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122節(jié)
正要走,忽然看到街對面的茶樓下一個熟悉的背影。 她追過去,看清楚,才叫住人:“你不是在寂州嗎?” …… 第70章 李香庭戴了副金絲框眼鏡,回頭見人,驚喜道:“鄔長筠,你怎么在這?” “我陪師父過來,你呢?” “我來辦畫展,前天下午剛到,太巧了,居然能在這見到?!崩钕阃タ匆谎凼直恚拔壹s了人,晚點找你,你住哪里?” “長平旅店?!?/br> “行,我忙完了去找你,一起吃個飯?!?/br> “好?!?/br> 李香庭上了茶樓,進(jìn)提前定好的包間,要了壺茶和點心。 坐等不到十分鐘,客人來了。 李香庭迎上去與人握手:“程編輯,你好,我是李香庭。” 程編輯夾著文件包,騰出手相握:“你好,通信半年,終于得見真容,沒想到李老師如此青年才俊,我還以為是位滿腹經(jīng)綸的老者?!?/br> “過譽了,快請坐?!?/br> 兩人相繼坐下。 這半年,李香庭寫過很多壁畫、泥塑相關(guān)論文,一直與程編輯書信往來,沒那些彎彎繞繞,直接入正題,他將新寫的文章拿給他看。 程編輯看了兩頁,連連點頭:“好啊。” 見此反應(yīng),李香庭提著的心落下來:“那麻煩您審校,稿酬多少無所謂,重點是把壁畫傳播出去?!?/br> 程編輯放下紙:“好是好,不過這類文章不太適合刊登?!?/br> “為什么?” “論點不夠,大多是技法、內(nèi)容上的描述,包括這些修復(fù)和保護(hù)過程、注意事項,倒像教材。這么厚一沓紙,得有三四萬字了,你要知道我們雜志一篇文章最多只能容納七千字,像你之前給我寄的那三篇,有理有據(jù)有思想,也能對應(yīng)上現(xiàn)在畫壇上幾大流派的紛爭,就沒有太大問題?!背叹庉嬐屏讼卵坨R,“我倒有個建議,你就照此繼續(xù)推進(jìn)下去,再多寫點,出書做著,我認(rèn)識一些出版行業(yè)的朋友,到時候可以為你引薦?!?/br> …… 李香庭很晚才來到長平旅店,前臺給鄔長筠房間打了個電話。 見人下來,他迎上兩步:“不好意思,叫你久等?!?/br> “還好,反正也睡不著,”鄔長筠見他一臉疲憊,脖子上細(xì)細(xì)密密一層汗,“你有事的話忙就好,不用急著趕來找我,以后時間多的是?!?/br> “已經(jīng)忙完了,走吧,去吃點東西?!?/br> 兩人到小飯館點了壺酒和兩道下酒菜。 鄔長筠打量他的臉:“瘦了?!?/br> 李香庭笑了笑:“都說我瘦了?!?/br> “怎么戴眼鏡了?” “寺院沒燈,天天在昏暗的地方點根蠟燭畫畫,眼睛有點近視,白天還好,晚上戴個眼鏡看得清楚些。” “很適合,戴上眼鏡更文雅了,也成熟很熟。” “就是麻煩些,不在意丟在哪,時常要用時找不到。”李香庭給她添杯酒,“還記得我之前信里和你提過的壁畫嗎?” “嗯?!?/br> “我選取一些局部,運過來辦專題展,還有一些照片,在北平藝專的美術(shù)館里,你感興趣可以去看看。這些壁畫損壞太厲害了,我一個人的力量遠(yuǎn)遠(yuǎn)不夠,需要國家和社會的支持?!?/br> “好,我明天去,正好閑著?!?/br> “你會為之震撼的,我保證!” “嗯,就只在北平嗎?” “過幾天去天津,然后去滬江,就先這三個地方,因為資金有限?!崩钕阃タ诳实煤埽丫飘?dāng)水喝,“你呢?最近怎么樣?” “老樣子,拍完電影清閑一陣,就陪師父過來故地重游,見見老朋友?!?/br> “待多久?” “再待四五天吧,十號之前回去?!编w長筠看他的手粗糙許多,“修那些畫很辛苦?” “快樂大過于累,就是學(xué)校寺廟兩邊跑,廢時間,學(xué)校放暑假了,我才得空跑出來,想趁這兩個月好好宣傳一下。” “注意身體。” “嗯,但我一直想把學(xué)校的工作辭了,專心搞修復(fù)和保護(hù)工作,再成立個研習(xí)機(jī)構(gòu),所以需要政府支持,撥經(jīng)費,才會有人愿意加入,到時候大家一起研究、臨摹,再把宣揚出去,讓全世界都看到?!?/br> 鄔長筠淡淡笑了:“你還是老樣子。” “嗯?” 她沒有回答,卻問:“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你現(xiàn)在明星,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幫忙宣傳一下。” “好。” “感謝?!?/br> “小事?!编w長筠見他衣服破舊不堪,衣袖還有縫補痕跡,想必學(xué)校發(fā)的薪水全用在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上,生活得很拮據(jù)。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向來一毛不拔,竟然對李香庭說:“經(jīng)濟(jì)上需要支持嗎?我可以資助一點,但不多?!?/br> “不瞞你說,我薪水微薄,那些臨摹品又不適合售賣,只作展出或者贈與機(jī)構(gòu),已經(jīng)入不敷出了?!?