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05節(jié)
“謝謝?!?/br> 杜召默默吃飯,一直沒吭聲,不時余光掃鄔長筠兩眼,飯都變香了。 陳老夫人見杜召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袖子高高卷著:“去披件外套,剛才出一身汗,小心凍著?!?/br> “熱得很?!?/br> “昨晚沒睡好?”陳老夫人看他眼下有點(diǎn)深,“又半夜才回來?” “嗯?!?/br> “天天這么晚還在外面晃,說你也不聽?!?/br> 杜召微笑,乖乖道:“我今晚早點(diǎn)回。” “只有我天天掛念著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知道多陪陪我,小湘湘還病了,我看我還是回老家去吧。” 陳修原趕緊道:“前陣子醫(yī)院忙,接下來我爭取多調(diào)休陪您,今天不上班,等會出去走走吧?!?/br> 陳老夫人笑得瞇眼:“這還差不多?!?/br> 鄔長筠低頭喝粥,聽他們的對話,思緒紛飛,老是回憶起昨晚那些荒唐的事。 抿著軟糯香甜的小米粥,又想起他嘴唇的觸感,還有噴散在臉上guntang的氣息…… 陳老夫人:“長筠別光喝粥啊,吃個包子。” 鄔長筠回過神,立馬去夾盤子里的包子:“吃的。” 杜召打量她的表情,疲倦的眸中露出些笑意,端起小碗喝了口,輕飄飄地說:“小舅媽心不在焉的,想誰呢?” 鄔長筠抬眼看他,只一秒,目光旋即又轉(zhuǎn)向陳修原:“湘湘怎么樣了?” “用一晚上藥,好多了,正睡著?!?/br> “嗯?!?/br> 杜召瞧她沒話找話、轉(zhuǎn)移話題的模樣,口中的粥越發(fā)甜,沖廚房忙活的劉媽道:“劉媽,再幫我盛一碗?!?/br> …… 用完早餐,杜召就上樓了。 陳修原輪休,陪陳老夫人出去散步曬太陽。 鄔長筠沒在家久待,拿上練功服就去了戲班子。 她盯著田穗練完功,又自己練了兩小時,將汗涔涔的衣服換下,街邊買了些鹵鴨、餅子去陳公館。 陳公館雇有很多殺手和日常辦事的手下,做事效率很高,九個女孩,只剩下兩個沒安排妥當(dāng),聽阿海說:她們想做殺手,殺日本人,為從前的自己和死去的家人、姐妹報仇。 這是條很難的路,尤其是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來說,自己習(xí)武多年,尚在刺殺行動中受過很多傷,別提從頭學(xué)起的新手。但她自知無權(quán)干涉任何一個人的選擇,只能告訴她們其中利弊。 和女孩們聊完,鄔長筠把阿海單獨(dú)叫出去,同他打聽幾個人。 鐘明陽,滬江大學(xué)歷史系副教授;楚正,和仁堂中醫(yī)。 另外兩個不知名的,阿海說需要再查查。 教授、中醫(yī),乍一看,再普通不過的身份,可和亞和商社扯上關(guān)系,便不簡單了。 是有嫌疑的抗日人士? 既無生意往來,也無情報交涉,鄔長筠只能聯(lián)想到這個。 其中會不會有自己人? …… 有,鐘明陽,滬江大學(xué)副教授,主要負(fù)責(zé)抗日宣傳工作,以喚醒更多人的民族意識、抗日精神,同時還兼顧吸收人才、發(fā)展黨員、壯大隊(duì)伍。 很早之前就被懷疑為抗日分子,但一直沒證據(jù),遲遲未遭毒手。 鐘教授在辦公室廢寢忘食地寫文獻(xiàn),晚上九點(diǎn)多鐘才離開學(xué)校,往家去。 三公里的路,沒有電車直達(dá),為了省錢,黃包車都不叫一輛,兩條腿走回去。 出校門拐兩個彎,鐘教授感覺到自己被跟蹤了。 他趕緊換了條路走,剛進(jìn)巷子左轉(zhuǎn),被一個持槍的男人逼退幾步,他回頭看去,身后的路也被人堵住。 鐘教授淡定地推了下眼鏡,鎮(zhèn)定道:“你們是什么人?” “亞和商社,帶你去喝茶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鐘教授早已猜到對方身份,現(xiàn)如今,掙扎或是逃跑都是無用的,反而會坐實(shí)身份。他也知道,進(jìn)了亞和商社的人免不得受酷刑,然救國之路,豈會畏懼區(qū)區(qū)體膚之痛,便是一死,亦無悔。 他長舒口氣,坦然面對。 