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蓮珠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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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卑阻党煽嘈?,“所以見過腰牌的外人都要死……” 他說到這里,忽然愣了愣,腳步慢了下來。 “怎么了?”含山急問。 “見過腰牌的都要死,沈確見過,但魏真并沒有見過?!卑阻党舌溃耙苍S沈確的確被孟郁他們拿下了,但魏真或許出了妙景山莊!” “他出去又有何用?”含山嘟囔,“他是回去調(diào)查團花飛繡的,他又不知道我們身陷險境,也不會來救我們。” “咱們只能自求多福了,”白璧成捏了捏她的手,“只要熬到陶子貢帶州府的人過來,孟郁就必須打開山莊,我們就有機會了!” “陶都護要到什么時候過來?”含山問。 “天亮應(yīng)該能到吧,”白璧成猜想,“畢竟是趙立誠的小舅子出了事,黔州府也該重視才對?!?/br> “要等到天亮!” 含山幾乎低喊了出來,白璧成連忙噓了一聲,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前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白璧成剛把含山拉到身邊,便見林子里摸出七八條黑影來,他們慢慢走進月光里,都穿著藍袍。 是山莊護院。 “你們倆是什么人!”領(lǐng)頭的問,“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我們是跟著陸司獄來的,黔州府的人,”白璧成道,“還是你們護院首領(lǐng)丁甲領(lǐng)我們進來的呢!” 聽他提起丁甲,問話的人略有放松。 “那你們也該在儷影樓才對,為何跑到這里?” “儷影樓里有尸體,我待在那里害怕緊張,老是想吐,就出來走走,結(jié)果迷路了?!卑阻党蓴[出虛弱狀,微微靠著含山。 問話的借著月光仔細瞅瞅含山,不敢相信地問:“是個女子?黔州府如何來了個女子?” “哦,她是州府衙門的仵作娘子,”白璧成信口扯道,“自大理寺起,直到郡縣衙門,皆可委任女子為仵作,吳縣沒有嗎?” “那真沒有,頭一次見?!?/br> 問話的護院倒也樸實,撓了撓頭又道:“聽說仵作亦通醫(yī)術(shù),有沒有這個說法?” “能查找死因,自然也知道些病因病機?!焙胶f。 “那太好了!”問話的護院卻高興起來,“總之兩位也在林子里閑逛,不如跟咱們走一趟,幫忙看個病患罷!” 白璧成在含山手背上扣了兩下,含山便道:“沒問題!大哥前面領(lǐng)路就是!” 那幾個護院笑哈哈地,轉(zhuǎn)身在前面帶路,白璧成和含山跟在后面,這時候含山才小聲問:“會不會被他們賺去殺掉?” “整個山莊都是他們說了算,要殺在樹林里殺就是,何必還要找個地方?”白璧成道,“他們有七八個人,我們只有兩個人,你還是個女孩子,想動手現(xiàn)在就動手了?!?/br> 含山這才安心了一些。 那幾個護院在前領(lǐng)路,白璧成和含山跟在后面,走了一陣子,便前一處院子透出光亮來,他們直走了進去,院子里亂糟糟的,架著晾衣裳的竹竿,隨地丟著竹椅馬扎兒,沿著墻根放了兩只大水缸,一只小黑狗臥在缸邊,看著一行人走進院子。 領(lǐng)頭的請白璧成和含山在院中稍等,自己走進屋去。 這是個雜院,應(yīng)該是護院打尖的地方,也不知為什么,走到院子里,月亮忽然就當空了,銀霜般的月光鋪在青石磚上,把這一方天地照得十分亮堂。 很快,領(lǐng)頭出來了,他微笑著說:“二位里面請,病人就在里面?!?/br> 月光清清楚楚落在他身上,他的笑容以及他說話的聲調(diào),都帶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白璧成被這種感覺引領(lǐng)著,他仔細看了看護院,覺得這人不像一個尋常鄉(xiāng)里的護院。 “這院子好安靜啊,”白璧成說,“放了三排竹竿,這么晚了桿子上還有七八件衣服,說明這里住了很多人,為什么會這么安靜?” 他說著略略回眸,跟在后面的幾個護院早已站好了位置,兩個人守著門口,兩個人站在墻根下,另有三個人不遠不近地站在白璧成和含山的身后。 三級防衛(wèi),白璧成隱約明白了。 “果然是州府下來的人,就是好眼力,”領(lǐng)頭的那人解釋,“這院子是住了很多人,但是山莊出了事,他們都去巡莊了,只剩下我們幾個,還有屋里的病患。” “好,我們?nèi)タ纯床』?。?