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28節(jié)
沒辦法,陳今今只能把人就地埋了。 這一路,她都在思考上野惠子的話,忽然遠遠望到一個村莊,便想過去稍作休整,距離村口還有一公里,忽然聞到一股惡臭,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腐爛味,道路兩邊的河流和溝壑里還有許多老鼠、鳥獸的尸體。 她被熏得想吐,加快車速,開進了村子。 誰知里面的異味更甚,陳今今走下了車,用圍巾捂住口鼻,朝一個坐在家門口曬太陽的大爺走去。 “伯伯——” “伯伯——” 陳今今連喚了三聲,就在她以為人死了的時候,老大爺緩緩抬起了頭。 剛看清人臉,叫她差點嘔出來。 只見老大爺臉上、脖子上布滿膿瘡,不停地往外流黃色膿水,破舊的棉衣上暈了一塊塊斑漬。 “您身上是怎么了?” 未等老大爺回答,屋里走出來一個小女孩,同他一樣,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長了密密麻麻的瘡,一見生人,膽怯地躲到爺爺身后。 陳今今蹲下身,試圖讓他們放松些,輕聲問:“你們怎么都長了這樣的瘡?這里發(fā)生什么事了?” 老大爺盯著她,一言不發(fā),忽然起身,拉著小女孩進屋鎖上了門。 陳今今不解地看著斑駁的大門,沒辦法,只能再去找別人問問。 剛站起來轉身,看到一個雙手互插在袖中的青年在不遠處的樹下盯著自己。 她走過去:“你好?!?/br> 男人從頭到腳瞄她一眼:“快走吧?!?/br> 陳今今看他臉上也長了與剛才那爺孫兩同樣的瘡,還是問了句:“這里是有傳染病嗎?” 男人咳了兩聲,別過臉去,朝土里吐了口帶膿的涂抹:“不知道?!?/br> “什么時候開始的?有看醫(yī)生嗎?” “瘟疫嘛,每周都有醫(yī)生過來打針?!蹦腥溯p笑兩聲,“趕緊走吧,很多人都被帶走了?!?/br> 什么瘟疫,倒像是病毒。 陳今今越發(fā)覺得不對:“哪里的醫(yī)生?” “不知道?!蹦腥税褲€的手從袖子里掏出來,撓了撓后背,“快走吧?!?/br> “等等?!?/br> 男人耷拉著腦袋,弓著腰,頭也不回地走了:“被帶走,就回不來嘍?!?/br> 陳今今定住,望住他瘦骨嶙峋的背影,只聽人喃喃不停念著:“快走?!?/br> “快走?!?/br> …… 第139章 陳今今還是跟了上去,與人并排:“冒昧問一下,方便拍照嗎?拍你身上這些癥狀,后面我去別的地方可以叫當?shù)氐尼t(yī)生看看是什么病。” 男人緊抿唇線,斜睨她一眼。 “不用拍臉?!标惤窠褚娝徽f話,“那打擾了。”她與人點了個頭,轉身離開。 男人卻叫住她:“拍吧。” 陳今今立馬回頭,見男人很自然地掀開了上衣,看到布滿爛瘡的身體那一刻,她握住相機的手不由緊了兩分。 這幾年拍過太多血腥慘烈的場面,可無論見過多少,她還是無法變得麻木,潰爛的瘡口同樣也一點點侵蝕那顆guntang的心。 縱然傷痕累累,還是得打起精神,不斷地告訴自己:堅持下去,去揭露戰(zhàn)爭的殘酷、日軍喪心病狂的屠殺,記錄我中華無數(shù)熱血兒女的英勇無畏……這是你如今存在的最大意義了。 陳今今強忍下身體與心理的不適,從多個角度拍下了男人的身體。 這個山村地處偏僻,幾乎不會有外地人過來,因為山勢險峻又非要道,也很少有過路人,去縣城開車都得三個小時。村里從前倒是有個土大夫,第一輪“瘟疫”就被帶走了,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口人,在這兒自生自滅。 陳今今跟男人回家看看,他的家人全不在了,老婆和兒子被帶走,母親沒熬過瘡害也于上個月離世,如今只剩他一個孤家寡人守著一處破爛的土房子等死。 “你們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這種癥狀的?”陳今今看到桌上突兀地放著面包和糖果,拿起來看了看,這些東西只有大城市有,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些哪里來的?” 