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守著他的小張說：“舟車勞頓的，路上昏迷了，好不容易撐到這?！?/br>
    另一位叫老許：“中午退了點燒，可算是看到點好轉了?！?/br>
    杜召：“等再好轉些就撤離，畢竟這離六陽不算太遠，我們這趟大動干戈，日方必然加強追查?！?/br>
    有護士過來，幾人不約而同安靜下來，等人走遠。

    “回去再說，人多眼雜?！标愋拊吐暤溃骸袄显S，你回去休息吧，我和小張在這盯著。”

    “沒事，回去閑得我也難受，不如在這守著，還能里外走走?！崩显S看著上了點歲數，滿臉皺紋，眉心總是皺著：“你帶這兩位同志回去吧?！彼鋈豢聪蜞w長筠，“小鄔同志會做飯嗎？”

    “會?！?/br>
    傍晚，鄔長筠給傷兵煮了小米粥，又把芹菜搗碎成泥蒸了些丸子，再加上兩盤素菜、一碗雞蛋羹，由杜召送去了醫(yī)院。

    陳修原在廚房打下手，同她一起做飯，見鄔長筠一直不吭聲，便問：“還在生我氣?！?/br>
    “沒有?！?/br>
    “瞞著你，是因為——”

    “不用解釋了?！编w長筠打斷他的話，“沒事?！?/br>
    陳修原瞧她這冷臉，聲音低沉兩分：“抱歉?！?/br>
    鄔長筠停下刀朝他看過去，彎了下嘴角：“好不容易消了氣，這件事不提了，希望我們以后對彼此毫無隱瞞?！?/br>
    “一定?！?/br>
    “做飯吧，好幾天沒吃好。”

    陳修原看她平靜的模樣，欣慰道：“你成熟了很多，跟我剛開始認識的小女孩派若兩人?！?/br>
    “小女孩？”鄔長筠低頭切菜，笑道：“認識你時候我已經二十歲了。”

    “我比你大九歲，在我眼里，就是小女孩?！?/br>
    “好吧?！编w長筠隨口又問了句，“我剛開始什么樣？”

    “兇，暴躁，殺氣重重的，我那會時常在想你都經歷了什么？小小年紀，這么大戾氣?！?/br>
    鄔長筠回想起那時，正值從法國回來，師父慘死，又遇日軍慘無人道地屠戮百姓，渾身是火，不點都著，她不由笑了笑：“我現在不兇嗎？”

    “兇是兇，但沉穩(wěn)很多，也平和了。”

    鄔長筠將切好的土豆放進盤子里，又拿起一顆，在手里掂了掂：“你們行動那晚，我在藝伎館殺了一窩鬼子。”她豎手指數了數，“二十多個吧。”

    陳修原怔怔地看著她。

    “還放了把火?！彼p佻地勾了下嘴角，繼續(xù)切菜，“別數落我，殺的都不是好東西。”說著，刀子狠狠砸下去，“彭”的一聲。

    陳修原沒追問，也信她不會亂殺人，在六陽待著的日本人，多少都是跟中島醫(yī)院沾邊的。

    正想著，外面?zhèn)鱽砬瞄T聲。

    “阿召回來了，我去開門。”

    “嗯?！?/br>
    廚房是露天的，后搭的棚子，鄔長筠抽空掀起眼皮睨過去一眼，就見杜召戴著帽子走進來。

    陳修原鎖上門，兩人立在門口說話。

    她淡淡笑起來，繼續(xù)干活。

    此刻心里只有一個念想：希望他們平安，好好活到勝利那一刻。

    ……

    五菜一湯，幾個人吃得干干凈凈。

    小周去把老許換回來，人一沾床就睡著了。

    如今，陳修原也用不著再演戲，故意給他們獨處空間，便道：“我先睡了，麻煩你們收拾?！?/br>
    杜召讓鄔長筠坐著休息，自己將碗拾掇好，拿去刷掉，又把里里外外打掃一遍。

    做完一切，他走到鄔長筠旁邊，見人盯著天空發(fā)呆，摟住她的肩：“想什么呢？”