男人見他老實(shí)站著,一臉jian笑,甩了甩手銬朝他走來,剛要把人銬上,忽然一道黑影從墻上掠過,倏地回頭,還沒看清人,喉嚨一熱,洶涌的血噴了出來,他張著嘴,捂住脖子往前走,踉蹌幾步倒在墻邊,只聽到同伴“啊”的一聲,四周詭異地靜了下來。 鐘教授上前查看,兩個歹人咽氣了,卻四處不見救自己的人,他正張望,忽然一塊黑布從上方墜落,蓋住頭臉,他眼前一片漆黑,只聽一道低沉的聲音:“跟我走。” “你是?” “你的同志?!倍耪傥兆∷氖直?,將人拉出胡同,塞進(jìn)車?yán)铩?/br> 車子發(fā)動,往西邊去,鐘教授要扯掉頭上黑布,聽前面開車的男人沉聲道:“別動,戴著,對你我都好。” 鐘教授落下手。 開了快二十分鐘,外面越發(fā)寂靜,聽聲音,是從水泥路走到了土路,坑坑洼洼的泥淖,被車輪滾得“吧唧吧唧”。 風(fēng)吹得樹葉颯颯響,想是穿過了一片樹林。 杜召在河邊停下,拉開門,扶著后座的人出來:“你暴露了,需要暫時撤離滬江,等十分鐘,會有船來接你?!?/br> “好?!?/br> 杜召攙他走到水邊:“你的家人已經(jīng)安頓好,放心?!?/br> “多謝?!?/br> 杜召松開他,轉(zhuǎn)身離去。 鐘教授聽見人走開,囑咐一句:“同志?!?/br> 杜召頓住。 “務(wù)必小心?!?/br> 他沒有回應(yīng),上了車快速離去。 十三個嫌疑人,其中有兩名中.共地下黨員,都已經(jīng)被成功轉(zhuǎn)移,還有六個是軍統(tǒng),慕琦已經(jīng)帶人送走了,剩下的全是無黨派的民間愛國人士,是有名銀行家、醫(yī)生、教會工作者等,杜興就算抓了人回去,也不敢濫殺無辜,恐引起公憤。 鄔長筠摸到鐘教授的住處,見里面黑燈瞎火,從墻頭躍入二樓窗,四處查看,家里空空的,柜子里衣物都被收走,各處整潔干凈,她隱約猜到,可能是被通知提前撤離了。 會是杜召嗎? 既然人不在,便不宜久留,鄔長筠迅速從后窗出去,在曲折的巷子里翻繞,走到大街上。 她又去了趟和仁堂,從街對面遠(yuǎn)遠(yuǎn)看到門開著,里面亮燈,一個伙計在忙,便將帽子壓低,圍巾裹嚴(yán)實(shí)些,掩住頭臉,進(jìn)去問一嘴:“你好,你們掌柜的在嗎?” “掌柜的中午就走了,說是老家來信,母親身體抱恙,回去探親了?!?/br> 也撤離了。 不管他們都是哪方面的,被誰救了。 人沒事就好。 鄔長筠安心離開。 時候不早,得回家了。 她抄近道走,進(jìn)了院子,見杜召的車沒在,不免有些擔(dān)心。 陳修原也沒在家,陳老夫人睡著了,房里隱約傳來鼾聲,湘湘身體不適,也在屋里休息,諾大的房子空蕩蕩的。 鄔長筠在沙發(fā)上坐著,不時看一眼墻上的鐘。 不知不覺十一點(diǎn)半了,杜召還沒回來。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他在救人嗎? 想到這里,她更加坐不住了。 抬眸,看向二樓。 鄔長筠悄聲進(jìn)了杜召書房,找找那份名單是否在這里,她想看其余的人名,說不定能幫幫忙。 耳朵正貼著保險柜,一邊緩慢旋轉(zhuǎn)一邊仔細(xì)聽,外面?zhèn)鱽黹_門聲。 鄔長筠手頓住,辨聽腳步聲。 是杜召…… 他怎么在家! 腳步聲并不重,像是穿了綿軟的拖鞋,直朝書房而來。 鄔長筠趕緊將密碼恢復(fù)至原位,掛回畫,在門把轉(zhuǎn)動的那一刻,滾藏到書桌底下。 “啪”的一聲。 房間一片光亮。 鄔長筠身體軟,蜷成一團(tuán),縮在狹小的空間里,聽杜召走到桌邊,停住了。 她屏住呼吸,紋絲不動,看到書桌與地面縫隙處,他的鞋頭與自己只隔了塊木板。 千萬別過來。 快走吧! 杜召站了兩秒,轉(zhuǎn)身往門口去。 燈滅了,四下又恢復(fù)黑暗。 聽見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鄔長筠心里暗暗松口氣,外面猝不及防傳來幾聲嘶叫,嚇得她心一驚,立刻又平復(fù)下來,是野貓,怕是發(fā)情了,最近夜里總是吵得人睡不著。 她聽了會,輕聲從桌底出來,剛站定,聽到背后“卡”的一聲。 回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