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云周歲時曾請了位大師到家算命，大師說他克親，六親緣薄，大家不想信，卻又不敢忽視。

    因為當(dāng)時的靳mama生產(chǎn)之后落下病根，除非靳高澹再娶，不然靳修云這輩子不會再有兄弟姐妹。

    這年頭獨生子女正常，可這樁事加上那句克親，靳家到底心懸著，給他領(lǐng)養(yǎng)了個jiejie，靳微身世干凈沒有后患被選上。

    后來靳高澹夫婦雙雙殞命于一場飛機(jī)失事，倆人從英國探親返程，為的是能趕上兒子生日。

    自那以后靳修云周歲時的大師預(yù)言大肆傳揚出去，流言輿論沖向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將父母離世歸咎于他身上。

    靳宏城為了保護(hù)孫子，這才將人送往國外。

    后來謠言被制止，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有些痕跡再也抹不平。

    靳微因梁明偉嘴不擇言，像警告也像拉出一條警戒線，兩人各站一端，“修云，明偉是我丈夫，你推開他，等于推開我和若若，要是他真的入獄，我恐怕無法再面對你?！?/br>
    靳修云站在窗前，目光下垂，再也看不清情緒。

    再出口聲音淡到極致，不見起伏，“知道了?！?/br>
    夕陽隱入地平線，華燈初上，城市繁華如約來臨。

    室內(nèi)未開燈，建筑射燈掃入，家具隱隱綽綽，被無限拉長的身影孤寂，放任著自己融入無邊夜色。

    七點，亦或八點，站得累了的人走進(jìn)旁邊書房。

    他拉開書桌第一個抽屜，從最底下抽出一份文件，頂部“離婚協(xié)議”幾個大字刺眼。

    靳修云一頁頁翻過，最后停在最后一頁。

    字跡娟秀的簽名如同昨日剛簽，痕跡尚新。

    他指腹輕輕滑過，在上面停留。

    ......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門外傳出開鎖動靜，靳修云抬起頭。

    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還有行李箱輪滑聲，他定定心神，走出去。

    走到門口，手按在門把上，又回頭看那份攤開在桌面的離婚協(xié)議，好幾秒，收回目光。

    開了燈，清冷的空間好像終于有了點溫度，廚房里喝水的人鬧出動靜，打破孤寂。

    靳修云站在身后，靜靜看了一會。

    林秒以為沒人在家，轉(zhuǎn)身時嚇一跳。

    “你在家??？”

    “嗯?！?/br>
    他應(yīng)一句后不再說話，倆人隔著三四米距離，一時相視無言。

    林秒捧著水杯抿了兩口水，吞咽聲在寂靜空間無限放大。

    她一直有關(guān)注新聞，知道公司目前什么情況，也知道他最近很忙，她其實不想在這個時候用這些煩他，但走到這一步已是無法回避。

    她握緊水杯，抬眼看他，“你現(xiàn)在有空嗎？”

    “有空?！彼届o說，說完轉(zhuǎn)身出去。

    林秒放下水杯，跟著他來到餐桌坐下，一人一邊，像開什么嚴(yán)肅會議。

    很多話林秒這兩天已經(jīng)捋清楚，她先開口，“靳修云，很抱歉到現(xiàn)在才跟你說這件事，之前事情一件接一件，我找不到很好的機(jī)會開口，再之前我們......我們不像現(xiàn)在，那時候說與不說都沒關(guān)系?！?/br>
    “去敦大是我從垃圾堆里撿回來我媽的手稿和書時立下的夢想，這么多年我一直在為這個夢想努力，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攢錢，去年十一月份申請碩士，今年三月份出結(jié)果，我得償所愿。”林秒默了默，“和你結(jié)婚是意外……”

    男人安靜聽著，聽到這里出聲打斷，依舊沒什么情緒，“所以在更早時候你就計劃好一切，所以你可以毫無負(fù)擔(dān)的應(yīng)下這樁娃娃親，因為你知道這段婚姻不會長久，你和我的結(jié)局肯定是離婚?！?/br>
    林秒低下頭，沒回答，但沉默代表默認(rèn)。

    “你想要留下來實習(xí)是因為被裁員會影響留學(xué)申請，甚至不惜用離婚協(xié)議來換一份實習(xí)協(xié)議。”他平靜說著，聲線卻壓得低。

    那些當(dāng)時不明白的現(xiàn)在看來那么合理。

    “你干脆利落地簽下字，心底希望我也能簽字對嗎？還有約法三章，你給你自己找到退路，想離開隨時可以，對嗎？”

    他一字一句，每一個問題，林秒統(tǒng)統(tǒng)無法回應(yīng)與反駁，因為這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

    她蒼白解釋，“那是以前......”

    靳修云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忽然低笑，“可我從未想過和你離婚，我希望我們能培養(yǎng)感情，很多時候我都在驅(qū)使我自己努力愛上你，我覺得我們可以建立一個完整家庭?！?/br>
    林秒失語，嘴里只能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靳修云情緒起伏，怕控制不住，起身進(jìn)廚房倒了杯水，喝完半杯，站在原地不動。

    他原以為她只是要走，可很多事情抽絲剝繭才發(fā)現(xiàn)真相更加殘忍，她也許從未喜歡過自己，只想走。

    林秒從外看進(jìn)去，看見他撐著流理臺的背影，心里愧疚感到達(dá)頂端。

    夜黑靜謐，飲水機(jī)工作聲吵鬧，咕咚咕咚惹得人心煩悶。

    靳修云輕輕嘆了聲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他把問題交給自己，林秒安靜一會，說：“你說的那些都是我以前真實想法，我無法反駁，對不起，我也依然要出國，三年，也許更久?！?/br>
    “我覺得那樣對你不公平，三年五年的異國戀太久，所以就趁還可以挽回，我們......”

