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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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平淡的語氣,輕而易舉地讓夏澤笙忘記了眼前的人是秦禹蒼。他好像就坐在秦驥的對面,第一次聽這個人敞開心扉,談?wù)撃切┎槐慌匀酥獣缘倪^往。 “葬禮上哭得天昏地暗的男人,不到一個月,便把自己在外面的二房接回家,竟有一雙兒女,秦勇小我五歲,秦如南小我七歲。原來我懂事后,那些所謂的忙于應(yīng)酬,都是假話,很小的時候,他已經(jīng)出軌。高三后他長期在家也不過是因為母親生病而愧疚。至于葬禮上的痛苦,只是要保住自己的名聲而已?!鼻赜砩n笑了一聲,“秦飛鵬騙人,我母親也騙人?!?/br>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家庭,也都有著一張面具。 名曰恩愛夫妻。 愛早已蕩然無存,還要維護這淡薄的情誼。 她用“好男人”三個字騙自己這些年的付出不算血本無歸。 他用“一往情深”裝點自己的顏面,粉飾自己的金身。 他們互相欺騙,又欺騙別人。 “唯獨沒有騙倒我?!鼻赜砩n低聲道,“你看愛情是多么虛幻的東西?!?/br> 愛情是多么的虛幻,又多么有誘惑。 明知道不過一場騙局,也要飛蛾撲火。 如若不是,他又怎么會在方建茗身上自食苦果? 如若不是,夏澤笙又怎么會在一個死去之人身上浪費這么多光陰? 秦禹蒼抬頭去看對面坐著的夏澤笙,狹小的空間里,他正如此專注地瞧過來,像是透過他的面容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看到了名曰秦驥的靈魂。 “有什么要問的嗎?對秦驥?!鼻赜砩n問他,“……比如方建茗,比如秦驥死前發(fā)生了什么?!?/br> 夏澤笙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回答這些問題?!?/br> “其實很多事情我們只是需要一個答案,至于答案是否正確,并沒有那么重要?!鼻赜砩n勸他,“你需要一個答案,你知道?!?/br> 他的話似乎觸動了夏澤笙,片刻后,夏澤笙問:“能不能告訴我,最后那一段時間,你都經(jīng)歷了什么?” 回想這些事,并不困難。 因為秦禹蒼在很多個夜晚都曾反復(fù)回憶遇害前后發(fā)生的事情,每一件事,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個出現(xiàn)的人的眼神。 “1月18日那天,我與鐘文彬一直加班到凌晨,就幾個國外軟件項目的落地進行了評估?!彼f,“按照每年正月的習(xí)慣,我沒有在外面住,而是回了二沙島別墅?!?/br> 他記得那個凌晨。 廣州大降溫。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枯葉落了一地。 然而家門口那盞橘黃色的夜燈依舊亮著,夏澤笙一直在等他回家。 后面幾年,他對夏澤笙倒也沒有態(tài)度惡劣,只是一貫的冷漠。進門后把公文包、外套、手套遞給夏澤笙,他便回房睡覺,再醒來,蔣一鴻登門拜訪。 廣西合浦沿海的那個海灣,騏驥集團早有計劃,希望拿來做科學(xué)水產(chǎn)養(yǎng)殖基地,投標方案給到合浦的人看過,相關(guān)單位也是贊不絕口,此次投標本已穩(wěn)cao勝券,蔣一鴻卻希望投標環(huán)節(jié)兩家公司合標,他千玉集團想要用那片海域做海水珍珠養(yǎng)殖場。 他自然拒絕。 蔣一鴻當(dāng)場發(fā)飆,說這塊地千玉集團無論如何要拿下,就算不擇手段。 他對這樣的威脅習(xí)以為常,并沒有在意,只是讓夏澤笙送客。 也就是在這一天的下午,他接到了來自夏泰和的電話,也是談廣西合浦的那片海灣一事,讓他務(wù)必不能讓給蔣一鴻。 他煩不勝煩,掛了電話便準備出門。 拿起風(fēng)衣的時候,夏澤笙聽見響動,正端著一盅湯從廚房方向走出。他關(guān)上大門的時候,看到了夏澤笙由喜悅而失落的眼神。 那是他上輩子最后一次與夏澤笙的照面。 按照之前安排的出差行程,他去了澳門。見完客戶,在金沙賭場偶遇輸?shù)镁獾那赜?,求他借錢。 也就是在那一天下午,他踏上了鉆星號海釣。 鉆星號被人為破壞,駛?cè)肓孙L(fēng)暴區(qū),最終被海浪拍得粉碎,而他也葬身海底。 他說到這里,看向夏澤笙。 他隱去了許多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細節(jié),留下了許多公開化的情報,于是這段話是那么的無限貼近事實,又像是被人虛構(gòu)出來的故事。 