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折如磨 第37節(jié)
柳絮寧撤回自己的那片拼圖。 她這意圖太明顯,抵抗不住兩個小朋友可憐巴巴的眼神,又不想拱手相讓,也不想做兇巴巴的小氣鬼。 無可奈何,他也只能唱這白臉。梁恪言有些好笑地看著柳絮寧幾乎要戳到自己下巴的手, 抬手彈了彈, 她手指蜷曲,像小蝸牛的觸角, 倏地一下縮回去。 梁恪言視線下移,和兩個小朋友對視:“對,我的,不換,不給,不送?!?/br> 拒了個徹底。 梁恪言這張臉,帥則帥矣,面無表情時的確和平易近人這詞毫無關(guān)系,眉目一沉,渾身上下一股生人勿近撒嬌沒用的疏離感。所以那兩個小朋友癟癟嘴,開始挑下一個。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海灘邊走,柳絮寧心滿意足地勾著游泳圈跟在他后面,觸及他肩背的那一刻,熱意都要變作具像化,于是柳絮寧又猝不及防地想起剛才那個意外。 可再看他,與往常無異。個高腿長的緣故,不需要加快腳步也能輕而易舉地和她拉開腳步。但這次,能察覺到他刻意放慢的步伐。 許久,梁恪言回過頭,看著兩人之間隔著約莫一米半的距離。 偌大的海灘,嘈雜的歡笑似交錯的旋律。獨獨他們這里,闃然無聲,像被孤立的小小島嶼。 他忽然開口:“不怕我會在這里丟了你?” 在機場的時候她不小心撞到他,被他嫌距離太近,他就是這套類似的說辭。那現(xiàn)在呢,又是嫌的什么? 他語氣很自然,自然到剛剛那場擁抱就像是電臺亂頻的插曲,調(diào)進正確的音軌后便無人在意。柳絮寧決定向他學習。 “人多眼雜,應(yīng)該不會吧?!彼龥]有湊近的打算,仍然和他保持著距離。 梁恪言贊同:“也是,不好下手?!?/br> 他怎么總是用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讓她又歸于愜意境地。 兩人剛走近海灘就被姜媛逮住,她不敢和梁恪言說話,只小貓招手似得招呼柳絮寧過來。柳絮寧看了眼梁恪言,客套地問他要不要一起,眼里卻清晰地釋放出“拜托了,請拒絕我”的信號。一來都是女孩子,二來,除她外,都是起瑞員工。這樣隨心所欲的玩鬧時間里還要加入一個不茍言笑的梁恪言,想想就令人窒息。 梁恪言卻渾然不察:“好?!?/br> 柳絮寧眼皮狂跳:“啊……” 看她慌里慌張那樣子,梁恪言笑笑,帶著些微鼻音:“下次吧。你好好玩。” 姜媛差點被美色絆一跤。她終于懂方琳莉那套說辭了,雖然不愛笑,但笑起來是挺勾人。梁恪言和她們舞蹈隊吃火鍋什么的,本來還可以列為十級玄幻事件,現(xiàn)在一看,倒是她少見多怪。 姜媛身邊幾個都是同期實習生,看見柳絮寧有幾分驚訝,紛紛打趣姜媛,說她原來還有靠山啊。 姜媛一把摟住柳絮寧:“當然,還不止一座?!?/br> “不止一座?”同期驚訝。 “你老抓著她干嘛?”身后,傳來一道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伴著柳絮寧長發(fā)被往下拽的拉扯感,捉弄意味十足,足到不用回頭就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只是,以前都控制著力道,輕飄飄的,像極了玩笑。 “別拽我頭發(fā)?!彼词秩フ眍^發(fā),后面的人置若罔聞,又得寸進尺地攥住她的小拇指。 柳絮寧終于回過頭去,用力抽開:“嘖。” 梁銳言模仿她:“嘖。” “別學我?!?/br> “別學我——”他繪聲繪色的樣子讓人惱火。 柳絮寧納悶:“你能不能放你的風箏去?” 梁銳言:“跑掉了,沒法放?!?/br> 柳絮寧:“線斷了?質(zhì)量這么差?!绷鯇幰魂囆耐础_@可是她的錢。 梁銳言聳聳肩,皮笑rou不笑:“誰知道呢,所以我來抓她了?!?