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寧斂下眉眼：“發(fā)個呆?！?/br>
    “那我看人發(fā)呆?！?/br>
    這人！

    她陰陰郁郁地看他，卻在觸及他額角那一抹異樣的傷口時一怔，舌頭都要打結(jié)：“怎、你這是怎么了？”

    手指在他額頭前虛虛地比劃了一下。

    自己的情緒還沒收拾好就來關(guān)心他。這meimei是什么，菩薩下凡嗎？

    梁恪言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很明顯？”

    她提高音量：“當(dāng)然??！”

    柳絮寧極快地打開門，抓著他的衣擺讓他進門。

    梁恪言看著她在就這么點大的行李箱里翻來覆去地找。

    幸好，帶了。

    柳絮寧拿出一瓶紅花油，正要往他額頭上抹，梁恪言躲了一下。

    “？”

    躲什么呀躲。

    梁恪言：“你確定它有用？”

    “當(dāng)然?！彼郧芭际沁@樣抹的好不好，誰還能比她更有經(jīng)驗？柳絮寧掏出手機，迅速百度，進度條刷一下快進，跳出回答。

    額頭傷腫應(yīng)用冰敷，用紅花油并大力揉搓可能會導(dǎo)致紅腫部位越揉越大。

    柳絮寧遲緩地訕笑了一下，語氣輕飄飄的：“哇哦，原來是這樣?！?/br>
    梁恪言微笑地注視著她：“學(xué)到了?！?/br>
    柳絮寧垮下臉。才不是，他本來就知道紅花油不頂用可能還會更嚴(yán)重的。

    “我去拿毛巾?！?/br>
    柳絮寧不習(xí)慣用酒店的毛巾，她把自己的掛了出來，酒店自帶毛巾歸在一邊。隨手拿過一根，用冰水打濕，直直落下的水柱擊打著她的掌心。

    梁銳言不打羽毛球的時候會和班里的男生去打籃球，籃球場上碰見了，不管陌不陌生都能熟稔地來場即興比賽。他同桌來告訴柳絮寧梁銳言被打的時候，她正在整理書包。待她匆匆趕至球場，就看見梁銳言盤腿坐在場邊，額頭上的紅腫還沒消退。

    柳絮寧一臉無語地看著他，用冰水打濕毛巾往他額頭上敷。

    “不是打球嗎，怎么變打人了？”

    原因很簡單，對方的女朋友曾經(jīng)大張旗鼓地追求過梁銳言，是追求失敗后才退而求其次找了他。如今球場見仇人，自然分外眼紅。

    梁銳言捂著腦袋，滿臉不屑：“戇居，跟他說了我有女朋友了還不信，我腦子有病惦記別人的東西？”話落，語氣一轉(zhuǎn)，“不過這白癡仔現(xiàn)在應(yīng)該信了?！?/br>
    柳絮寧手一抖。

    有溫?zé)釓暮竺嬉u來，手臂里側(cè)貼著她正在搓洗毛巾的手臂，兩道截然不同的體溫相接。淺淺的呼吸擦著她的發(fā)絲而過，揚起的發(fā)梢停留成她視網(wǎng)膜中的影像。因為過于近，糊成淺黑的一團，和鏡子中的人拼在一起。

    他的五官和骨骼已經(jīng)是個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不做表情時徹底擺脫了少年氣。

    “我來吧?！彼f話時胸腔一陣一陣，蜻蜓點水地碰著她的后背，薄薄的一件夏季短袖在這份熱意面前的抵擋力降至不存在。

    不久之前的感覺翻山倒海而來，她是一只被應(yīng)激的貓，渾身的毛發(fā)豎起。那個被竭力壓抑的攻擊在這一刻嘩然起跳，手肘不留半分力道地往后擊去。

    梁恪言比她快了一步，被水浸濕的掌心緊緊箍住她的臂，銳利明亮的眼眸直視她。

    “把我當(dāng)成誰了？”

    第28章 出神

    “——”

    他空著的一只手關(guān)上水閥, 一切嘈雜停止。

    她的手臂和他的手掌像突如其來一場角力，誰也不松開，誰也不示弱。

    被梁恪言抓住手臂的那一刻，柳絮寧就知道自己迷糊了, 也在當(dāng)下清醒過來, 可是她不想做那個示弱的人, 反而力道更大地往后抵去，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借此發(fā)泄在海灘上積累的怒火。

    但梁恪言，是可以讓她用來發(fā)泄的嗎？

    他的力道一點一點放輕，掌心從她的手臂劃到手腕, 再無法往下滑的時候，輕輕地扣住。

    他的視線直擊她鏡中的眸，澄澈瞳孔里升起的楚楚動人扣人心弦。

    原本按著水閥的手往下摁洗臉池塞，將要溢到邊緣的水被吸食般旋轉(zhuǎn)著往下墜。

    “沒誰?！绷鯇幉粧暝?。

    “好?！睙岢蓖巳? 他松開她的手，只拿過那個毛巾, 一抬高，沒有絞干的水嘩啦啦地往下掉。

    柳絮寧驚訝地過頭去：“啊、??？”