男人疲憊地躺到椅子里,半瞇著眼懶洋洋地回答:“從去年秋天開始爆發(fā),一夜之間,所有人身上都起了紅斑,逐漸鼓包、流膿,后來來了很多穿白衣服的,男的女的都有,給每家每戶發(fā)了面包、糖,還有rou呢。” 陳今今放下面包,凝重地看著他:“白衣服,醫(yī)生?” “嗯?!?/br> “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都有,反正跟我們講話的那個人,說的是中國話。” “然后呢?” “他們把幾個病重的帶走,說是去治療,上個月又來帶走三個,帶走了,就再也沒送回來,但是每隔個十天半個月就有幾個人過來打針?!?/br> “你們沒有去別的地方治療?” “去不了,牛馬都死了,沒畜生拉車,兩條腿又走不出去,只能等他們來治,每次打完針身上是好受了點,沒那么癢了?!?/br> “我?guī)愠鋈ィ矣熊?。?/br> 男人擺擺手:“他們不讓我們亂跑,說會擴散,每次過來都會清點人數(shù)。他們有槍?!?/br> “有軍人?” 男人疲憊地閉上眼,不說話了。 “大哥?” 男人不理她了。 “那你先休息?!标惤窠窀┮曀乃?,輕聲走了出去, 她獨自在村里晃了晃,不時遇到一只死貓或者死老鼠,爛在泥里。 一路上,沒再遇到人,空蕩蕩的村子安靜到讓人發(fā)慌。 陳今今遠遠看到草叢邊趴了條剛死的狗,她走近蹲下仔細看了看——動物尸體表面倒是沒有什么明顯的瘡痕,只是嘴里流著白沫,中毒似的。 陳今今起身,環(huán)顧四周,空氣里都彌漫著死亡的味道。 太怪異了。 村子不大,很快轉到頭,陳今今在筆記本上記錄些看到的情況,又拍了幾張照片,便回到車子里。 她拿起水壺灌口水,兩口喝光,得去接點水留路上喝了。 剛才轉悠時看到一口井,陳今今便拿著壺再找過去,用吊桶接滿水搖上來。 剛提住手柄,杵了下。 為什么會那么快速地蔓延、無一幸免? 連動物都死光了。 她看到井底清澈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嚇得放開手,退后兩步,只聽到桶砸進水里“撲通”一聲。 一個可怕的猜想出現(xiàn)在腦海中。 陳今今眉頭緊鎖,轉身,看向遠處的高山、云霧。 會不會……跟那個中島醫(yī)院有關系? …… 在這里問不出什么,陳今今越想越不對勁,與其在這浪費時間亂猜,不如趕緊過去查探。 她從上野惠子身上拿了地圖,按圖紙看,中島醫(yī)院在六陽縣北郊外二十公里,而此處距離六陽縣城開車就得八個多小時。 陳今今早些年時常獨自開車到處跑,城鎮(zhèn)、野外駕駛經(jīng)驗都很豐富,便抄近路,從林中走。 倒霉的是開了一半路程,車子出問題了。 陳今今沒什么錢,這破舊的小汽車是她去年十月經(jīng)過朋友介紹、低價買來的廢棄車,和朋友一起修了修,也能上路,只不過兩天小毛病,三天大毛病,她都習慣了。 陳今今下車,掀開引擎蓋檢查一番,又去鉆車底,鼓搗了大半個小時,滿臉油灰出來,到駕駛座試著發(fā)動,“嗡嗡”兩聲,搞定了。 她去收好工具,扯兩片樹葉子擦擦手,繼續(xù)前行。 陳今今幾乎毫不停歇地趕路,吃喝都在車里,連開了五個小時,來到一個小鎮(zhèn),去飯館吃點東西,再買些補給。 百貨店要上臺階,車子開不過來,只能停在下面的街邊,她正要付錢,忽然聽到車子啟動的聲音,心里一杵,立馬丟下東西出去看。 果然是自己的車,等她幾步跳下臺階,車子已經(jīng)開遠了。 “站?。 标惤窠褡愤^去,可兩腳哪敵四車輪,剛要從小路抄過去,一個拐彎,被小賊的同伙砸暈了。 等她再醒來,又回到百貨店。 她揉著紅腫的腦袋坐起來,疼得眉頭緊擰。 老板娘給她杯水:“喝點水。” 陳今今接過來:“謝謝?!?/br> “我們鎮(zhèn)賊可多了,你那車這么招搖開過來,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br> “我特意拿走鑰匙?!?/br> “他們想偷,就是沒輪子都給你搬走。” 陳今今攥緊背包,好在相機、筆記本等貴重物品都隨身帶著:“警察不管嗎?” 老板娘無奈地笑了起來:“都是一窩的?!?/br> 陳今今晃晃腦袋,還有點暈。 老板娘問:“你從哪來?” 從哪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