/br> 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語,柳絮寧懶得搭理,瞥開眼不看他,然后和一幫實習生驚愕見鬼的表情碰撞。姜媛在一邊見怪不怪:“梁銳言你怎么這么幼稚?!?/br> “謝謝,童心未泯,正被很多人嫉妒?!?/br> 實習生人多,一幫人聚在一起玩德州。梁銳言自來熟地坐下要和她們一起玩。柳絮寧屁股往旁邊挪了一點,這細微的變化很快被他發(fā)現(xiàn),他手一抬,手臂熟稔地搭在她肩上,往自己的方向一勾。 手臂下壓的霸道重量像滂沱的情緒倒落在柳絮寧肩頭,然后化作一點不適。 感受到她肩膀的僵硬,梁銳言瞥下眼:“怎么,輪到我了,搭一下肩膀都不行?”低低的聲線繞在耳邊,依然像極了玩笑。 柳絮寧的視線從他彎起一個弧度的唇落到他的手上,看著他另一只手隨意地摸過一張牌。紙牌丟在濕漉漉的沙灘上,有黏膩的沙土沾在他指尖。他極快地搓手。怎么也無法抹掉的感覺似乎讓他耐心全無到濃眉深皺,就像他此刻勾過的她的肌膚,在不久前,也曾有人輕輕觸碰,無法抹去。 遠處,于天洲站在梁恪言身邊,說梁董馬上要到機場,詢問他要不要親自去接。 梁恪言看著前方那一幕,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大海風平浪靜,卻靜得他一顆心燥熱,在胸口卷起暗涌。 時間還早,他當然可以來上那么一出,他一向擅長。 可是讓她陷入兩難境地的自己,又能是什么好東西? · 紙牌游戲一場接一場,玩到后面還不盡興,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人一多,心思就開始活泛,想玩新花樣。柳絮寧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注意力不太集中了。 梁銳言掃了她一眼,牌一丟:“不想玩了,你們玩?!?/br> 不過一個下午,他已經(jīng)和這幫人混熟了。幾個女生也不像他剛落座時那般不自在,紛紛詫異:“才幾點啊?!?/br> 梁銳言沒多說,第一個起身,問柳絮寧走不走。柳絮寧正愁沒有理由脫身,聽見這話立馬點頭。 沙灘上有烤腸攤,兩人一人一根,自然又是柳絮寧付的錢。 梁銳言得了便宜還賣乖:“謝謝你養(yǎng)我?!?/br> 往日還能你來我往地進行幾番幼稚對話,但柳絮寧今天實在沒什么興致。 兩人離開之后,這局突然變得沒滋沒味。有兩個女生時不時扭過頭去看,顯然心思不在這處。 棕發(fā)女生糾結(jié)許久,挪到姜媛身邊,壓低了聲調(diào):“他們倆是一對嗎?” 姜媛意味深長地看她,把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欲蓋彌彰:“哎哎哎,我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問問?!?/br> 姜媛好心提醒:“不是,但你的幾率不太大。” 女生抿抿唇,沒再糾結(jié),比了個ok的手勢。 此時的酒店樓下,停著一輛豐田埃爾法。有酒店人員畢恭畢敬地迎上來,戴著白手套的手緩緩拉開車門。 等柳絮寧和梁銳言走近了,只能看到爺爺奶奶的背影。梁恪言站在最外邊,被幾人簇擁著,有長輩,有同齡人。他臉上掛著敷衍的笑容,嫻熟地應(yīng)付著來路不明但目標一致的熱絡(luò)。 梁恪言一手接過一位叔伯遞來的煙,另一只手把車鑰匙遞給站在旁邊的于天洲。 如有感應(yīng),視線稍偏的那一刻,他看見并肩而行的兩人,夾著煙的手指敷衍晃晃算作招呼。 長時間浸泡在名利場里的人,煙味酒味銅臭味是他們的固定香氛,陰險狡詐是難以剝落的標簽。可惜梁恪言都沒有,只給她以截然不同的撕裂感。 那些人圍上去客套地說了一圈后,又笑著說晚上見。 “爸沒來嗎?”梁銳言走上前。 梁恪言:“飛機晚點?!?/br> “哦,我跟她上去換衣服?!边@個“她”自然是指柳絮寧。 梁恪言看他倆剛從沙灘回來,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被咸咸的海水打濕,又滾上了一層潮濕發(fā)脹的沙石,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從酒店大堂到電梯,距離不算遠。等電梯的空隙,后面?zhèn)鱽韼椎梨倚徽劇?/br> “你有沒有覺得梁銳言很有意思?” “當然啊?!?/br> “可惜了,這一看就不是我們能‘染指’的?!?/br> “寶貝,不要妄自菲薄咯?!?/br> “不過說起來,親兄弟的性格真的會差這么大嗎?小梁總就一板一眼的也不會笑,唉——”那人長嘆一聲,在心里思忖著恰當?shù)谋扔鳎拔叶寄芟胂蟮礁@樣的人長時間待在一起該有多無趣了。” 女生來了興致:“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可以選的話,哥哥還是弟弟?” “哥哥還是弟弟?哈哈,這問題想想就精彩?!?/br> 柳絮寧看著墻壁,條形的瓷磚交錯相鋪,像流動的海。她大腦有些宕機。 三角形的站位,夕陽從外滲入,影子投射在墻壁上,參差不齊,他們倆的影子像兩只龐大的猛獸擠壓著她喘不過氣。 “?!彪娞蓍T開,英文播報:“going up?!?/br> 柳絮寧猛然回神,第一個鉆進去,迅速按下15和16樓。 “等等等等——”那邊也有人發(fā)現(xiàn)電梯即將關(guān)上門。 梁恪言站在最邊上,正要按開門鍵,被柳絮寧毫不留情地打掉。 梁恪言:“?” 柳絮寧:“難道你……”到嘴邊的話急悠悠轉(zhuǎn)了個向,接下來的語氣都帶著明晃晃的無理和強硬,“我不想和別人坐一個電梯。我們?nèi)齻€就夠了。” 電梯寬敞明亮,龐大的鏡面中,三人的眼神相撞,不知所謂地看著彼此,像追尾的交通,分不清誰是事故的源頭,他絞著她,她絞著他。 被那兩道影子擠壓的感覺復上心頭。 “你挺霸道?!憋@示屏上,數(shù)字跳躍至10,沉默終于被梁恪言打破。他說得輕松,帶點揶揄,好像剛剛那幾道評價是扎在陌生人身上。 柳絮寧有時候會想,他是天生一副冷漠無情的臉還是習慣性地戴上虛假面具。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情能讓他徹徹底底地失去理智暴露真實情緒嗎? “沒有吧……” 緊跟著的話還沒說出口,柔軟的脖頸被人從后面捏住。梁銳言的手好冰,像一條冰冷的蛇攀附而上,輕而易舉地纏住急待扇翅高飛的小鳥。柳絮寧掙扎了一下,他掐得更緊。 “梁銳言!” 一道拔高的音量,帶著搖搖欲墜的忍耐,引來兩個人的回眸。 梁恪言眼底笑意悄無聲息地退潮,那根沒點燃的煙在他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像一把即將走火的槍。 梁銳言這才松手,嗤笑一聲:“哥,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柳絮寧一向霸道的?!?/br> 他討厭梁恪言和柳絮寧旁若無人的熟稔,懊悔是被浪潮侵襲的海邊木屋,轟然一下把本就搖搖欲墜的木架擊潰了個徹底。 他說完這話不自覺地去看梁恪言,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撞上。余光里,梁銳言看見自己的臉不成熟地展現(xiàn)出戒備狀態(tài)。 電梯在15樓停下。 柳絮寧:“你又不下?” 梁銳言回神:“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