/br> 白璧成不急不忙說著,領(lǐng)著含山走到廊下,并在小頭領(lǐng)的示意下推開了門。 屋里點著幾盞油燈,尚算明亮,一個人背身而立,在看墻上貼著的一張紙。他個子很高,寬肩細腰,即便穿著普通的護院藍袍,也有一股瀟灑風(fēng)度。 白璧成輕嘆了一聲,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了。 屋里的人肯定聽見有人進來了,但他并沒有回身,仍舊抬頭瞧著墻上的紙,像是那紙上有無比重要的內(nèi)容,吸引著他無暇他顧。 含山環(huán)顧四周,屋子不大,一眼就能望盡,除了正中的四方木桌和靠墻放著的矮柜,其他什么也沒有,沒有床,也沒有病人。 “不是說有病人嗎?”含山不由問,“你就是病人嗎?” 沒有回答,含山奇怪地看向白璧成,白璧成卻道:“你坐到門邊,等我一等?!?/br> 含山不知何意,但她還是走到門邊,找了張四方凳坐下。 “既然很想見我,現(xiàn)在我來了,為何不轉(zhuǎn)過來呢?” 白璧成忽然說話了,顯然,他是對屋里人說的,但那人不為所動,背影便像是鐵鑄的一般,仍是佇立當場。 “你在怪我嗎?”白璧成又說,“六年了,我不肯見你是為什么,我以為你能明白?!?/br> 他這話一說,含山忽然知道站在屋里的可能是誰,她吃驚地站起身,然而那個身影仍然一動不動。 “傅柳,”白璧成嘆道,“你們?nèi)齻€里,你性子最烈,脾氣最壞,最不聽勸,但我也知道,你是最死心眼的,你認定的事,或者認定的人,這輩子都不會掉頭。” 他這一聲喚出來,屋里的人終于動了動,卻也只是低下了頭,卻仍然沒有轉(zhuǎn)身,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在這里,”白璧成接著說,“但是你換上護院藍袍藏在這間小屋里,是為了救我,對嗎?” 那道身影終于發(fā)出一聲長嘆。 “我也覺得自己沒意思,為什么非要救你,你明明都不想再見到我們?!彼f,“很多人跟我講,白璧成是個懦夫,他只求能活著,不會再管白衣甲的弟兄。但我不信,不信一刀一槍血染征袍殺出來的霜玉將軍,會是個懦夫。” 他說著話,終于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燈下,傅柳的眉眼一如往常,只是在六年時光的涂抹下,他曾經(jīng)奮發(fā)的英氣被蓋住了,被一層玩世不恭的桀驁蓋住了。 然而在看到白璧成的一瞬間,傅柳的眼眶忽然紅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上來,他秉持六年的桀驁忽然崩潰了,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飛沙蔽天的松潘關(guān),他們圍著火堆席地而坐,火光照著每一個人,連白璧成雪白的臉頰也泛起紅光。 傅柳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白璧成時的疑惑,“這個小白臉能打仗嗎”,他是這樣想的,然而那晚夜襲,白璧成帶著他們小隊五次偷襲羥邦營帳,把羥邦騎兵殺得一敗涂地鬼哭狼嚎,直到白璧成他們走得沒影了,羥邦還不知道兵從何處來。 從那晚起他就認定了白璧成,要永遠追隨他,傅柳的心意從沒有改變,也許他曾恨過,但他沒有放下過,只要白璧成需要他,他只能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 白璧成看了他的淚光,他沒什么可以安慰,他動了動手腕,想象著上面那片密小的疹子,也許它們又在悄悄蔓延。 “我是不是懦夫不重要,”白璧成說,“說點重要的事吧,是誰告訴你我在這里的?沈確,還是魏真?” 第44章 魂夢松潘 聽白璧成問到沈確和魏真,傅柳隱去了淚光。 他還是和六年前一樣,從不輕易外露情感,他的喜怒哀樂從不與人分享,無論任何時候,白璧成都是清冷內(nèi)斂的,哪怕是在這樣的炎炎夏日,他依舊帶著一團清涼的冰霧。 他沒有變,傅柳心想,但我也沒有變。 “將軍所說的魏真,是那個穿綠袍的州府小吏嗎?”傅柳恢復(fù)了桀驁之氣,“我在巡查郡縣駐訓(xùn),到了吳縣東郊下馬在樹底下歇息,見他騎著匹瘦馬罵罵咧咧,說一個姓陸的司獄仗著爹爹是大官,總是指使他干這干那,剛到了吳縣又要回黔州,把他的屁股尖子都磨破了?!?/br> 他張口便是將軍,白璧成有心提醒他改稱呼,想想又罷了。