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歸攏到最后，稚嫩的男童聲音再度問他：“何初謙，你是個人，你還記得嗎？”

    氤氳的霧氣在他眼前散開，柴犬頭不知何時消失了，他看清了小男孩的臉。

    是童年的自己，睜著懵懂的眼睛，一手抱著流浪狗，一手拎著兔子籠。

    ……

    白霧漸漸散開的時候，柴犬頭，馮浩然，連著里面的何初謙一起消失了。

    整個花池子空空蕩蕩，言開霽的身邊只有一個謝潮生。

    言開霽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對面是清真食堂，里面隱約飄來飯香，一起飄來的還有女生的尖叫，顯然是另一組小組作業(yè)。

    他直接當(dāng)場破音了，“馮浩然！何初謙！”

    “何初謙已經(jīng)走了?！敝x潮生手搭上他肩，淡淡道。

    言開霽從沒像此刻這樣害怕過，在顧游之后，他第二次直面身邊人的失蹤，他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連謝潮生是什么人都顧不上了，直接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兩條手臂，“他去哪了？”

    “外面?！敝x潮生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岸錄]了，不讓他出校，他還能活嗎？”

    言開霽微微喘著氣，昏黃的路燈打在他臉上，汗珠閃著光往下淌，“那老馮呢？他什么也沒干啊，狗能把他帶哪去？”

    謝潮生抬頭看向?qū)嬍业姆较颍鍢且还仓涣亮藘杀K燈，一間520，一間518。

    “他確實什么也沒干。”他說。

    “柴犬帶著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去了。不是還有一個人要找嗎？”

    小琉！

    言開霽怔忡地松手，謝潮生卻一把將他手腕握住，“你害怕？”

    言開霽驚覺這對話有點熟悉，但這會子沒什么心情來追溯過去，他搖搖頭，“先上去吧，這次電梯肯定不會再有任何東西了。”

    電梯里有什么暫且不清楚，什么都在變化，唯有短頭發(fā)阿姨依然孜孜不倦地坐在她的位置刷直播間。

    “外面咋賣？兩百多塊！今天今天今天今天只要二十九！上鏈接！”

    頭頂一塊圓形表盤，分針晃晃悠悠走向了22點50分。

    ……

    電梯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你對何初謙，沒有什么想說的嗎？”謝潮生按下5樓，謝天謝地，電梯里暫且什么都沒有。

    言開霽楞了一下，他沒想到謝潮生會突然來這么一句。他想說的可太多了，比如今天出了這扇門，以后就別做什么兄弟了，再比如好歹朋友一場，如果出去還能再見，希望能看到你改邪歸正，主動撥打幺幺零投個案，你不愿意的話我也可以幫你。

    電梯上的數(shù)字在他眼前一路變換，轟隆一聲在“5”上暫停，他說：“談戀愛談得把眼睛都迷住了，連人事都不記得干了。”

    “所以對象還是不能隨便談。人家都找個并肩前行的，他找個并肩變態(tài)的。”

    他抬身走出電梯，謝潮生腳步一頓，聽他笑了一聲，繼續(xù)說：

    “開玩笑，雖然小姑娘挺嚇人，但人也說了，沒人拿刀逼著他讓他干壞事吧？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那大老爺們兒就敢作敢當(dāng)唄，人家狗可沒冤枉他。”

    謝潮生沒說話，他在往前看，只見518 的門是敞開的，里面透出明晃晃的白熾燈光來。

    馮浩然頂著個柴犬頭，站在何初謙的座位旁邊，程洛洛后背抵著個柜門，整個人快要藏在他對面的座位里了。

    小琉坐在被推到過道正中間的何初謙的椅子上，看到門口進(jìn)來的兩個人時，瞳孔中出現(xiàn)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無措。

    “他死了？”

    “聽起來你很盼著他死？”看馮浩然還頂著個柴犬腦袋站在那，言開霽稍微松下來一口氣。

    見小琉就跟黏凳子上了似的，他挑了挑眉，“沒死，不用擔(dān)心，你應(yīng)該很快就能見到他了?！?/br>
    宋雨至正在勸柴犬：“小柴你別激動呀，憐香惜玉一點嘛?！?/br>
    柴犬點點頭。

    剎那之間，數(shù)團(tuán)黑霧從柴犬口中四散而出，瞬間將小琉整個包圍了起來。

    小琉驚詫地望著周圍的景象，她看到了熟悉的寵物們，是她第一次見到它們的樣子，在地上蹦來蹦去，晃著懵懂的腦袋，黑亮的眼睛期待地看著她。

    然而她還是堅持說：“我知道你們死得很慘，你們也挺可憐的，但我確實什么也沒做，都是何初謙做的。”

    “那么好吧?！彼犚娨粋€脆生生的男童聲音，極輕地嘆了一口氣，“葛小琉，你只是說了話，嘴上慫恿了他，你承認(rèn)嗎？”

    小琉說：“我承認(rèn)，我說這話是有問題，但動手都是他，他也承認(rèn)了?！?/br>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團(tuán)黑霧倏然飛出，當(dāng)即沖進(jìn)她張開的嘴里，小琉驚悚的張大嘴，當(dāng)她再想合上時，已經(jīng)根本來不及了，她頓時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幾乎要刺穿寢室頂棚。

    但這慘叫聲只響了一瞬，拔高的音調(diào)登時安靜，濃厚的黑霧在屋內(nèi)逆時針盤旋，如颶風(fēng)席卷而來——

    言開霽被刮得睜不開眼睛，撐著旁邊的飲水機(jī)往后退去，腰間忽然被人猛地箍住，天旋地轉(zhuǎn)間他下意識揮拳反抗，不想整個人被風(fēng)刮得一抖，一只手恰到好處將他按在了懷里。

    謝潮生說：“別怕。”

    如果沒有這陣古怪的龍卷風(fēng)，他應(yīng)該會覺得，這是一個溫柔的，安慰性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