    “沒想什么，發(fā)呆?！?/br>
    “陪你?！?/br>
    于是，兩人一同望向夜空，靜靜地坐在檐下，吹著清涼的春風，許久沒有出聲。

    墻邊的草叢傳來蟲子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時叫一聲，打破寂靜的夜。

    “筠筠，等小程好些，你跟他們一起去延安?！?/br>
    鄔長筠微微垂下眼眸，沒拒絕，也沒答應。

    “說好的。”杜召看向她，“麥子?！?/br>
    鄔長筠與他對視，眼里多了幾分肅然。

    “作為上級直接下達給你的第一個任務，護送好他們和膠卷抵達延安，能完成嗎？”

    鄔長筠沉默地注視他，良久，笑著答應下來：“能?！?/br>
    夜更深些，萬家燈火皆熄。

    杜召進了陳修原房間，直接躺到他身邊。

    陳修原還沒睡著，剛要同他說話，杜召遞過來一盒膠卷。

    他接了過來。

    “收好了，在冷凍室拍到一張照片，一個記者，從前隨軍過，不在了。”

    “被凍死的？”

    “具體死因不清楚，身上有多處骨折?！?/br>
    陳修原眉心緊蹙，心中萬分沉痛，將東西收好。

    “能不能構成證據再說，先交上去。”

    “好。”

    杜召疲憊地閉上眼睛：“你跟著去延安？”

    “不去，等小程好點，讓他們三個帶去?！?/br>
    “能行嗎？”

    “老許是老兵了，善于偽裝，放心?！?/br>
    “嗯，睡吧，幾天沒睡，困?！?/br>
    陳修原本想再多問問，見他合上眼，便把話咽了回去。

    ……

    第二天上午，白解等人回到城里。下午，住在醫(yī)院的傷兵好轉了些。

    此地不宜久留，他們便準備離開了。

    分別之際，沒有依依不舍的纏綿，也沒有一句煽情的話語，所有人都平靜而嚴肅，只道：

    “一路平安?！?/br>
    杜召出來太久，得盡快回滬江，陳修原的假期也不多了，不能再送他們一程。

    三人在街頭目送戰(zhàn)友們遠去。

    陳修原負手而立，喃喃道：“你覺得她會老實聽話嗎？”

    杜召：“不會。”

    白解：“我也覺得?！?/br>
    陳修原睨向杜召：“那還讓她跟去。”

    “萬分之一的希望也得試試?！倍耪俎D身，兀自前行，“走吧，回我們的戰(zhàn)場。”

    ……

    第155章

    陳修原得回趟老家，帶些東西作掩護，途中便同他們分路而行。

    杜召和白解在南京停留兩天，與慕琦見了一面，暗殺兩個漢jian，才回到滬江。

    與陳修原一同潛伏去中島醫(yī)院的芝麻去延安了，阿礫被安頓在假扮他妻子的地下工作者那里。剛到車站，白解就迫不及待趕去看孩子，頭一回分別這么長時間，抱住阿礫就是一頓猛親。

    要走時，阿礫又哭又鬧，舍不得女人，拽著她的衣服不肯走。

    杜召看這難舍難分的場景，便道：“就讓阿礫在這多住兩天，你明天再來看他。”

    白解哪舍得，摟著孩子不肯撒手：“那我在這多待會，晚點回去。”

    于是，杜召獨自一人先行回家，到圍墻外的大門口，發(fā)現屋里亮著燈，阿礫放在同志那兒照顧，家里保姆被杜召放了假，可能是湘湘回來了。

    可為什么門是上了鎖的？賊總不會這么光明正大地開燈行竊，估計是湘湘從后門進來，拿了藏在院里的備用鑰匙進的屋。

    杜召開鎖進去，穿過院子推門走進房里，鋪面而來一陣飯香，廚房有人在做飯。

    “湘湘?！彼麚Q了雙鞋，朝廚房走過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在里頭晃動，他心里不由緊了一下，快步走近。

    廚房里的女人端著菜轉身，朝他笑起來：“回來的真巧，剛做好，來吃飯?！?/br>
    杜召眉頭緊鎖，格外凝重地看著她：“筠筠。”

    鄔長筠走出來，把盤子放在桌上，又要進廚房。

    杜召扼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至自己身前：“怎么回來了？”

    鄔長筠仰視著他：“我不想再留你一個人戰(zhàn)斗了。”

    杜召咬了下牙，沉默了。

    “上次你讓我走，我走了，”鄔長筠苦笑了一聲，坦誠道：“從分開那一刻起，我就開始瘋狂地想你，師父的死只是個導火線，事實上我一直想回來，杜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