/br> “那這頓飯可得我請了?!?/br> “不不不,飯錢還是拿得出的,我這次過來還帶了三幅自己創(chuàng)作的畫,所幸全賣出去了,又有點積蓄,難得在這里遇到,一定得我請?!崩钕阃サ?jié)M酒,舉杯,“這么久沒見,今晚好好喝一頓?!?/br> …… 第二天,鄔長筠把祝玉生送到崔師姑那,便去了畫展。 到的時候,李香庭正被一群人圍繞著,為他們講壁畫內(nèi)容。 鄔長筠默默站到人群后,聽他道:“這幅是臨摹的大雄寶殿東壁左起第五行局部,畫的是佛陀為圍繞的百千菩薩、天王、比丘等眾說法的場景。” 李香庭注意到她,只抬手與她打了個招呼,繼續(xù)說:“不知道諸位之中有沒有讀過佛經(jīng)的?” 眾人搖頭。 “《維摩詰經(jīng)》中寫道:佛與無量百千之眾,恭敬圍繞,而為說法,譬如須彌山王,顯于大海;安處眾寶師子之座,蔽于一切諸來大眾1。 眼前描繪的就是這一場景,大家看這圓光,原畫上貼的金片,條件有限,我用了金箔代替?!?/br> 一女學(xué)生道:“真金啊?” 李香庭笑著點頭:“是的。” 又一男人道:“不會被偷走嗎?” “佛門圣地,可能賊人都會三思吧?!?/br> 語落,迎來一陣笑聲。 “華恩寺壁畫珍貴不僅在于年代、內(nèi)容、色彩和技法,還用了許多珍寶,你們看這七寶蓋。”李香庭手指向畫中華蓋,“我用放大鏡仔細(xì)觀察了原畫中這一小塊,居然在內(nèi)層貼了珠貝片,上再覆一層淺色,讓珠片更加融合。還有周邊的雪山、河流、日月星辰,線條行云流水,隨意截取一塊紋樣都是一幅偉大的作品?!?/br> 他走到旁邊的畫前:“大家再看這一幅,摹的是大勢至菩薩像,原畫高近兩米,菩薩頭戴花冠,環(huán)身瓔珞,衣服顏色我用了花青加鵝黃,再配少許朱砂,調(diào)出來的顏色仍頗為顯亮,遠(yuǎn)沒有實物歷經(jīng)千年的沉著,所以大家有機(jī)會還是要去華恩寺親眼看一看……” 鄔長筠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滔滔不絕地說著,還是那樣純凈、滿腔熾熱。 他變了很多,似乎,又一點兒都沒變。 鄔長筠聽了會,便自己去轉(zhuǎn)轉(zhuǎn)。 李香庭忙完來找她,見她正在看一幅飛天,走到身后,沒有打擾,靜靜地陪她看了會。 這半年,他廢寢忘食地學(xué)習(xí)線描、國畫筆觸和設(shè)色,從臨摹局部開始,一個衣褶,一個眼神,在小畫稿上試無數(shù)次,不停對比、試色,才會最終落筆于畫上,最終完成展出的這十四幅摹品。 可他還是遺憾,遺憾太多人不能親睹原畫風(fēng)采,因為再像的摹品也達(dá)不到原畫五分精神,再詳細(xì)的文字都不形容不出它的精彩絕倫。 鄔長筠凝視著浮游在云中,雙手捧缽、身穿長裙的飛天,輕松而又遒勁有力的線條將飄帶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周遭的天空綴滿了瓔珞、花朵、樂器……不由贊嘆一聲:“真美?!?/br> 李香庭回過神:“我還以為你沒看到我。” “你剛過來我就注意到了?!编w長筠往旁邊一副走過去,“我第一次看到這種風(fēng)格的畫,可能是我見識少?!?/br> “不是見識少,而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見過,不,確切地說,沒幾個人見到過。” “雖然我看不懂其中門道,但摹品尚且如此,不敢相信原畫有多令人震撼?!?/br> “是的!我畫功還不成熟,等有機(jī)會你一定要去看原作,色彩完全不能比擬,我雖然也做了舊,但那種自然的滄桑,是怎么也仿制不出的?!?/br> “好?!?/br> “香庭?!庇腥私兴?。 李香庭看過去,對鄔長筠說:“你再逛逛,我去那邊,等會來找你?!?/br> “你忙?!?/br> 鄔長筠看完后,見李香庭還在與人交談,不好打擾,便自己離開了。 李香庭正在和以前在巴黎留學(xué)時的師弟小江說話:“我認(rèn)識德華報社的一位編輯,就在這教書,他以前也在巴黎待過幾年,你應(yīng)該聽說過,肖望云?!?/br> 李香庭點頭:“我知道,他有兩幅畫被博物館收藏了,畫的確實好,只是人沒來得及見,我去留學(xué)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回國了?!?/br> “是的,有時間我介紹你們認(rèn)識下?!?/br> “下午四點我要去拜見黃道禹先生,一起嗎?” “約到了?行啊你!” “能不行嘛,送了八張拜貼?!?/br> “你是真的!”小江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成,我提前來這接你。你忙,我先走了?!?/br> “好?!?/br> 小江離開,李香庭再去找鄔長筠,卻已經(jīng)不見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