用加糖，”許衷掏出手機問道，“多少錢？”

    咖啡師報上價格后，許衷付了錢，咖啡館里除了我們倆之外沒有其他客人，他拉著我在最角落的兩人座上坐了下來。

    “沈渙，能跟你見一面真不容易啊?！痹S衷微笑著說。

    第29章 “我反悔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了許衷一眼，他的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腮朝我微笑。

    我一下就低下了頭。

    許衷大概也在組織措辭，問出口的問題卻在我的意料之外：“楊明陽都跟你說什么了？”

    我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問我這個，不免有點驚訝：你怎么知道？

    這個手勢不難，許衷一下就看明白了，他輕笑出聲，眼睛一彎就顯得格外溫和：“他都知道我要約你見面了，會把我的事情告訴你也在意料之內(nèi)——我就是好奇，他都跟你說了什么。”

    這種問題他不應(yīng)該問楊明陽嗎？

    就像楊明陽昨天晚上用開玩笑的語氣讓我給他開直播一樣，他們倆明明可以直接問對方，為什么要來問我呢？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許衷嘴角勾起的弧度淡了下去：“我跟他哪有那么熟，就兩杯酒的交情，連發(fā)小都算不上。”

    我在手機上打字道：他說你跟許志國斷絕了父子關(guān)系。

    打“許志國”的時候，我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還是順著許衷的喜好打了他的全名。

    許衷“嗯”了一聲，對我說：“是這樣?！?/br>
    即使知道楊明陽在這種事上不會騙我，我也做好了他當(dāng)著我的面承認(rèn)的心理準(zhǔn)備，但是聽到他這么說的時候，我還是瞪大了眼睛。

    “你這么驚訝干嘛，你不是都知道了嗎？”許衷挑眉，他又放低了聲音，“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只不過我把這件事提前了而已?！?/br>
    我總覺得許衷這句話有別的意思，可他只是笑笑，不再說些什么。

    我把從他打電話說要約我見面以來就一直在思考原因的問題打了出來：你為什么一定要跟我見面？

    許衷盯著這行字，我則盯著他的臉，盯了一會兒就有點不好意思地挪開了目光。

    “我先給你看個東西?！痹S衷把手機推回我手邊，我有點奇怪地看著他，正想知道他要給我看什么東西的時候，咖啡師叫了號。

    許衷就朝我笑笑：“我先去拿咖啡?！?/br>
    我點點頭，按捺住好奇心，看著他走過去，和咖啡師說了兩句話后，端著兩個杯子走了過來。

    我端詳著兩個沒什么區(qū)別的杯子，許衷坐下來后，把其中一杯推給我：“這是給你點的巧克力奶?！?/br>
    我沒喝過巧克力奶，再說這又是許衷給我點的，含住吸管喝了一口，沒喝到想象中的甜，反倒是嘗到了滿口的澀，苦得我一下就皺起了眉。

    我問道：這是巧克力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