夏澤笙紅著眼癡癡地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眼眸:“……那是什么感覺?” “什么?” “落入海中……下沉的時候……” 秦禹蒼沉默了片刻,開口低聲道:“開始很恐懼,肺被海水灌滿,充滿刺痛,身體的肌rou完全不聽使喚地痙攣,已經(jīng)休克,卻還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下沉,眼睛一點點地看著海平面離自己遠去,感知被無限的放大,周圍變得黑暗而寒冷。可是很快身體溫暖了起來,海水厚重,海流像是托住了軀體的天鵝絨,只覺得很舒服。在那一刻,我很輕松,人生至此可以停下腳步,所有的重擔(dān)和怨恨都可以放下,沒有了后顧之憂,很安心?!?/br> “這樣嗎?不是很難受對嗎?”夏澤笙輕聲說。 “是的。你不用為此難過?!鼻赜砩n說,“人生路的最后,像是一場平靜的永眠,沒有痛苦?!?/br> 夏澤笙不知道何時已盈滿淚,哽咽著想要說什么,最終卻沒有成功。 他雙手撐在膝蓋上,垂首而坐,渾身顫抖著,淚落在他的手背上。 “……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弊罱K,他磕磕絆絆地說,再要開口已泣不成聲。 秦禹蒼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秉持的那些想法,在這一刻,已經(jīng)動搖。 對夏澤笙……真的只是憐憫和愧疚嗎? 秦禹蒼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夏澤笙的面容,在這時終于和那個被自己機緣巧合救助過的怯生生的少年重合。 摩天輪即將回到它最初的起點。 人生也要重新開始自己的循環(huán)。 時間會把所有悼念的人都推向前方。 終究要重新往前走去。 他是如此。 夏澤笙亦是如此。 “夏夏。”他叫夏澤笙的小名。 夏澤笙恍惚看他。 “我唯一后悔的,便是那日出門時,應(yīng)該慢一些,嘗一嘗你給我做的湯,然后和你認認真真道別?!鼻赜砩n道,“和我說再見吧。我想……你一定想要和我好好道別?!?/br> 他話音未落,夏澤笙的淚再次落下。 過了好一會兒,在昏暗的光中,夏澤笙貼過來,用濕潤的嘴唇,吻了吻他。 “再見,秦驥。” 第53章 不是逃避 第五十三章 回去的路上,夏澤笙在他懷里睡著了。 一連兩三天情緒波動太大,又整夜沒有休息,如今一放松下來,上了出租車,很快睡過去。 剛才借由夏澤笙的提問,他說了好多事。 他沒有說的是在海底合上眼的下一秒,他在秦禹蒼體內(nèi)醒來,掙扎著從放滿水的浴缸里坐起來,嗆了好幾口水。 手腕上的刀傷還在鮮血淋漓。 他cao控著這具不太熟悉的身體,給自己進行了包扎。 失血過度的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克服了頭重腳輕的感覺。 他重生后的第一件事是查看了日期,發(fā)現(xiàn)距離他死亡不過幾分鐘。接著上網(wǎng)搜索了相關(guān)鉆星號和秦驥的消息。 網(wǎng)上并沒有秦驥死亡的新聞報道。 于是他做了第二件事,從云盤下載了秦驥所有資料。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第三件事。 他親手書寫了兩份材料,用信封仔細封存后,寫上秦禹蒼的地址,然后投遞入了郵筒,并一直等到郵差取走這兩封信后,才回到秦禹蒼的住所。 大概三天,他在樓下的信箱收到帶著郵戳的兩封信。郵戳?xí)r間為2021年1月22日,早于秦驥的死亡時間。 他向來不是那種沒有準備的人,多年的身居高位,讓他習(xí)慣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內(nèi)。 可是…… 他看了一眼靠在他身側(cè)入眠的夏澤笙。 夏澤笙像是投入湖心的一顆石子,起初只起了漣漪,然而這漣漪開始擴散,很快便讓整個湖面動蕩。 他原本打定主意走自己的路,與原來這些人和事,還有過去的秦驥徹底切割。 卻因為夏澤笙,事情逐漸脫離掌控。 這改變是好是壞? 秦禹倉思索許久,竟沒有答案。 周末過去,迎來的是新的繁忙的一周。 夏澤笙在周一早晨回了香港。 秦禹倉公司的事情也變得繁忙。 軟件相關(guān)產(chǎn)品設(shè)計在千玉集團過會,就算他們做得再好,甲方總會提出各種刁鉆的意見,讓人捉摸不透。 夏澤笙在忙碌之余,有時候會對著微信里秦禹倉的名字出神?;貞浾J識的這段時間,秦禹倉對他的幫助巨大,雖然因為協(xié)議而結(jié)婚。 婚后的關(guān)系也呈現(xiàn)出一種親密的姿態(tài)。 假扮秦驥后,這種狀態(tài)忽然發(fā)生了改變。 周五本計劃回廣州,和秦禹倉電話聯(lián)系不上,微信過去,一直到下午快要下班之前,才得到回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