    靳修云回過頭，聲音低得可怕，“離婚是嗎？”

    他目光深深：“出國而已，你就這么不信任我是嗎？你問都沒問，就這樣否定我，否定我們的......”

    他停了停，嘴角再次勾起淡漠的弧度，“也許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感情?！?/br>
    又或許時間太短，短到?jīng)]能讓她堅定地選擇他，這一段剛開始萌芽長葉的關(guān)系輕輕松松被“出國”掐斷，脆弱得不堪一擊。

    “林秒，你不是因為出國要離婚，你是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有未來，對不對？”

    林秒咬起唇，沒敢應(yīng)。

    她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是的，他們婚姻之初就是一場交易，她從不敢想象他們有未來，更無法幻想和他擁有一個混血寶寶，她至今覺得這段時間像一場夢，和他結(jié)婚，他說喜歡，那些獨一無二的偏愛都讓她覺得不真實，彷佛伸手一抓就會飄遠(yuǎn)。

    可不是這樣的......怎么會沒有感情呢......

    還有離婚，那張用來換實習(xí)證明的離婚協(xié)議早已作廢，離婚也早不是她第一選擇。

    林秒仰起臉，接上他暗沉無光的視線，從他的話里探究出一點渴望。

    他是愿意等嗎？他可以接受長久的分居兩地？

    她鼓起一點勇氣，“靳修云......”

    不知誰的手機(jī)響鈴，一聲兩聲，持續(xù)不斷，掛斷又重新打。

    靳修云收回凝視的目光，掏出手機(jī)，本想摁斷，可看見屏幕上“張叔”兩個字時改為摁下接通。

    張叔從他出生起就一直在靳家做事，眼下打來電話只能是因為靳宏城。

    電話一通，那邊聲音急切，“修云，老爺子又摔倒了，你在哪，快去醫(yī)院！”

    靳修云心緊了緊，抑住聲音里的顫抖：“我馬上過去?！?/br>
    他放下手機(jī)，看了眼廚房門口站著的女孩，雙眸深邃幽暗，情緒克制。

    終究什么也沒說，走到書房拿了那份離婚協(xié)議。

    然后當(dāng)著她的面簽下名字。

    “你去吧?！?/br>
    在他最愛她，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選擇離開，他可以成全。

    一語成讖，錯的不是她，是他。

    大門關(guān)閉。

    呆滯在客廳中的人眼眶通紅，眼淚跟著一滴一滴，墜落，沒入深色地毯。

    第37章

    半年后。

    倫敦有霧都之稱, 排除歷史因素，林秒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這座城市，連綿不斷的陰雨天氣，雨霧彌漫, 可不是霧都。

    英國人都不愛撐傘, 可她不喜歡這種濕噠噠天氣, 撐著傘走入人群的她顯得異類，林秒不太在乎。

    同學(xué)秦曉嵐跑進(jìn)傘里，撞了撞她胳膊，嘴上念叨天氣, “我真煩這里的下雨天, 每天下下下, 沒完沒了一樣?！?/br>
    林秒傘傾斜，給她一半，微笑著附和應(yīng)：“我也不喜歡。”

    秦曉嵐：“able說的那個宴會請你了吧？一起去唄, 聽說檔次不低?！?/br>
    林秒不太想去，她還有不少作業(yè)要做。

    在這邊上學(xué)不是件輕松事, 她的同學(xué)來自世界各地頂尖高校，好學(xué)且成績好, 她感到差距，差距隨之帶來壓力，所以只能更加刻苦。

    她也不像那些富二代同學(xué)手里有數(shù)不完的銀子，所以除了一些必要社交林秒很少參與這種校園學(xué)術(shù)以外的聚會。

    今天同樣不想去。

    秦曉嵐卻拉著她勸, “親愛的, 你就當(dāng)陪我去好不好, 你上次不是想要朱迪老師的手稿，我可以幫你弄到, 你就陪我去?！?/br>
    朱迪老師是他們學(xué)院一個退休老教授，畫的圖新穎創(chuàng)意，可惜她只用紙筆畫，林秒想學(xué)習(xí)也沒途徑。

    她猶豫了好一會，點頭同意，“那好吧，我陪你去?！?/br>
    秦曉嵐直接在她臉上猛親一口。

    倆人是室友，她們租的房子三室，另一間房住的是一個澳大利亞女孩。

    房子在學(xué)校隔壁兩個街區(qū)，走路十幾分鐘，是林秒提前過來找的，她找完之后在留學(xué)群里問有沒有同學(xué)校的要一起住，秦曉嵐冒泡，一聊才知道倆人同一個學(xué)院。

    澳大利亞女孩則是后來通過林秒在外網(wǎng)掛的招租信息招進(jìn)來。

    秦曉嵐申城人，家里有錢，性格活潑自來熟，和林秒不太一樣，倆人還處在磨合階段。

    回到屋子，秦曉嵐問她有沒有禮服，林秒自然是回答沒有，于是她挑挑揀揀從自己衣柜里找出一件自認(rèn)為合適的，再拿到她身前比了比，“就這件，這件肯定適合你。”

    林秒看著眼前大紅色吊帶裙，心顫了顫，這......