傅柳此人是個順毛驢,順著毛摸他能忠心耿耿,若是事事違逆他,也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官司來。 眼下雪夜盟成千上萬的弟兄在他手里,萬一叫他帶到歪路上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白璧成因此忍下了,由著他將軍將軍的叫去。 然而坐在門邊的含山卻不怕傅柳,聽他說得有趣,不由催問:“再然后呢?” 傅柳這才得空瞅含山一眼,屋里凡有的燈燭全點上了,比不上儷影樓的燈火通明,卻也不算昏暗,借著燈火,傅柳眼見含山花容月貌,又帶著端莊出塵的氣質(zhì),不由疑惑問:“這位姑娘是……” “她叫含山,”白璧成接話道,“一個游醫(yī),因我近年得了咳喘癥,每日都要施針,因此她跟在我身邊?!?/br> 白璧成六年前被取了兵權(quán),說辭就是有病,因而咳啊喘的在傅柳聽來,不過是左耳朵飄進來,右耳朵便飄出去了,叫他關(guān)心的卻是含山的名字。 “含山?”他奇道,“那不是當年……” “傅柳!”白璧成生生攔住了他的話頭,“你我身陷險境,你說話揀要緊的來說!何時沾上這些枝枝丫丫的毛??!” 他責(zé)怪一句,傅柳倒受用十分,因而繼續(xù)說道:“那小吏說他屁股痛,我聽著好笑,便吆喝他下馬歇歇。這家伙有趣,旁人見我們甲胄在身,又看見我是四品服色,總要慌張閃避,偏他樂呵呵下了馬,找塊石頭坐下,一句一句聊起天來。” 這話一說,白璧成便想到黔州府衙前看見魏真的情景,那人實在是個自來熟,不打招呼都要往上湊,更不要說傅柳還招惹人家。 “之后呢?”白璧成催他。 “后來他就講妙景山莊死了莊主,又說殺人的穿個什么飛繡的袍子,說來說去,說到您在山莊里。”傅柳道,“我當然知道韋之浩是趙立誠的小舅子,府軍多有在吳縣駐訓(xùn),回來都說韋之浩惡霸鄉(xiāng)鄰,在吳縣勢力極大,只不過咱們領(lǐng)兵的,也懶得管地方事務(wù),可是將軍您若是攪到他被殺一事里,我,我怕您吃虧?。 ?/br> 他最后那句說得真情實意,把含山都聽感動了,很覺得白璧成冷酷無情,六年不見傅柳這個熱心腸! “傅將軍,您對侯爺可真好!”她由衷地說,“所以您就帶人趕到山莊了?” “綠袍小吏說他要回黔州去查袍子,我便帶著七八個親校到了山莊。莊門口表明了身份,那些穿藍袍的有些神頭鬼臉,互相亂使眼色,這如何能瞞過我?果然進了莊子,就把我們帶到這里,院里埋伏著人掄棍子要將我們打翻,好家伙,我能讓他們得手嗎?” 傅柳一臉認真地控訴,白璧成聽著倒好笑。 “你們制服了他們,反將他們打暈了,對嗎?” “必須這樣??!等外頭的人捆好了,進了屋子一看,居然捆了滿滿一屋子人,我一眼就看見沈確,差些沒氣死!瞧瞧我?guī)У倪@些兵,那和您帶的是不能比??!” 含山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傅將軍,您是在夸自己還是貶自己,我居然聽不出來!” “請你也別打岔,”白璧成無奈道,“且讓他說完!” “之后也沒啥了,我把沈確放了,聽他說來的府軍都被護院捆翻了,我便把捉來的護院打著問了問,說是莊里的護院分作兩撥,韋之浩親信的全部捆起丟在地牢里,韋之浩的夫人公子,連帶七八個妾室也都丟在地牢里,這地牢的入口就在東廂的柴火堆下?!?/br> 傅柳說著指了指東邊,又道:“原本把我們幾個捆翻了,就要和沈確他們一起丟進地牢的,不想反被我們捆了。” “那沈確呢?”白璧成問。 “我叫他換上護院的藍袍,混出山莊去叫人,”傅柳道,“帶我的令牌去,把吳縣附近的駐訓(xùn)府軍全部叫來!只是藍袍子有限,因此只有我們幾個能活動,還有十來個府軍都縮在東廂里呢?!?/br> “好!”白璧成松了口氣,“沈確應(yīng)該把人叫來了吧?” “不知道?。∥宜阒鴷r間差不多了,因此派他們混出去瞅瞅,不想半路上遇到了將軍!領(lǐng)頭的校尉不是白衣甲弟兄,他只見過繡像,因而不敢肯定,這才訛著把你們帶回來的。” “這個校尉是個人才,好好培養(yǎng)。”白璧成給予肯定,“另外,不管沈確有沒有把人帶來,你有十幾個人夠用了,熬到天亮等來陶子貢完全沒問題?!?/br> “侯爺,我們現(xiàn)在有人了,要不要去救陸司獄?”含山提議。 白璧成略略沉吟,道:“你適才說的有理,只要沒找到我,他們不會傷害長留,抓著一個活人在手上,總是有用的。” “既是如此,我們也能歇歇了?!焙胶芨吲d,“只要坐等天亮,就能安全走出妙景山莊!” “坐在這等陶子貢來,”傅柳忽然說,“將軍,您真要這么做嗎?” 白璧成沒有理解他的提問,想了想才道:“你有什么提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