    就……好了？明知是搪塞敷衍的造假答案，也不追問嗎？

    梁恪言絞干毛巾, 隨意地往腦袋上一貼，或者說，用砸來形容更為準(zhǔn)確。

    “這張臉長得不太行，讓你看見就想打?！?/br>
    她窘迫：“不是?！?/br>
    足夠?qū)挸ǖ娇杉娌⒘茉『团菰璧念孪词揖尤灰驗樗牡絹碜兊锚M窄，柳絮寧覺得她恍若置身狹隘的魚缸, 一說話, 就嗆得咕嚕咕嚕冒泡泡。

    對面這個男人，足夠讓她缺氧。

    梁恪言不再說話, 先一步走出去。

    柳絮寧不清楚，這個話題就這么過去了嗎？他明明知道一定不是這樣的，她已經(jīng)清晰地擺出了防備的攻擊姿勢，他還能如此淡然地不追問。

    好吧，還是感謝他的沉默。

    柳絮寧追上去：“你沒敷好?！?/br>
    梁恪言拿下來遞給她。柳絮寧將毛巾對折再對折，墊腳貼在他的額頭上。

    腳尖落下來時，她路過他的眼睛，漆黑的瞳色里，藏著沉寂火山下盤旋的巖漿，guntang、濃烈，又被死死壓住。

    “行了。”他自己接過毛巾，“晚安?！?/br>
    鎮(zhèn)定自若地開口，步伐快得卻像一場落荒而逃。

    但柳絮寧不覺得此夜安寧。洗好澡躺在床上時，收到了梁銳言的消息。

    梁銳言：【樓下好像有家很好吃的早茶店，明天別吃酒店的自助了，我們吃那個去？】

    只字不提幾個小時前發(fā)生的事情。

    柳絮寧：【不去，起不來。】

    他也沒睡，秒回：【買了給你送上來?！?/br>
    柳絮寧：【那我也起不來開門?！?/br>
    不再管他發(fā)什么，柳絮寧關(guān)上手機，空調(diào)打到二十二度，再躲進厚厚的被子里，她突然想起梁恪言今天說話時帶了點鼻音，還有他額頭上那道不知緣何的紅痕。

    柳絮寧爬起來，把空調(diào)打回二十六度，又點開微信，不帶猶豫地掠過梁銳言那個鮮艷的數(shù)字12，下滑找到梁恪言：【你是感冒了嗎，我有感冒藥?！?/br>
    消息是三分鐘后回的：【怎么什么藥都有?！?/br>
    柳絮寧：【當(dāng)然是以防萬一啊?！?/br>
    柳絮寧：【你就是那個萬一?！?/br>
    柳絮寧：【你全吃了，回去的時候我的行李箱就能輕一點咯?！?/br>
    一條接一條的信息像春日爭相綻放的花苞，伴著泉水叮咚的聲音一朵一朵地開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全吃了？這么惡毒，也不怕吃死他。

    梁恪言一邊起身一邊回消息：【好?！?/br>
    門一打開，眼前一晃，有東西拋向他。他沒看清，但還是下意識接住。

    ——一盒感冒藥。

    再抬頭時，眼里擺過她的一尾身影。

    可以，他想做那個萬一。

    ·

    起瑞的年會向來熱鬧，五花八門的禮服靚得柳絮寧眼花繚亂。

    每個部門都會出幾個節(jié)目，坐在第一排的柳絮寧能近距離見證美輪美奐的舞美。

    節(jié)目陸陸續(xù)續(xù)進行了一半，由于柳絮寧這桌有梁繼衷許芳華他們，多的是人來敬酒，這桌上的熱鬧就沒有停過。柳絮寧索性反坐，下巴靠著椅背，這似乎是個很沒有禮貌的動作，不過管他呢，又沒人注意到她。

    除了她身邊的梁銳言。見她這樣子來勁兒，他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也跟著回頭看了眼，是跳舞。他又索然無味地轉(zhuǎn)回去。

    旁邊空了許久的位置是給梁恪言準(zhǔn)備的，但他從年會開始就沒有坐下過。起瑞坐落各地的分公司老總紛紛和他敬酒，子公司太多，權(quán)力分散，有好也有壞。壞處在于他手里的權(quán)利有些少；好處則在于，他能不費大力氣地收回來。

    梁恪言視線掃過這些人，謙遜笑著舉杯。

    梁繼衷對這現(xiàn)狀很滿意，也起身走去。

    他這么一走，本就是來阿諛奉承獻殷勤的高層們也識相地跟上去。起瑞未來到底是誰的起瑞？這里個個都是人精，再清楚不過。

    所以當(dāng)柳絮寧發(fā)現(xiàn)梁恪言坐到她身邊時，她突然怔住。

    原本穿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西裝外套現(xiàn)在被隨意地搭在椅背上，白色襯衫最上方的扣子也解開一顆。整個會場燈光絢爛迷幻，流動的光在他周身流轉(zhuǎn)。

    明亮晦暗的光相互交錯，瞬息即逝。柳絮寧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分不清他喝了多少。不過算算時間，還早。她記得以前的年會都要辦到第二天凌晨，電梯里都是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待到翌日醒來又是風(fēng)度翩翩雷厲風(fēng)行的商業(yè)高管。

    可能是柳絮寧探究的眼神太明顯，又久久停留在他身上，梁恪言問：“怎么？”

    柳絮寧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壓低聲音：“其實……”

    她的神情太嚴(yán)肅，梁恪言皺著眉靠過來。

    “我給你的藥是頭孢?！?/br>
    梁恪言眉梢輕挑，不緊不慢：“其實我沒吃你給的藥。”

    意料之中的，她的表情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